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戒酒
虞可娉道:“多謝夫人直言相告。還有一事,小女本難以啟齒,但事關案情,不得不問,如有什麽得罪,還請夫人見諒。我聽鎮上人說,柴保正這許多年之所以不曾納妾,乃是因懼怕嶽丈,不敢胡來,可適才聽夫人訴說,十年前柴保正已隻手遮天了,那他為何仍無半個偏房,莫非他隻愛經營生意,於女色上不太緊要?”
柴劉氏冷笑道:“天下哪有貓不愛吃葷腥?小妹子,看你少不更事,跟你說了也不打緊。有我在世一天,便給我這相公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填房納妾,可他在外頭整天迎來送往,拈花惹草的事,還做的少麽?隻是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和他早已恩情不再,隻要他不是弄什麽明媒正娶,我也樂得不管,這中間的道理,說多了你也未必明白。”
虞可娉微微點頭,隻覺再說下去,兩人未免都會難堪,索性閉口不答,柴劉氏定了定心神,道:“我要說的俱都說了,老爺雖與我不和,但他畢竟是一家之主,與我同枕數十年,還盼虞小姐竭盡全力,早日抓到凶手,還我柴家一個公道。”說著便要起身出去。
虞可娉道:“還有一事,要聽夫人陳說。前日我曾記得,夫人說柴保正早年曾經戒酒,那是什麽時候?”
柴劉氏神情黯然,說道:“便是我女兒夭折之時,此前他曾醉酒誤事,晚了三個時辰才請來大夫。自此便再不飲酒了,那正是十年之前。”
虞可娉道:“既已戒酒,為何前幾月又開始複飲?”
柴劉氏搖頭道:“這些年他的心思,我半點也猜不到,也不知他因何又複飲酒。年前犬子求學未成,從臨安歸來,我有人陪著說話,和他便更加生分了,他與我母子都不親近,對兒子也是百般訓斥,從不待見。唉,真真兒好像個外人一般。”
虞可娉見她自曝家醜,語氣哀怨,也不願再多問下去,和柴劉氏告了辭,來到屋外招呼藍元寶等眾,一齊出了柴府。剛來到街上,藍元寶便急問道:“小姐不押柴夫人回衙裏,莫不是還有其他高意?”
虞可娉笑道:“柴夫人又沒犯什麽罪,幹麽抓她回去?”
藍元寶道:“昨夜姓樊的已經供出,柴通夫婦兩個素來不和,此事她也親口承認,這謀害親夫的凶嫌,她甩脫的掉麽?”
虞可娉笑而不答,宋鞏道:“依我看來,柴夫人並非殺害柴保正的真凶。”
藍元寶對讓仵作參與斷案,心裏本有微詞,這時見他接口,忙不迭地逼問:“何以見得?”
宋鞏道:“柴保正乃額頭受重物擊打而死,柴夫人身為女流,一來身高不夠,二來氣力不足,如何能行凶殺人?”
藍元寶道:“說不定是她雇傭外人,指明要取丈夫性命,否則柴通夜半逗留書房,不回臥室睡覺,這事又有幾人知道?”
宋鞏搖頭道:“柴夫人若要謀害丈夫,可在飲食下毒,可趁酣睡閉氣,方法不一而足,又何必引外人參與,徒增風險?何況縱使雇人行凶,歹徒不用刀砍,不用箭射,偏偏用重物擊打,此舉勝算極低,實在有違常理,藍捕頭沒覺察麽?”
藍元寶被他嗆了大紅臉,掙著脖子道:“那你說凶手是誰?除了柴夫人,和柴通素有怨氣的,便是那個鄺思文了,你說是不是他!”
宋鞏道:“有虞小姐在此,咱們在這班門弄斧地爭論,實在無趣的緊,還是不說了罷。”
虞可娉道:“宋仵作過謙了,小妹邀你前來,便是要聽你的見解,宋仵作若是有什麽思緒,不妨就此說說。”
宋鞏道:“是,小人覺得,鄺思文也不大像是真凶,不但他不像,和柴保正頗有恩怨的,似乎都不該是本案的凶嫌。”眾人聞聽都是一怔,宋鞏繼續說道:“諸位請想,一個人若對誰怨念極深,恨不得將其置於死地,必然會處心積慮地布局,設下種種機關,殺人於無形之中,這樣一來把握更高,再則也能使自身遠離險境,避免嫌疑,又怎會在柴家並不隱秘的書房裏、隨意用屋中陳列的刀柄來行凶殺人?是以在下認為,凶手並非蓄意要害柴保正,乃是臨時起意,不得已而為之。”
眾人聽他說的有幾分道理,都頻頻點頭,虞可娉道:“此案十有八九,不是凶手刻意蓄謀,不過就此便說柴保正的嫌隙仇家不是真凶,未免過於武斷。焉知是不是這人本擬與柴通爭論,言語失和之下惱羞成怒,才冒失動手而誤殺?是以眼下任誰也不能排除在外。”
宋鞏道:“是,還是虞小姐思慮的周全。”藍元寶也跟著隨聲附和,眾人一路走著,不覺已來到了鎮口,虞可娉下巴一點,道:“又到了這家小茶坊啦,大哥,眼下我正口渴,咱們到裏頭買些水來,也給諸位差大哥驅驅熱氣。”
永湖鎮口的那間茶坊門麵甚窄,不過四張小桌,藍元寶見裏頭局促坐不下,便和眾位捕快到樹蔭下等候,隻留婁之英、虞可娉和宋鞏進內,三人踱進店門,見裏麵冷冷清清,隻坐了一名茶客,李掌櫃卻不在店中,那靦腆後生羅子正倚在櫃裏打盹,妙齡女子碧雲則在招呼那名茶客,她見到婁之英等人入內,忙點頭示意,那茶客正在與她說笑,見她目光轉移,也跟著回過頭來,臉現錯愕之情,眾人見到他也是一驚,原來此人卻是柴家的大公子柴止畫。
碧雲天真爛漫,見到虞可娉後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笑著道:“虞姊姊,幾日不見,你們又到鎮上來啦!”
虞可娉道:“小妹子你好,難得還記著我們,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姓?”
碧雲道:“那日你們走後,我向掌櫃打聽,才知姊姊是個大大有名的神斷,特被縣老爺請來幫忙審案的,這些天我總盼著能再見姊姊一次,柴老爺死的冤屈,你們可得盡早抓到凶手,好為老爺伸張。”
虞可娉點了點頭,向柴止畫道:“柴公子,適才去貴府叨擾,未曾見你身影,原來你竟在此處。”柴止畫哼了一聲,卻沒搭話。
虞可娉又道:“嗯,此處也是你柴家的產業,你來視察一二,也是人之常情。”柴止畫仍未說話,碧雲則笑道:“不是的,柴大哥他……”柴止畫打斷她道:“碧雲,咱們鎮上的事,又何必對外人講說?”碧雲一吐舌頭,回身去櫃裏準備茶點。
柴止畫歎了口氣,目光卻不看向眾人,道:“你們今日過來,可又問了家母什麽?”
虞可娉道:“我們來印證一些舊事,也沒什麽特別。柴公子,我想問你,令尊早年曾經戒酒,如今重又複飲,你可知是因何麽?”
柴止畫道:“我年前才從臨安回來,這些年與家人聚少離多,家嚴何時戒酒何時複飲,我都不知情。”
虞可娉道:“那麽令尊平日有無服食什麽藥物,你可知道?”
柴止畫搖頭道:“我說了才回家未久,這些事都不知道,何況你必已問過家母了,又何必再來問我?”
婁之英疑道:“你在家中也住了將有一年了,怎地父親的日常習性,竟半點不知?”
柴止畫大聲道:“我學業未成,丟盡了柴家的臉,怕被家嚴責罵,是以總離他老人家遠遠的,又有什麽奇怪?如今他屍骨未寒,我卻好生後悔,未能在生前得盡孝道,你們落井下石,非要揭我瘡疤,很開心麽?”
碧雲聽到吵鬧,忙轉過頭來瞧看,柴止畫向她望了一眼,站起身道:“那個鄺思文今日糾集了一幫刁民,不知在私議什麽勾當,正主你們不去追蹤,盡來盤問我又有何用!”扔下茶鈔轉身去了。
碧雲見他匆忙而走,自顧搖了搖頭,端著茶水過來道:“老爺身逝,大少爺心情不佳,說話刻薄了些,大夥多多見諒。”
虞可娉道:“柴公子時常來茶坊麽?”
碧雲道:“他是少東,偶或過來看看,也沒什麽稀奇。”
虞可娉道:“我聽說這位柴大公子愛舞文弄墨,不喜經營生意,對家裏的產業並無關心,幾乎很少去自家店裏消遣,小妹子可知麽?”
碧雲道:“其實他……”頓了一頓,又道:“其實他們主家的性子是非,我一個奴家也不知曉許多。”轉身收了柴止畫的茶具,回到櫃裏自行忙活去了。
宋鞏道:“適才柴大公子說鄺思文正在和鄉民聚會,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婁之英道:“宋仵作不是推測鄺掌櫃並非凶手麽?”
虞可娉道:“縱使他不是凶手,但他突然為鄉民伸張這事,處處透著古怪,我心中已有計較,咱們今日便去將他這西洋鏡戳穿。”三人又沽了兩大壺茶,起身出了茶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