第二百一十五章 奪嫡
阿兀看出她的疑惑,低聲道:“此地不是講話之所,請隨我來。”和酒行掌櫃略一點頭,那掌櫃畢恭畢敬,讓夥計繼續招呼客人,自己引著二人來到後堂,開了角門放他們進入。
虞可娉見門後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方,不禁生出懼意,阿兀一馬當先,帶她走了進去,原來裏頭是一條長廊,二人行到盡頭,阿兀把門一推,頓時豁然開朗,外麵竟是一所庭院。
虞可娉放眼看去,微微吃了一驚,見這庭院足有八九丈方圓大小,四周則圍著五六座房舍,沒想到臨街不起眼的小小酒行,後頭竟別有洞天。阿兀徑直走向中間房舍,早有幾人聞聲從裏麵走出,見到阿兀都畢恭畢敬的行禮,阿兀環顧眾人一眼,道:“虎琪何在?”
人叢中有一人當是頭目,忙站出回道:“稟告將軍,自月前接到將軍傳書後,必蘭校尉連日都在京裏打探布置,今日仍是早早便出門了,想來申時當回。”
阿兀微一擺手,吩咐讓人準備茶水點心,向虞可娉道:“虞姑娘,這位必蘭校尉是我得力心腹,咱們來此要辦的事,都要著落在他身上,便到裏頭稍稍歇息,等他一等。”
虞可娉早已看出這些人是他下屬,對於自己這等陌生麵孔到來,莫說相問,便連詫異之情也不敢顯露,隻是這裏地處偏僻,門麵又刻意遮掩,究竟此地是什麽地方,阿兀身居何職,卻是不得而知。阿兀等茶點備好,將眾人喝退,才又說道:“虞姑娘,我知你心中必有諸多不解,此前你曾連番質問,問我緣何要與菠蓮宗混在一處,左右無事,我便前因後果俱都說給你聽。”
虞可娉道:“將軍肯說最好,免得小女一頭霧水,心中不安。”
阿兀道:“當今天子大定皇帝,是太祖阿骨打的親孫,大金國的第五個皇帝,他十幾年前平定海陵王之亂,功勞極大,即位之後修養生息,從不與鄰國開戰,令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是以金國上到軍將下到子民,俱都真心臣服。可日子安穩了,皇室內部便易生出禍端,虞姑娘,你長於南朝,不知可否聽過,大金國中有二子奪嫡的傳聞?”
虞可娉道:“皇子奪嫡之事,我中原曆朝曆代所在多有,毫不稀奇,我記得劉車千曾說他是替什麽薛王辦事,這王爺似乎野心極大,怕便和爭奪皇位有關罷。”
阿兀點頭道:“不錯。大定皇帝生有數子,本已設立了楚王完顏允恭為太子,但允恭體弱多病,難堪大用,其他皇子便紛紛動心,覬覦太子之位,其中以薛王完顏允濟、鄭王完顏允蹈勢力最大。我恩師便是鄭王允蹈的座上賓,是以我也算是鄭王一派。”
虞可娉道:“鄭王既與薛王爭位,那劉車千分明是薛王一派,緣何你要保他?”
阿兀苦笑道:“我們雖暗裏各為其主,但明麵上都在金廷做官,是大金皇帝的臣子,公派調遣仍以朝廷指令為先。兩位皇子為了皇位寸土必爭,都是無所不用其極,薛王正是知道我恩師和鄭王一黨,才故意上奏調我護衛劉車千南下,此舉一來敲山震虎,二來若能抓住我什麽把柄,也好趁機削弱鄭王的羽翼。我和劉車千同行,自不會真心實意保他,那劉車千又何嚐會把我當做自己人看待?是以一到南方,他便將我支開,要我和菠蓮宗一路,說這教派與朝廷定有秘約,讓我盡力周旋幫襯。我雖知菠蓮宗不幹好事,但因職責所在,不能與劉車千撕破臉皮,隻得陽奉陰違,偶或替他們出手做事,免得落他口實。那日在狸子塢你們被這教派擒獲,我本欲設法相救,卻不知哪位朋友先我一步,將訊息傳給了潛山派弟子。後來我見菠蓮宗多行不義,淨幹些男盜女娼、蠱惑人心的勾當,便有心脫身遠離,打算一走了之,卻在前日被張世宗央求,說要和船幫的當家交割財物,他怕有所閃失,請我跟著一同前往,讓我躲在暗處以作支援。我初時並不知姑娘也在梁湖莊上,進屋見到你後,便下定決心,正好就此請你北來,求恩師給你療傷,以遂我的心願,這便是以往的經過了。”
虞可娉沉吟了半晌,這一路她與阿兀相處日久,知道此人性子質樸,不善作偽,這一番話說的在情在理,定然不是編來哄騙自己,於是說道:“原來你和菠蓮宗混在一處,並非出於本意,這邪教禍國殃民,也不知幹了多少喪盡天良的勾當,你再若撞見,當該出手懲戒才是。隻是如此一來,卻不怕劉車千上告薛王,借機對付於你麽?”
阿兀道:“眼下我要做一件事,這事一做,那便算和薛王一黨撕破了臉皮、明麵上與薛王為敵了,哪裏還需理會什麽劉車千、菠蓮宗?”
虞可娉這兩日始終參不透他來中都作甚,此時聽他再度提起,不禁奇道:“你究竟要做何事?”
阿兀剛想講說,忽得屋外有人傳報,那位必蘭校尉已從外頭趕回,阿兀大喜,忙吩咐讓他進來敘話。不大一會,一個七尺漢子風一般走進屋來,虞可娉細細打量,見此人比阿兀大著幾歲,長得額寬嘴闊,身穿絳藍裘袍,果然一副女真本族人的穿戴麵相。那人見到阿兀先行了禮,旋即瞥了虞可娉一眼,愣了愣神,接著劈裏啪啦講了一番,似乎語帶詢問,虞可娉半句也聽不明白,原來他說的正是女真話。
阿兀沒有答他,先向虞可娉道:“虞姑娘,這位必蘭虎琪校尉,本在中都任職做官,後來朝廷調動,要讓他離了京城,虎琪為保大局,遂辭官不做,如今隻在京中得個閑職。他與我同為鄭王效力,也是王爺極其看重的幹將。”
虞可娉聽他說為保大局雲雲,心中已然明了,接口道:“原來如此,初時我還不知此地為何處,因何弄得如此隱秘,現下想來,這裏便是鄭王爺安插在京城中的據點罷。”
阿兀道:“不錯。王爺數年前便被調離中都,分封在彰德府一帶出任節度使,那薛王可始終留守京城,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王爺如何會無動於衷?是以除了拉攏文武百官,更在這偏僻處設立了小‘皇城司’,日夜監視京裏的一舉一動,適才姑娘見過的諸人,都是王爺在京中的探子和眼線。”
虞可娉點了點頭,阿兀又道:“虎琪,這位虞姑娘是自己人,有什麽你但說無妨,她聽不懂女真語言,你講漢話就是了。”
必蘭虎琪見阿兀連主子的隱秘實底都講給虞可娉聽,知道這女子非比尋常,自己也不必再有所忌諱了,於是開口說道:“將軍傳信吩咐的事,如今已有了著落。前日我尋到一位老者,年歲、籍貫俱與那點子相似,據咱們抓來的獄卒辨認,便是身形樣貌也有七分相像。”他這回說的是漢話,雖不像阿兀那般字正腔圓,但也吐字清晰,毫無卡頓。
阿兀喜道:“甚好。如此一來,這事便成了一半。”見虞可娉仍是一臉費解的模樣,便解釋道:“姑娘一直問我來中都要辦何事,現下我便說給你聽。恩師性子古怪,待人極其冷漠,若這麽空口求他,他定然理都不理,須得替他做一件難事,說不定便能打動他老人家,那時再央他運功療傷,當不在話下。”
虞可娉冷笑道:“你師父武功絕頂,是當世三聖之一,又有什麽難事做不到了?”
阿兀道:“姑娘有所不知,恩師雖技藝驚人,但他老人家也有未解心結。數十年前,恩師的親叔一家被奸人陷害,落了個滿門抄斬,那元凶卻是我師祖的摯友。後來恩師親自帶我去找元凶的後人算賬,大仇總算是報了,可有一事恩師卻百思不解,始終參詳不透。那害人的凶手明明和我師祖相交多年、肝膽相照,卻因何起了歹心,非要置自己好友於死地?他老人家隻知此事依稀與當年的朱七絕滅門一案有關,但個中情由究竟如何,因年代久遠,物是人非,早已無從得知了。本以為此事會成千古之謎,恩師這一生也無從解惑,不料前些日朱氏寶藏被舊事重提,江湖上傳言四起,不少當年之事重又被人拿出來翻講,我師徒順藤摸瓜,也查到了些許端倪。”
虞可娉先前曾聽婁之英和邵旭粗略提過這些上代恩怨,隱約知道此事和七條線索之一的鐵尺有關,但她本就所知甚少,這時更不忙提及,順口問道:“查到了什麽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