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郡主
周幻鷹仍不作答,又轉頭問道:「姜夫人,那天晚輩在青葦泊曾見過您一面,當時我還有個同伴,姜夫人可還記得?」
孫妙珍對他不知根底,只道他是邵旭的外甥,微笑答道:「那人可是朝廷輕騎都尉曲荷曲大人?」
周幻鷹點了點頭,憤憤地道:「不錯,正是此人。我爹爹數年前曾與他相識,兩人頗有些交情,可沒成想,此人早已變節,是個大漢奸!」
婁之英不意他說出這話,要知曲荷當日欺騙劉振,殘害忠良龔溫,此事周幻鷹並不知情,他既然直鋪其事,看來真的是來宋營投誠,並非耍什麼詐,就聽周幻鷹繼續說道:「這人既和我爹爹相交,那我對他自也毫無防備,他見我少年氣盛,便鼓動我干一件大事。他說朝廷就要和金人開戰,現軍隊馬匹短缺,亟需求購一批牲口,我說這等軍國大事我一個小孩懂得什麼,你該去找我爹爹商量,曲荷說他要做的這事須得一個英俊少年才能辦成,頗要耍些手段,我爹爹為人端正耿直,若照直說了,必不允我去做。我見他一番花言巧語,心中肯定沒懷好意,索性裝作不懂的樣子,請他詳說實情。
原來這曲荷勾搭上了大金國的貴族,乃是當朝金世宗一個王妃的親兄弟,叫做什麼烏林答歡都,此時頗有權勢,據說本次帶兵攻宋的,便是由他主腦,曲荷想趁機接近此人,盜取金軍機密。我不知道這事和英俊少年有什麼相干,忙繼續追問,曲荷說這個烏林答歡都生性多疑謹慎,對誰都不放心,唯獨偏愛自己的一個小女兒,對她言聽計從、溺愛不明,如今這小郡主一十七歲了,和我恰巧年紀相仿,曲荷說我雖年幼,但生的一表人才、又兼博聞多學,這一年多在江湖上也偶有聽聞,說我這個……嘿嘿……這個,頗有些風流手段,因此他要我去誘問這個烏林答小郡主,以報國恩。」
眾人見他一個小小少年,說起男女之事竟如此恬不知恥,絲毫不會臉紅,都不禁又驚又丑,邵旭更是羞憤難當,只婁之英素知他的為人,想起池小姐、辛小姐等人的事,倒知他說的乃是實情,怕眾人露出鄙夷令他心生退卻,不肯再說,連忙問道:「周公子,這人既然攛掇你去反間,那也算行忠良之事,你又怎知他是漢奸?」
周幻鷹喝了一口茶水,道:「婁大哥,你莫著急,且聽我慢慢地說。這個曲荷巧舌如簧,只一心要我助他成事,我說助他可以,但要請示父母,他一聽便發起急來,直說這件事雖是為國為民,但手段不夠光明正大,若被我爹爹媽媽知道,定不會允,不如這般悄悄地行事,做個默默無聞的英雄,等將來真相大白,也好令父母歡喜一場。婁大哥,你是知道的,這半年來我胡鬧的緊,在江湖上不斷闖禍,爹爹媽媽早已對我失望至極,自梁湖庄一驚之後,我下定決心痛改前非,再也不讓父母操心。曲荷這一番話雖然漏洞百出,但我心中自有兩個計較,一是若我錯疑了他,那便順水推舟,跟他一起做下這件大案,到時候令金軍內訌,於我大宋極為有利,那也算是大功一件;二來若真是他心中有鬼,那我正好跟他虛與委蛇,慢慢探出他的底細,再將這個敗類當眾揭穿,也算為朝廷剔除一大隱患,我主意打定,便一口答允,想要看他使出何等計策。
曲荷要我跟他偷偷離開爹爹媽媽,然後北上金國,他自有法子安排我跟小郡主邂逅,那時便要看我施展本事,如何獲取這無知少女的信任,一旦時機成熟,便要綁架郡主,逼迫烏林答歡都辭去帥位。我見這計策也不甚高明,所難者無非是怎生親近小郡主,與她打的火熱,這個差事倒是常人所不能及,想那烏林答郡主平日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什麼樣人不曾見過?若想獲取她的芳心,卻又談何容易?好在對付這等妙齡女子,晚輩頗有些心得手段,我心中盤算了五六條計策,每一條都有八成把握,要做成此事,想來也不算難,這就叫做有備無患,防患於未然。」
眾人見他說起這等事居然侃侃而談,不但沒有絲毫遮掩,還彷彿有洋洋自得之意,都忍不住既羞且笑,邵旭沉著臉道:「鷹兒,你的什麼計策,那也不必詳說了,你說後來怎樣?」
周幻鷹道:「我倆既已商定,那便即刻動身,趁著爹爹媽媽不留意,夜半偷偷溜了出來,這一路北上,沒幾日便到了金國。那曲荷果然有些手段,神知鬼覺地帶我進了王府,我和小郡主一見如故,這個……這個……」偷眼瞧邵旭的神色,見他愈發陰沉,不敢再行多講,清了清喉嚨,又道:「數日之後,曲荷說眼下時機尚未成熟,咱們須得再去辦一件大事,那便是先前說過的求購馬匹一事,只不過要欺瞞王府上下,說是為金軍採買,實則是為了咱們大宋。我也無心分辨他這些虛實,只想儘快抓住他的把柄,那時再反戈一擊,以絕後患。
我跟他離了王府,趕奔巫山,他說那裡是三大幫的神牛幫總舵,正是求買牲口的好去處,剛去了不到半日,姜夫人和她弟兄便也來了,後來姜夫人一行匆匆離去,曲荷便跟鄧幫主談了求購馬匹一事,鄧幫主城府極深,既不推卻也不答允,倒把我倆白白晾了兩日。那一天曲荷聽說金國大軍已經開拔,不敢再在神牛幫逗留,又帶著我東回,正與金軍撞了個著,烏林答歡都對他頗為信任,據說這位歡都大人和此行的副帥完顏斜哥各屬一派,二人素來不睦,斜哥有個幕僚叫做劉車千,此人詭計多端,極難對付,歡都正要收羅曲荷以作應對。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來曲荷攛掇我接近小郡主另有目的,那便是要借這一層關係搭上歡都,得以上位,我不過是被他愚弄的一枚棋子。我見事已至此,再留在金營已無用處,不如趁早過來報信,以免曲荷再借朝廷命官的名頭害人。今日咱們宋軍跟先鋒營交戰大獲全勝,那些敗兵回來描繪戰況,說起領兵主帥大顯神威,我聽來依稀便是旭舅舅的模樣,於是決議當晚便偷溜出金營。其實曲荷自打攀上歡都以後,我於他已無用處,是以對我並不怎麼上心,我趁著夜黑大搖大擺走出金營,那些守衛知道我和小郡主交好,是他們主帥的上賓,倒也不敢阻攔,便這麼順當地來到了和尚原,不成想卻被自己人當成了細作,當真是好笑至極。」
眾人聽這個少年思緒清晰、口齒伶俐,把這一件親身經歷講的活靈活現、波瀾曲折,十分引人入勝,心底都暗暗欽佩,唯有婁之英心有餘悸,不知他這番話有幾分真假。程駿道:「周公子,你穿山越嶺而來,想必也已疲了,今日便跟令舅同宿,咱們大夥都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來看金軍如何破障!」
眾人各自回房歇息,婁之英躺在床上愈想愈是不安,暗道若是虞可娉在此,必能瞧出周幻鷹有無破綻,只可惜她留在大散關內,自己又將他的話回思了一遍,實也猜不透這個古靈精怪的少年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想著想著終於支撐不住,兩眼一合,慢慢沉睡了過去。
金軍自中都、蔡州、開封各調兵力,大軍在鳳翔府集結,數日前派了一支先鋒營到陣前滋擾,這一天終於籌備已緒,八萬人馬一起開赴和尚原,夜間在山前安營駐紮,得先鋒營傳報,說今日吃了大虧,三百金槍隊、弓弩隊只數十人生還,副官權離喝命喪敵軍之手,敗的十分慘烈,烏林答歡都勃然大怒,急令召開緊急議事,各將領軍官悉數到場,一個個正襟危坐,大氣都不敢出,但聽營帳外夜風席席,營帳內鴉雀無聲,便一根針落地也能聽到。
歡都臉色鐵青,環視一周后,正色道:「宋人詭詐,今日咱們先鋒營慘敗,如今大軍已到,明天如何登峰和尚原、攻取大散關,各位有何良策?」
眾軍官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應答。歡都的幾員心腹大將見場面尷尬,主帥臉色青黃,再不說話只怕不好收場,急忙連使眼色,其中一名偏將道:「啟稟大帥,卑職認為,大散關跟和尚原相距雖近,但留守的宋人不多,不如咱們派一支精兵佯攻和尚原,大軍卻繞道西進,直撲大散關,叫他首尾不能相顧,只要兩邊分兵來救,咱們便切斷阻隔,圍而殲之,把宋兵化整為零,那時破關便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