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約定
禮官當時宣讀聖旨的時候,眾臣都掉了下巴,也都認識到皇上不立後不納妃的堅決。小皇子年歲雖小,卻已經開始讀書識字了。於是,清逸侯夏錦文半合著眼主動請纓,願親自為小皇子教學。
今天恰好是清逸侯當皇子太傅滿一個月的日子。小皇子有些歡喜他的突然到來,張開雙手示意要抱。照顧小皇子的宮娥剛要上前阻止,夏錦文已經一把抱起他來,走到侍衛撐著的傘下,和小皇子你一句我一句說開話來了。
身後一堆人跟著,都不敢出一個聲音。
“小皇子,可還記得你我的約定?”夏錦文輕輕環著他,寬大的袖子落在小身子上,擋住了冷風。
小皇子腦袋轉了轉,實在想不起來,隻能搖搖頭。
夏錦文佩服他的忘性,提醒道:“小皇子讀書已經滿一個月了。臣和小皇子約定,這一天會陪你玩。”
侍衛抬頭看了看,雨居然停了。於是收起了傘,候在一邊。
在小皇子恍然大悟以及隨後的歡呼聲中,當朝百官仰望的清逸侯將小皇子放下,開始陪他玩捉迷藏。隻是因為小皇子隨從實在太多,清逸侯半合著眼四處轉轉,就輕而易舉地將小皇子找出來,這讓小皇子十分氣餒。清逸侯眉骨一動,開口:“既如此,小皇子和臣一塊兒,讓他們來找!”
手遙遙一指,將那邊站著的宮娥、侍衛都包括了進去。隨即,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抱起小皇子往懷裏一藏,暗提了一口氣,人就飛出去,不見了。侍衛們都愣住了,清逸侯會武功?
於是,直到天黑了,還沒有找到清逸侯和小皇子,眾人都著了慌。這一鬧,就鬧到了安定王那裏。藍安今日是奉旨留在宮裏,陪同皇上招待隋瑭一家子的,這酒宴還沒有開,就有人來給他找事了!連歎氣都省了,藍安找來李雲,說了個大概,就投入到尋找的大軍裏去了。
隋瑭挾著妻兒一路被領進偏殿,和在裏麵等著的李雲各自行了禮,才被請了進去。宇文拓正在裏麵坐著,手裏拿著杯酒放在唇邊,卻沒有喝。隋瑭和連翹正要叩拜,就聽一道聲音響起:“免了吧!今夜請你們來,隻是家常聚聚。”
隋瑭低吟一番,便帶著妻子坐在宇文拓邊上。宮燈已經點上,除了他們幾個再沒有別的人在,燈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暖融融的。連翹抱著孩子,低低哄著。三個人僵坐在那裏,一時誰也沒有開口。
宇文拓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啞:“隋夫人,能把璿兒給我看看嗎?”他沒說“朕”,也沒說“本王”,第一次這樣請求,自覺有些突兀卻又開了口。
連翹低低應了一聲,將懷裏的孩子抱給自己丈夫。隋瑭微轉過身,遞給了宇文拓。
宇文拓從來沒有抱過這樣小的孩子,雖然抱過小皇子,和眼下的這個又有些不同。這個孩子身上還帶著一股奶香味,軟軟的身子、小小的臉,眼睜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就是茜茜認得幹兒子嗎?
宇文拓這麽想著,心裏又軟了幾分,小心翼翼地將孩子送了回去,才開口:“茜茜為了孩子的名字煩了好些天……”她一有空就揮舞著手掌,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問他意見。他都不知道從哪裏她找來這麽多名字的!
隋瑭沒有出聲,倒是連翹抱著孩子仔細看著,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請節哀!”京城裏是最藏不住事情的地方,隻要來了一兩天,隨便在大街小巷走走逛逛,就什麽都能聽個大概了。都說當今皇上最恨別人在他麵前提到已故的王妃,連翹淑靜的臉上沒有什麽大的變化,絲毫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可能觸到宇文拓的痛處。
宇文拓也沒有平日裏聽到“節哀”二字時那麽大的反應,隻是淡淡地撇下眼,端起酒喝了。“她沒有死,隻是離開這裏而已。”語氣平淡,他第一次對別人說起這個。
隋瑭看了眼自己的夫人,說道:“璿兒給我吧!”
乍離了柔軟的懷抱,孩子開始哭起來,隋瑭便抱著他在屋裏慢慢走著,手上輕輕晃著。
連翹看眼走到一邊的夫君,才回過臉來,開口道:“王爺和王妃大婚的消息傳來,我和夫君都十分欣喜。王妃絕世佳人、聰明伶俐,王爺威武英勇、淩雲壯誌,會是一對神仙眷侶。可惜……璿兒滿月那天,有十幾個灰衣人護著一輛馬車路過縣衙門口,隨即其中一個人就送上了一塊金鎖片,說是他家小姐相贈的……”
宇文拓在聽到灰衣人那裏時,人已經緊張起來了,在聽到“小姐”字眼,整個身子都有些緊繃。小姐?他猜對了?
“王妃給璿兒取名兒,這事沒有其他人知道。那人卻問了句……後來想了想,也許裏麵坐著的就是王妃。”定陽王妃病逝的消息那個時候根本還沒有傳到郊縣,所以,她和夫君也以為隻是王妃一個人出遊。卻不曾想……
真的是她!
知道璿兒的名字,還有灰衣人和馬車……一定是茜茜!他們一路向南,還路過了郊縣,難道……他們去了大夏國?
宇文拓正思索間,驀地身子一僵,抬眼看向屋頂,示意隋瑭照顧好妻兒,他大步開門走了出去,喝道:“拿下屋頂上的人!”
李雲一個飛身上前,去見一道人影飛快竄了下來,直接落在了殿前。那人竹青長袍,寬大的袖子蓋在懷裏,懷裏一動一動的,似乎捂著個小狗。袖子一拿,露出個小臉來,衝著宇文拓軟聲叫道:“父皇……”
宇文拓原本冷厲的眼一舒,將小皇子接了過來,順勢看了看夏錦文,麵色不善。
正在周邊找人的藍安,在聽到宇文拓的大喝之後,立刻帶著侍衛衝了過來,一下子長矛長劍全都掏了出來,若非眼尖地叫了聲“清逸侯”,那些尖利已經朝他身上招呼過去。侍衛們嘩嘩跪了一地,兵器都放在身邊,喊道:“參見皇上,參見小皇子,參見清逸侯!”
宇文拓一揮手,讓這些人全都退了下去,這場鬧劇才算結束。
藍安扇子抵在腦袋上:“清逸侯……你躲在屋頂上做什麽?”偷聽?
夏錦文朝著宇文拓行禮:“臣隻是陪小皇子玩耍而已。”頓了頓,又詳細說明加了句:“捉迷藏!”他又伸手撩了撩自己的袍擺,在屋頂上呆久了,那瓦麵的雨水都滲到衣服去了。
小皇子正抹著眼睛喊困,一聽立馬來了精神:“好玩好玩!”他們這裏飛飛,又到那裏飛飛,那些人都追不上。
宇文拓抱著他,輕聲道:“去歇息了!”平常這個時候,洛兒都已經睡下了。自那日在刑場剛好看到王老將軍引頸自盡的場麵,洛兒受了驚嚇,高燒過後再醒來居然忘了一切。現在他已經是他的孩子……
“父皇,兒臣肚子餓!”小皇子揉揉自己的肚皮,苦著臉說道。剛才玩得開心,他渾然不覺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間了。
宇文拓淡淡一眼瞥向夏錦文,舉步走向大殿內。招呼隋瑭夫婦坐下來,才真正開始用起膳來。
他無意再多問其他,隋夫人說給他的消息已經十分有用,剩下的他會查出來!
藍安走到夏錦文身邊,拿扇子比了比屋頂:“侯爺,你到底想做什麽?”
夏錦文想了想,才半眯著眼靠過來低聲說道:“我看皇上……想撂攤子走人!”
藍安額頭青筋一跳,愣了。
雪茜從來沒有想過在他們這樣喬裝打扮躲避追殺的情況下,還能救人。而且,救的還是故人!
他們一行四人,白天趕路、晚上歇息,漸漸靠近了京都。聽得舒遠說再有兩天的路就能到京都了,雪茜心裏既高興又忐忑。連日幾天的趕路,三個男子都還好,仗著有身功夫,完全沒把這麽點勞累放在心上,就連舒遠麵色都越發紅潤起來。而雪茜……
她每天就算是坐車,骨頭也快顛散架了,夜裏睡在客棧的硬板床上,連翻個身都要哼哼。要是碰巧在官道上天就黑了,那麽縮在馬車裏睡一覺更是痛苦!幾日下來,她人就瘦了一圈,看得舒遠直皺眉頭,瞅著空就讓小二熬上藥給她端來。雪茜想不喝,舒遠就沉默地坐在一邊,等到藥涼了又拿去給她熱上,再端來。這下,雪茜嚇得再不敢推辭。
這日一早,雪茜帶著滿嘴的藥味攙著老者麵容的舒遠坐上馬車,一坐定,她就宣布:“我身體大好,再也不用喝藥了!”隨後還哈哈笑了兩聲。
舒遠修長的手指一抬,拿過她的手腕,搭在上頭號了一下脈,搖搖頭:“你身子勢弱,一定要小心調養。況且,你心肺都曾受損,這是硬傷!”她在王府裏的時候,他隻見過她受了一次鞭子。後來她陪同宇文拓出了遠門,他自己因為國內有事就沒有跟去,再相見已經是成親當日了。隻知道將她從宇文拓身邊帶走的時候,她胸口有傷,卻不知道是怎麽來的。
雪茜聽了他頭一句話,人已經微微閃了神。想起之前在宇文拓身邊,他日日看著她喝藥,也說是她身子弱,需要調養……她隻知道這一年來她越來越怕冷,這是身體不好的征兆,對自己身體狀況到底如何她一點也不清楚。後來,宇文拓為了氣她說日日給她喝的藥是避孕的,當時她一點也沒有懷疑。現在想想,心裏又有些鬆動……
他還曾經說要跟她生一群的孩子呢!不想她生孩子,隻是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