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改朝換代了
宇文拓不再看他，淡淡道：“改朝換代了，武宸，你回身看看，外邊不再是你的國家！”他，太過兒戲了！將一個國家、上萬的百姓都當成自己手中的泥塑，揉捏摔捧，全部由他。茜茜曾經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他如今遭遇最有利的說明。
武宸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卻也不敢回頭看上一眼，他握緊手中的寶劍，衝著宇文拓刺去。宇文拓輕輕閃開，手掌迅速都劈在武宸的肋上，在他痛得直吸氣的時候，宇文拓輕聲問道：“茜茜呢？”
他這一句話問出，在心裏壓抑已久幾乎要忘卻的傷痛衝破了桎梏，洶湧著鮮血，將他淹沒。茜茜呢？他主動提醒武宸手中最後握有的王牌，隻要亮了這張牌，皇位、國家他可以看也不看地拋棄。他隻想，帶著茜茜遠走天涯，遠離這些紛紛擾擾……
低垂著臉的武宸明顯一怔，再抬頭又是一劍刺出，嘴裏大叫：“你傷我一分，雪茜身上就會留有同樣的傷口！”
正在閃躲間的宇文拓一愣，竟放棄了攻擊，退身一邊，喝道：“交出她！”
武宸笑得歡快，眉眼全彎，眼裏的眸光卻如黑暗裏的毒蛇，吞吐著邪惡的信子。他終於回過頭去，最後看了一眼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皇宮，在一片火光中試圖找到一絲自己所熟悉的。他緩緩看向自己住了幾年的龍行宮，以後這裏將易主。還有在龍行宮西側新建的鳳鳴宮，那裏燈火閃耀，新皇後還沒有在裏麵住過呢！
他腦子裏閃過太後打他時臉上的痛苦與憤怒，閃過夏錦心淡漠看他一眼仰頭喝下毒酒的場景……最後，他將目光緩緩放回麵前的男人，他記恨了四年、防了四年的定陽王。明明年歲相差無幾，明明他才是世間最尊貴的男人，可是他隻能坐在龍座上，說著好話褒獎他的敵人！一國之君，不是該讓所有人敬畏的嗎？
龍行宮裏驀地傳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武宸人一驚，看了過去，什麽也沒有，隻有他的新皇後撕心裂肺的聲音叫著“鬼啊……鬼……”
鬼？
臣妾的魂魄會日夜跟隨在陛下左右……
那個惡毒的詛咒在他耳邊響起，他慘然一笑，他再不會怕了，他馬上也變成了鬼了……
“陛下！”淡漠的一句話響起，武宸心裏咯噔一聲，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龍行宮門前，隱隱綽綽立著條人影。光亮打在她的身上，她平靜淡漠，卻一如深冬裏的寒梅，傲然無畏。她的臉影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但，武宸還是認出了她……
“皇後……”不敢置信地看著，武宸確信自己認識的人中，隻有她，安靜地站立著，卻讓人有無盡的壓迫感。她，她……
跪在遠邊的眾臣看不清這邊的狀態，隻聽到這一聲“皇後”，心裏都一驚。皇後不是已經……皇上難不成見了鬼魂？
“皇後，朕殺你……”武宸艱澀地開口，他將死又怎麽會怕鬼魂？但是，對這個女子，他一直以來心裏都是又懼又怕。她的鬼魂出現，難道是要……“朕並非故意殺死你的……”
眾臣大驚失色，難道民間傳聞的皇上為了淑貴妃殺害皇後是真的？這是從未聽聞的事啊……眾臣一低頭，伏在冰冷的雪地上，齊聲道：“皇上，請退位！”
忠臣被殺，已是飽受百姓議論。如今，皇後的死也和皇上有關……
武宸身子猛地一震，不敢相信地朝聲音來處看過去，擠擠挨挨地居然跪了一地的臣子。那些人，日日在朝堂跪拜他，如今再一次跪拜，居然是……他是真的失了人心嗎？
“謝陛下的那瓶毒藥！”夏錦心說得淡然，聲音輕柔喜歡，如細小泉眼裏湧出的清泉。
武宸猛地回頭，卻看見她在火光下落在地上的影子。都說鬼是沒有影子的……武宸失了魂魄。他腦中晃過當年大婚的場景，她一聲鳳衣，站得筆直而靜默。她說，臣妾首先是青玄國的皇後，然後才是夏家的女兒……武宸突然覺得自己離真相如此接近，那真相卻令他害怕。
他仰頭大笑，淩亂的發在風中飄動，打在他臉上。他的臉上一行濕熱滑下，仰頭看著無邊無盡的黑暗，他覺得自己整個人生不過是這黑暗中的一點，自以為光明卻從未認清事實。
天空洋洋灑灑居然下起了雪來，雪花飄散，落在他的臉上，和那濕熱相貼，冰冷沁入他的肌膚。他看向同樣靜默看著自己的兩個人，似笑非笑，仗劍躍上了高台。高台下，是無數的火光，那些叫囂著揮動兵器的士兵都看到了沉沉天幕下的他。
武宸回轉身子，果然，宇文拓已經幾步到了他的麵前，怒喝道：“放了她！”
武宸哈哈大笑，爾後認真地問道：“朕為何要放了她？朕要讓她陪葬！但是……”他陰狠的目光緩緩滑過宇文拓憤怒的臉龐，一字一句說道：“你永遠也找不到她，她的人，或者她的屍首！宇文拓，我要你生活在地獄裏，看似有希望，卻永遠爬不出來！”
他將劍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大叫著“朕沒錯”，手中用力。他的身子墜入無邊際的黑暗中的時候，聽到了那一聲痛苦的嘶吼。
“不！”
雪花沉默地飛舞著，如一條銀蛇舞動，炫亂了眾人的眼。撲麵的寒氣與點點冰涼，讓眾人的呼吸都粗喘了起來。那沉重的一聲碰撞，被驚天動地刺人心肺的“不”給掩蓋。黑雲壓頂的皇城裏，不平靜的一夜在雪花的飄舞中過去……
很多年以後，人們談論起這件事，都翹著嘴角。這是一次沒有多少流血的討伐！
青玄國的最後一個皇帝武宸年少登基，武有定陽王，文有左相騰揚、國舅爺夏錦文，本來是可以將青玄國壯大，成為一代霸主的。可惜，到後來，武宸殘殺忠良，因寵愛妖妃毒殺皇後，好大喜功、勞民傷財預備出征耀雲國，陷天下百姓於水火。他聯合右相、禦史大夫等奸臣，屠殺百官。為了天下百姓和青玄國未來，定陽王承襲天意，興兵討伐昏君。
就是一夜之間，那晚大雪紛飛，第二日起來，天地已經變換了顏色。一片銀裝素裹，再不複之前的陰沉壓抑。武宸尚無子嗣，也無兄弟，這繼任皇位的新君……異姓王爺中，也隻有定陽王有這個威望與功勳。在左相騰揚和國舅爺夏錦文的勸請下，定陽王宇文拓登上皇位，改青玄國為北齊。
新君初登，首先安定了朝臣，穩定了朝綱。隨後減免稅收、加強國防等政策一樣一樣出台，籠罩在京城一年之久的黑影終於漸漸消散，百姓們的心也開始安定下來……
大街小巷的茶館裏，喝著茶的百姓又開始叨叨過去一年裏發生的大小事情了。想當初，那一場乞巧大賽辦得……好多人都因為這個發了家，日子過得順暢起來。當年的那份爭相搶著要的《宮趣》，居然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再也沒有看到過。那個時候的王妃，貌美伶俐，菩薩心腸，可惜紅顏薄命……
先前以為是病死的，後來昏君死了，宮裏才漸漸傳出消息，說王妃是被昏君給殺死的。可憐當今皇上對王妃一番深情，一段美好的姻緣居然生生被破壞掉！
歎了口氣，說書先生灌了口茶，正要再說，卻見一個長得伶伶俐俐的小丫頭站在他麵前，麵帶驚色開口：“先生說的王妃是……”
說書先生心裏納罕，旋即明白過來：“姑娘是外地來的京城吧？當今聖上舊時被封定陽王，我所說的王妃自然是定陽王妃。”
“是她……”女子麵色更難看，臉上悲傷浮現，腳步一趔趄，眼看就要跌倒。
一雙手扶上她的手臂，一個男人靜靜地攙著她走到一邊，開口：“半夏……”
半夏神智還沒有清醒，隻是愣愣地抓住他的手，嘴裏問著：“公子，我是不是聽錯了？其實……他們說的不是王妃吧？”
蕭鳳羽沉默。不過四個月的時間，之前他們在定陽王妃平安回到定陽王府後離開了京城，一路向西行醫。沒想到，再回來，不僅青玄國改朝換代，連定陽王妃也……
想到那個不畏凶險跳進水裏救半夏的王妃，蕭鳳羽心裏滿滿的遺憾。那樣的一個奇女子，為了救定陽王狠狠一巴掌打得他臉都腫了，讓他到現在想要拉扯女子心裏都防著被扇耳光。沒想到，就這樣，沒了……
憂心地看了一眼半夏，他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半夏大大的眼睛裏含著淚水，他不忍地伸手攬過她。懷裏的人嗚咽一聲，淚水洶湧而出。手一遍遍撫著她的發，蕭鳳羽低聲哄著自己的小丫頭。
茶館裏的人有幾個看了過來，爾後都是笑笑回過頭去。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漢笑著嚷道：“小夥子，可別讓自己媳婦委屈嘍！”
蕭鳳羽苦笑著點頭。半夏啊……
安定王最近心情十分不好。他眯著眼瞅著在一邊合眼歇息的人，嘴角抽搐，一種想要哭的欲望從心底竄出。最近的一個月時間，他吃不好睡不好，儼然是天底下最操心的人了。可事實上，他隻負責打天下，沒說要幫忙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