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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赤謙

  他講到這裡,臉上現出愁苦之色,低首搖了搖頭,竟不再說了。婁虞二人面面相覷,暗想他既沒提及寶塔,也沒說到底鑄下了何等大錯,這是對方懊悔之事,若直言相問,倒顯得無禮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明銳大著膽子問道:「師祖,想那朱七絕神功蓋世,如何會先負傷?他既知自己有傷,必會做好防範,怎地斗到中途,竟突然發作了?看來此人名過其實,也不怎麼高明。」


  蒼陽子仍未答話,卓淺說道:「彼時我們也覺著奇怪,本來朱家已佔了上風,為何朱七絕見到吉大帥,心境便生了變化,以致於反勝為敗,最終落了個家毀人亡的下場,實是與他聖俠之名不符。」


  虞可娉沉吟道:「當日躲在書房夾牆裡的陸廣曾說,朱七絕和洪廷禪師言道,自己受了反噬,已身負內傷,所以他才沒有聽出牆中有人,這中間說的,只怕便是指家中出了叛逆,不過這叛逆究竟是誰,我猜朱七絕也吃不大准,只是心中有幾分推測。而他之所以一見吉青便神色大變,料想這一剎那已證實了叛逆身份,那便是吉大帥口中說的『朱家內應』,恐怕此人和朱七絕極為親密,是以千手聖俠一明了真相,便思緒大亂,牽動了舊有內傷,以致於最終命喪火海,落了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卓淺等聽她剖析的入理,都頻頻點頭,只不知那叛逆到底是誰,是朱七絕的子嗣,還是徒兒,抑或他的什麼至交,這世上除了吉青,只怕已無人知曉了。眾人默了一會,婁之英看了看寶塔,又望向蒼陽子,想要開口相詢,卻欲言又止,卓淺早明其意,道:「婁少俠想必心中奇怪,咱們既然要講寶塔,緣何適才恩師並未提及?嗯,我知他老人家因何不說,那是為了點醒於我,這件事已過三十餘年,恩師說的對,我在這裡清修,名曰懺悔,實則是為了逃避,貧道不願提及那段往事,平素便連想也不敢多想,今日若不一吐為快,不僅數十載的苦修徒勞無益,更辜負了恩師的一片苦心,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便由我來說罷。」


  說罷看向師父,蒼陽子微笑著點了點頭,卓淺鼓足勇氣,繼續說道:「當年武林群雄集結伐朱,我是個二十齣頭的黃毛小子,觀里選我隨恩師一同前去,我自是喜出望外,待過的久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覺著自己是敝派翹楚,只想著到了朱家,一劍刺死漢奸逆賊,就此揚名立萬,也好給觀里爭光露臉。到了出行那一天,我志得意滿,看到群雄從四面八方趕來,也沒覺得誰比我更加高明,一心想著如何立功成名,讓世人皆知道我卓淺的名頭。


  前面的遭遇,恩師已經說了,到了分派同伴之時,我和天門山的玄誠道長做一路,此人我雖不大熟絡,但他師弟赤謙道人和我素來交厚,這次的伐朱大軍,他也位列其中。我和玄誠道長轉了一遭,什麼線索也沒找到,於是他提議兩人分開行事,我獨自跑到西首庭院,遠遠看見一個身影,正是潛山派的掌門花鐸沖前輩。那時我雖然驕傲自大,可也知道花掌門是當世豪傑,本次伐朱同盟的首領之一,對他我倒不敢失了禮數,剛想過去請安招呼,突然見他神色迥異,正探頭縮腦地張望著什麼,我好奇心起,借著假山遮掩,又湊近了幾步,花掌門絲毫沒有察覺,以他的功力,若有人在身後而不知,那必是心揣大事,已無暇顧及周遭了。我獵奇之心更重,不知在這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還有什麼事值得他這樣上心,索性一路跟隨著他,一直來到東首庭院的書房跟前,就見花掌門在門前站定,似乎向里窺探著什麼,過了良久,他突然將門推開,只聽裡頭發出聲響,原來書房中另有人在,那人回過頭來,陽光下我看得分明,這人正是江州『無形手』黃琛黃前輩。


  我知這兩人得享大名,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若被他們覺察我在偷聽,必會令敝派蒙羞,是以只有遠遠躲在假山之後,只見黃琛神色尷尬,花掌門臉現局促,二人都十分不自然,他倆說些什麼,我可全然不知,過了一會,兩人突然哈哈大笑,攜手出了院門,我又等了一陣兒,直待他們去的遠了,這才闖進書房一探究竟,卻見裡面也沒什麼異常,只是布置的格外獨特,彷彿有什麼機關一般,我越看越感彆扭,恰在此時外頭傳來喊殺之聲,我心裡一驚,抬眼見到院中火光衝天,情知不妙,於是趕忙退了出來,順著喊殺聲尋去。


  等到了內院一看,原來大夥遍尋機關線索不著,心急起來,已開始放火燒屋了,常言道水火無情,若火勢一大,朱家固然化為灰燼,可被困其中的群雄又如何脫險?匆匆間我尋到了恩師,將適才花黃二人的事說了,恩師正想躲災避難,於是我師徒便趕往東首庭院,豈料彼時風大,火勢蔓延極快,不一會便連東書房也燒了起來,恩師見此處也不能安身,便就要走,我卻眼見,一眼見到熊熊烈火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亮,婁少俠,你二位既然用過寶塔,想必已知其中因果了罷。」


  卓淺說到這裡,突然停住,婁虞均知那寶塔遇火則明,他看到的東西,必是此物無疑,可卻怎地只說了一半,便住嘴不說了?卓淺定了定神,隔了一陣,才又繼續說道:「後面的事,卻與寶塔無幹了,不過今日既做懺悔,那就索性講個明白,貧道便將這三十餘年的切膚之痛說將出來,也算跟過往做個了斷!

  我見了屋中有了異常,忙向恩師稟明,這火雖不甚大,但我自忖功力所限,不敢冒然進入,恩師展開輕功,幾個起落便將那物拿回,原來竟是一座晶瑩剔透的小塔,我師徒知道朱七絕家中珍藏無數,這玩意雖不知有何用處,但在火中能不損壞,必也是個寶物,於是恩師鄭重收起,便在此時,內院又傳來劇烈的爭鬥之聲,時而有人慘呼,時而有人咆哮,我們知道必然出了大事,急忙又奔回內院,就見火光中群雄正在廝殺,院里早就狼藉一片了。


  我見內院屍橫遍野,鮮血兵刃灑了一地,細細一辨,原來死的都是自家兄弟,而敵人只有幾個,卻有一人來去如風,形同鬼魅,掌風到處,群雄無不披靡,直似虎入羊群一般。我從川中出來時,曾一時自大,只覺自己的武功愈練愈好,已步入一流高手之境,可此刻見了這番景象,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覺這人使的不是武功,而是魔法,是妖術,剎那之間,我萬念俱灰,既覺著泄氣又感到恐懼,這樣的本事,我便再練一百年、一千年,又如何能及得上?恍惚之間,又有人不斷地摔倒慘叫,其中一人兩條臂膀已被削掉,一時不得就死,直痛的死去活來,在地上打滾哭嚎。


  我定睛一看,原來此人是雲台派的一位師兄,因他跟我年紀相仿,這一路我倆情同手足,關係處的不賴,這時我見了他的慘狀,直覺著熱血上涌,滿腔的恐懼都化作了悲憤,便想衝出去搏命,恩師一把將我拉住,說我功力差的太多,無謂上去白白送死,還是在此埋伏掠陣為上,說罷自己跳了上去。後面的事,恩師已經說了,朱七絕舊傷複發,引火自焚而亡,他死之後,群雄也發生了內訌,有的開始搶掠財物,有的追殺朱家遺孤,有的甚至展開了互斗,院中早已亂做了一團。混亂之下,我和恩師也已走散,我衝出院門,轉過一所宅子,正瞧見一人狀如瘋魔,正揮劍亂刺亂砍,和幾個人殊死搏鬥,那人身穿道袍,衣上血紅一片,正是我那好友赤謙。


  這時赤謙也瞧見了我,沖我大呼道:『卓淺師兄,這些都是朱家餘孽,快來助我!』


  我見有三四個人圍攻於他,想也不想,便抽劍衝過去助陣,就見那幾人有的拿著鎬頭,有的拿著火鉗,暗想朱家的人果真不同凡響,連兵刃都如此奇特,我可不能輕敵,於是展開師門劍法,打算大殺一場,沒成想這些人毫無威脅,被我幾個回合紛紛刺中要害而死,我心中一驚,這才看出,原來這些人都身穿著僕從衣服,難道他們竟不會武功?但赤謙只比我稍遜一籌,如何會打不過尋常下人?


  這時赤謙一瘸一點走了上來,原來他身上腿上都已受傷,他見了這幾人身死仍不泄憤,又朝屍身刺了幾劍,哀嚎道:『我師哥……已被朱家的人殺了!』


  我心裡一震,玄誠道長剛剛還和我一路搜尋線索,此刻便已遭難,看來朱七絕死後,家中仍有高手存活。赤謙哭了一陣,突然操起寶劍,蹣跚著奔向後院,我適才殺了一干不會武功的下人,心中頗為懊悔,一時竟無覺察,等反應過來,赤謙早已去的遠了,我知他是要為師兄報仇,可他已然負傷,再戰只怕多有閃失,於是趕忙跟了過去,便這麼慢了一慢,就聽拐角處傳了一聲慘呼,正是赤謙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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