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喝藥
雪茜沒有再開口,她想起自己當時打開他的信時,盯著“聖果”那兩個字看了很久。那是她從未聽說過的東西。宇文拓在信裏卻說得極詳細,包括她身子勢弱需要聖果去除病根,聖果如今在大夏國皇宮裏都說得清清楚楚。
從字裏行間不難看出那個男人的懊惱,似乎將聖果的事忘記說是他的大罪孽一樣。他的擔憂他的焦急,她都能感知得到。他有意讓她主動去拿到聖果,並且說明越早食用聖果對她的身體越好。
但,老實來說,她現在的處境,又怎麽可能會有機會拿到聖果呢?更何況……現在危機四伏,她也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在這上頭。所以,在那次回信的時候,她……
他若知道她撒謊騙了他,定會氣極,氣狠了不定會怎麽訓她。在她的身體健康這方麵,他從不妥協。每次他盯著自己喝藥,從不留有餘地商量。
剛成親一個月左右,有一天他們倆為了一些事口角,等到疊香將藥端到她麵前的時候,她看也不看,躺床上歇了。沒過多久,一直呆在書房裏的他就出現在房間裏。她捂著被子裝睡,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看了多久,隻知道自己耐著性子數到兩千七百多的時候,他忽然走上前掀了她的被子。
她被這突然的動作嚇到,也忘記了裝睡,就那樣傻傻地看著他。他拿著下巴向外邊一點,開口說話,語氣裏跟帶著冰渣子一樣,刺人生疼:“喝藥!”
她也還在氣頭上,自她回到宇文拓的身邊,就時不時被那個阿泰討厭,自尊心嚴重受挫。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那麽討人厭,好心讓廚房準備了甜湯給藍家兄弟送過去。表哥還好,端起來就喝了。那個跟自己不對盤的阿泰,直接將甜湯給潑在外頭的花盆裏,還說:“毒婦的東西什麽都有毒。”
好吧!毒婦就毒婦吧!她忍!她……
她忍不住了!跳起來踹了藍泰一腳,然後跟亡命之徒一樣被他給追著,喊打喊殺的。表哥倒是一路糾纏著要攔住自家弟弟,兩人到最後打了起來。她自以為逃過一劫,歡歡喜喜心情舒暢地回采蘭軒了。然後又異想天開地順便出府到藥店裏買了通腸胃的藥粉,一點不剩的全給倒進送到藍泰那裏的飯菜裏。
毒婦是吧?就讓你見識一下毒婦怎麽讓你拉到死!
晚上宇文拓回來,兩人一起吃晚飯,他也隻是多看了自己幾眼,什麽也沒說。
第二天,她就中了毒。藍泰在她喝的甜湯裏下了十幾種毒。
倒是沒敢毒死她,不是瞬間斃命的。但是那毒發作的時候,她痛得在地上打滾,嘴唇咬得都是血。那個時候,他急急抱住自己,青筋騰起,眼裏是從未有過的凶狠。他點了自己的穴道,自己再醒來時,身上的毒已經全都解了。藍泰頂著一張豬頭臉,酷酷地甩下道歉,飛奔一樣逃跑了。雖然那飛奔的姿勢有點……好吧,是很瘸!
她的毒解了,他倒發起脾氣來。凶狠不見了,但是他陰鷙的臉上是暴怒,到最後更是一拳擊在牆上。她一直懊惱自己的孩子氣,又因為他那麽著急恐慌而自責,卻在他這麽暴怒的時候,湧上了那些委屈。她中毒時痛得差點咬斷舌頭,好不容易毒解了,卻要麵對他滔天的怒火。
她強忍著眼淚低著頭,說出的氣話攔也攔不住。她說:“你要是嫌他沒有毒死我,你就動手打死我好了!”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又氣又急,猛地咳嗽了起來,卻不敢抬頭去看他。
他什麽動作也沒有地靜默了半會兒,又是狠狠地一掌擊在桌麵上,桌子四分五裂。那可是梨花木!他的憤怒可想而知。他什麽話也沒有說,徑自越過那些碎片走了出去,直到晚飯時分也沒有回來。
疊香說王爺去了書房,晚飯也是送到那裏的。好了,他慪起氣來,都不用她趕,他就給自己找好地方呆著了。真是厲害!
她一點都不在乎,一個人對著那一桌子菜吃得不亦樂乎,硬是把自己塞得滿滿的。到最後,疊香的藥端進來,藥氣一飄過來,她捂著嘴差點吐了出來。她吃撐了,也是氣著他,所以那藥碰也不碰。初識情愛的自己,又哪裏受得他那裏的一絲委屈。更何況,他氣得連桌子都砸了,章淩進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忙張羅著收拾換桌子。
連桌子也砸成那樣,若不是他控製住,一掌擊在自己身上,可不是讓自己這條寶貴的命丟在家暴上麵?
她拒不喝藥,也是想看看他到底還顧不顧她的死活了。
最後,她贏了。
他冷冰冰地說:“喝藥!”
她又怎麽可能就那樣拉下臉來,乖乖喝藥?於是,她漠不在乎地別過頭去,卻又立刻被他抓著被迫坐了起來。在他的命令下,疊香迅速地把藥端到他手裏,然後退了出去。
他將藥遞到她唇邊,不進不退。她緊閉著牙關,不肯開口。
兩人沉默地僵持著。
到最後,他手裏的藥應該已經折騰涼了。他狠狠將藥碗往地上一砸,鬆開了她。怒氣衝衝地走到桌邊,又一拳砸下。章淩和李雲新換進來的桌子又成了他怒氣下的犧牲品!
其實,他氣得是想把那一拳砸在自己身上,省得自己一次又一次惹怒他吧?
於是,她也一下子憤怒了。猛地從床上跳了下來,一腳踏在藥碗的碎片上也渾然不覺,紅著一雙眼睛,衝著他大喊:“你給我滾!宇文拓,你滾!”
她失控地喊完,眼淚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腳心傳來的痛意讓她一下子崩潰。整個人站在那裏動也不敢動,痛處的地方有著溫熱的粘膩,鑽心的疼痛讓她整個人支撐不住就要軟下去。
她不知道背對著自己的他是什麽時候回頭的,也許是在她跳下床的時候,也許是在她淚眼朦朧地喊完,總之,一切都是剛剛發生,她卻回想不起來自己剛剛大喊的時候他是背對著自己還是看著自己。
他什麽時候到自己麵前的,她也不知道。但他一把抱住了她,免去了她坐在那一地碎片上的悲劇命運。他咬著牙擠出那幾個字:“雪、茜、茜!”
桃草被迅速叫進來給她處理傷口,她反抗,結果直接被他點了穴。因為痛,因為委屈,因為不知道為什麽會和他鬧成這樣,她的眼淚一直流,就當著桃草的麵。但她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就算是傷口上藥的時候,她痛得想破口大罵,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她聽著他殘餘怒氣的聲音冷冷問著桃草:“有防治七日風的藥嗎?”
原來他還記得當初在郊縣自己傷了腳,那個蕭大夫給她送藥的事。那個時候,他們還是主仆之名,但兩個人的感情已經飛速發展了。在滔天的洪水裏他抱住自己,兩個人的心前所未有的那麽貼近!
現在……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不想再想下去。點穴就點穴,她也累得不想動一分。
於是,一直等到桃草處理好傷口,疊香也重新熬了藥端來,她的眼淚也已經止住了,他們沒有一個人開口。她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靜靜地坐在床邊,一句話也不說。
她都快睡著了,卻察覺到有人碰自己,睜開眼一看,他攬著她坐起。讓她靠在床柱上,然後走到一邊的小案幾上端過藥來。拿著勺子一圈一圈攪著,甚至把藥放到嘴邊試了溫度,才舀起一勺子放到她嘴邊。
她動也不動。
沉默中,他放回了勺子,手迅速地點在她肩頭。
雪茜翻了個白眼,之前他點住藍泰的啞穴的時候,似乎就是點在這個位置。反正她也不準備開口。
他卻又點了一處穴道,然後抬手捏開的嘴巴,就那樣舀起藥喂到她嘴裏,然後替她輕輕合上嘴,輕輕一抬。苦澀的藥汁迅速地被她吞咽下去,縱使不是她自願的。
她早已經停住的眼淚成串落下,他卻視而不見,隻是專心地喂著她喝藥,機械地捏開她的嘴,灌藥,合上她的嘴巴。
從頭到尾,他再沒有看她一眼。
直到藥碗空了,她的眼淚還是沒有停過。他擰好帕子,給她擦了臉,任由她新的淚滑下,將她放倒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然後走出了房間。
燭火就放在床頭的小案幾上,火光將她的淚眼照出一片金光的天地。她被點了穴,身子動不了,說不了話,甚至連嘴巴也動不了,隻有眼睛一個勁地冒著淚水,沒有一絲聲響地哭著。
她就像個活死人一樣,瞪著眼睛躺在那裏,不敢閉上眼睛。
直到小案幾上的火燭終於“噗嗤”一下,燃到盡頭,燭芯被燭液湮滅的時候,滿室的亮堂一下子消失了。黑暗中,她昏昏欲睡,卻又強打起精神,忍住自己隱隱約約又湧向心頭的酸澀。這樣又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他的腳步聲,忙閉上眼睛裝睡。
縱然沒有睜開眼睛,她仍能感受到重新點起來的燭火在房裏閃動的光亮。他靜靜地走到床邊,沒有動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避開她上來,睡在她身邊。他滿身的涼氣慢慢傳到她這邊,她卻感覺不到他扯被子的動作。
很快,她就睜開了眼睛。因為他,翻過身子背對著她。
他們從未這樣躺在床上過!
一夜到天亮,他什麽時候走的她一點也不知道。隻是醒過來的那個時候,翻轉身子才陡然發現他不在,而自己,也已經可以動了。被子平平整整地被她壓著一角,他昨夜什麽也沒有蓋,就那樣睡著。
她裝著什麽也沒有發生,躲在房間裏不出去。章淩這次一個人搬了桌子進來,不再是貴重的梨花木,整張桌子看起來比之前的輕了許多。至少,他一個人能搬進來!
她自認那雙兔子眼,實在見不得人,所以頭也不抬地看著書,好在章淩什麽也沒有說就出去了。飯端來,她吃;藥端來,她喝。她不想連吃飯都變成個木頭人,被人那樣伺候著。
他一天沒有回過房,縱使他就在采蘭軒裏。門口站著的李雲搔著腦袋直打轉,卻什麽也不敢說又走開了。
他們誰也沒有贏,誰也沒有輸。
雖然在表麵上,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