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章 開光
陳萼與溫嬌麵麵相覷。
肉身佛的製做方法,簡直是慘無人道,不過……也算是漲知識了。
溫嬌小聲問道:“相公,此法絕非佛門正法,佛祖知道了會怎樣?”
陳萼不假思索道:“必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寺廟如有肉身佛供奉,會帶來大量的香火銀錢,何樂而不為?況且僧人肯承受諾大痛苦,布施肉身製做肉身佛,也是事佛心誠的體現嘛。”
“噢!”
溫嬌點了點頭。
陳萼轉頭問道:“陳某有一事不解,觀法師先前所言,製做肉身佛步驟嚴格,出不得半點差池,可萬一出了錯導致屍體損毀又該如何補救?”
那僧人理直氣壯道:“無須補救,索性多加薪柴,擱爐子裏焚化,因生前多服食丹砂鉛汞,遇熱會析出結成舍利,沒有肉身佛,供奉舍利也是一樣的。”
哪怕陳萼是混元大能,也隻能道一聲服字,人民群眾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無盡啊。
佛祖舍利他是見過的,真有大威能,而這種方法做出的舍利,在本質上是玻璃,是贗品舍利,因含有重金屬元屬,會呈現出五顏六色,比佛祖舍利更加炫目。
“多謝指點!”
陳萼暗暗搖頭,拱手稱謝。
“公子客氣啦!”
那僧人合什一禮,便回頭喚道:“趁著公子在,趕緊刷上金漆,拿出去給牧民供奉!”
“是!”
僧人們應下之後,兩人扶住幹屍肩膀,一人扶正腦袋,又有一人拿起一根尺許長的尖細鋼釘,對準頂門,釘了下去。
不待陳萼提問,那僧人主動介紹道:“這肉身佛無論做的多麽精致,可是腦袋沒法挺起來,拿出去給牧民供奉,總不能垂著頭吧,隻能以鋼釘釘上,讓公子夫人見笑了。”
“法師太客氣了!”
陳萼理解的笑了笑。
有鋼釘在脖子裏作支撐,麵孔挺了起來,微微向下,似是在俯視眾生,隨即有僧人拎來早已備好的金漆,一遍遍的刷上去,尤其是眼睛,畫的維妙維肖,威猛而又慈悲。
因金漆不會那麽快幹掉,又有僧人在周圍點起了一爐爐的檀香,拿蒲扇不停的扇,既能幹的更快,又能把檀香的香味熏入金漆,一舉兩得。
約摸一個時辰之後,僧人們換了好幾撥,個個扇的手臂軟酸,大汗淋漓,才有人小心翼翼的拿手指摁了摁幹屍的皮膚,喜道:“法王,幹啦,幹啦,可以抬出去啦!”
‘阿彌陀佛~~“
李彪有模有樣的宣了聲佛號,便轉頭道:“公子和夫人可要隨貧僧去大殿觀禮?”
陳萼點頭道:“去看看也好,不過匆要張揚,我們隱在一邊就可以了。”
“爾等速速準備,請公子夫人隨貧僧來!”
李彪回頭叮囑了句,就領著陳萼溫嬌離去。
大雄寶殿中,香火鼎盛,牧民們虔誠上香,奉上可憐巴巴的微薄收入,如鹽巴、布匹、銅錢,還有人牽著自家牛羊進獻給寺廟。
陳萼看了半晌,麵色越發陰沉,突然轉頭道:“牧民多是衣衫襤褸,進奉卻毫不吝嗇,倘若有人因供佛凍餓而死,必結下諾大的因果,你還是趁早脫身為好。”
李彪點頭道:“老爺,其實小的也不想這樣,邊疆可不比長安,牧民都窮的很,有些帳蓬裏麵,全家好幾口隻蓋一張被子,不管男女老少,父母兒女,冬天冷的時候抱在一起睡,成何體統啊。
可縱是如此,也要把全副身家拿出來進奉給菩薩,小的曾試著勸阻量力而行,拜佛心誠即可,不過牧民們可不聽勸,下麵又有人利欲熏心,巧言詐取錢財,小的不便過多幹涉,這心裏也不好受哪。”
溫嬌歎了口氣道:“內地的佛門斂財,因百姓富庶,尚無大的惡果,而草原窮苦,牧民進奉一餐,自己便少食一餐,相公,這可都是你弄出來的呢。”
陳萼不以為然道:“草原深處的薩滿教比之地藏真神教有過之而無不及,娘子是沒見過薩滿教的血腥殘忍才會說出這等話,而且地藏真神教尚有大用,暫時罷黜不得。
不過李彪……罷了,罷了,是我當初讓你來傳教,沒想到竟害了你,你的因果我替你擔著,過個幾年,你找機會圓寂脫身,我渡你和你家那六個娘子成仙,真神教之事不必過多操心,任其自行演化也誤不了大事。”
“多謝老爺夫人!”
李彪大喜。
陳萼笑著點了點頭:“我們自己走走看看,你去忙罷。”
“是,那小的告辭啦!”
李彪又施一禮,大步離去。
陳萼與溫嬌隱住身形,觀察往來人群。
不片刻,李彪換上一襲華服,回了大殿,周邊有僧侶吹起法號。
“嗚嗚嗚~~”
法號蒼涼而又威嚴,牧民們紛紛安靜下來。
“阿彌陀佛,真神在上!”
李彪喧了聲佛號道道:“諸位施主,本寺玄慈長老日前坐化,遺金身一具,依其遺願,示金身於寺中,為善信驅災避邪,賜下福緣,本寺定於今日為金身開光……”
“什麽?金身?”
“我的天,那是肉身佛啊!”
“玄慈長老成佛啦!”
李彪還未說完,底下就炸開了鍋,有牲民撒開腿往回跑,去召喚族人前來見證這一奇跡。
“爐香乍熱,法界蒙熏,諸佛海會悉遙聞,隨處結祥雲,誠意方殷,諸佛現全身……”
由李彪帶領,上百僧侶身著盛裝,手持各色法器,齊聲低頌改編過的《地藏真神經》!
那經聲佛號,聲聲入耳,有悲天憫人的氣息漸漸繚繞開來,牧民們受其熏染,紛紛跪下,殿內跪滿了,就跪院子裏,虔誠祈禱。
足足誦了一個多時辰,李彪見趕來的牧民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不少王公頭人帶著部屬前來,才給後麵打了個手勢。
經聲陡然上了個台階,在高昂的誦經聲中,八名容顏俊秀的僧人抬著個大甕從後堂步出。
“來啦,來啦!”
“玄慈佛祖來啦!”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向大殿集中,李彪揮手一道柔和的結界打出,阻住人群,喧了聲佛號道:“請施主們匆要亂動,若有踩踏至傷,皆貧僧之罪也,玄慈長老有普濟眾生之願,人人皆可得睹金身!”
李彪還是有些法力的,比金山寺主持法明還要強些,除了沒成仙,唬弄一般的凡人不在話下。
人群漸漸恢複了平靜,誦經聲也趨於平和,八名僧人將大甕置於殿心,揭開蓋子,從裏麵小心翼翼的抬出一具身披袈裟的金身坐佛。
那坐佛,渾身金光閃閃,雙目炯炯有神,單手合什,另一隻手結蓮花法印,微俯身體,隱隱有檀香散發出來。
“我見過玄慈長老的,真是玄慈長老啊!”
“果然是肉身成佛,恭祝玄慈長老永登西天極樂世界!”
人群再次喧嘩,不過沒人亂動,隻是跪地不停的磕頭。
又有僧人把金身抬上了一架鋪滿錦緞的抬攆,抬起來向殿外緩步行走,李彪等僧人跟在後麵誦經,凡金身所至,人群紛紛退避,整座佛寺及其周邊,跪了滿滿一地。
“今日幸見金身佛祖,我那嘎貢以全部身家布施!”
“我耶律阿骨打布施十隻羊!”
“來人,速回家取黃金千兩過來!”
“佛爺,佛爺,我完顏拖雷把我的妻子和四個女兒都布施給寺裏!”
隨著金身走過身旁,人群仿佛瘋狂了,無數牧民嗷嗷叫著拿出家當布施,仿佛非如此不足以顯示出虔誠,短短時間內,寺廟獲得的財富以驚人的速度增長。
“哎~~”
看著這一幕,溫嬌情緒低落的歎了口氣道:“相公,妾心裏堵的慌,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了。”
陳萼很奇怪的瞥了眼溫嬌,本來有些話他不想說,但是現在必須要說清楚,於是道:“若非我敢肯定,大唐的劫數必來自於幽燕外圍的草原,我也不會使用這般手段,不過娘子不必過於同情草原人,中土強大時,他們搖尾乞憐,一旦中土衰弱了,他們就會露出獠牙,成群結隊的南下劫掠,史書中一筆筆的血債都記著呢,我們畢竟是大唐人,哪怕成了仙,也是大唐的仙,大唐是維係我們人性的基礎,我們首要是維護大唐百姓的利益。
當然了,在有餘力的時候,適當的拉一把牧民也是可以的,但是目前很明顯,我們四麵是敵,自顧尚且不暇,哪有餘力去幫助外人?再說大唐的劫數來自於幽燕草原,現在削弱一分,大唐百姓將來就少受一分劫難,任何事物措施都具有兩麵性,幫助一部分人,就必然會傷害到另一部分人,全看立場站在哪邊,我們的功過是非自有天道評判,娘子多想無益。”
陳萼能說出這種話,並不是天性涼薄,而是他清楚一個道理,對人族的守護與博家無關,選擇了一部分人,就必然要拋棄另一部分人,想麵麵俱到是不可能的。
“嗬~~”
溫嬌苦笑道:“妾也知道相公說的有道理,可是親眼見著了,心裏總是不舒服,算了,眼不見為淨,我們還是回家吧。”
“也好,現在正是太後與佛門爭鬥的關鍵時期,我們是得早點回去。”
陳萼點了點頭,放出雲朵,載著溫嬌,悄無聲息的升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