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她的允諾
他心裏又是震驚，又是迷惑，又帶著一些懷疑，就這樣和身邊的女子保持著十分相近的距離走到了紅毯的末端。而眾人的吟唱，這時候也到了末尾。
皇甫博終於將坐在椅子上的人看清了。他的父皇正露出梨渦看著自己，眉梢都染著笑意。他遲疑地一轉眼，這才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與父皇同坐一椅子的小老虎。不禁擰眉看著那一身老虎裝扮，疑惑：這個，怎麽會坐在父皇身邊？
“禮成！”禮官朗聲喊道，小步疾走上前，又道：“新人同叩首，跪拜天子！”
皇甫博鬆了口氣，這才是他這幾日熟悉過的語句。這才是大夏國的皇子成親，應該聽到的指令！
他伸出一隻手，輕輕一扶身邊的新娘，托著她的手臂，兩人同時跪了下來。一邊躬身，一邊將手貼到地麵上，沉靜地將頭抵到手背上，開口齊聲道：“父皇安康！兒臣給父皇請安！願父皇龍體康健！”
皇甫文昊笑著點頭，雙手一抬，笑道：“都起身吧！”一邊從禮官遞過來的紅麵木盤的黃緞上拿過一隻小巧的玉如意，想了想，遞給了身邊坐著的小老虎，開口：“洛兒，去替爺爺拿給他們！”又湊近他的耳邊，吩咐道：“拿給他們時，要記得說事事如意！”
皇甫博垂眼，卻將那輕輕的孩子氣一聲“嗯”聽得分明。果然，就見那小老虎被人抱下椅子，一步一步往這邊走過來，雙手遞過一隻玉如意，甕聲甕氣道：“事事如意！”
雪茜站在一邊，露出笑容來。
皇甫博雙手接過，低道一聲謝，轉手遞給身邊的新娘。順勢往身邊看了一眼，將淺笑的雪茜還有半合著眼的夏錦文全都看在眼底，然後靜默地收回目光。
接下來，禮官又捧上了許多象征吉祥的東西，都由皇甫文昊親手拿過，遞給洛兒，由他代勞送到皇甫博的手上。
皇甫博靜默地接過最後一樣物件，心裏暗自鬆了一口氣。和身邊的新娘子一起行禮：“謝父皇！”
站起身來，卻見那禮官一轉身，竟然又捧了一樣東西來。皇甫博當下不明白，明明隻需送滿十二樣吉祥物件，什麽時候又多了這個？這次的婚宴，到底還有多少地方是禮官不曾告訴給自己的？
皇甫文昊輕咳一聲，站起了身來，笑著對眾人說道：“朕昨日召見了禮官，在今日的婚宴上加了不少禮儀。可能與祖製不合，但朕隻有這一子，他今日大婚，朕自當為他做主，給他世間最尊榮的婚禮！”他看向立在自己麵前的皇甫博，又看一眼那個亭亭玉立的新娘，麵上的笑容綻開得更盛。
“博兒，今日起，你已經成家之人，肩上擔起得首先是這個家，其次才是其他。朕曾經問過你，你說這門親事是你欣悅的，朕就放心了！如今，朕也得問問新娘子。林家傛倩，朕問你，你可是真心願意嫁入皇家，成為皇甫博的妻子？”
雪茜看著臉上雖然帶著笑，但問得十分認真的皇甫文昊，心裏驀地湧現莫名感傷。她這個雪茜，聽到她那個父皇那樣的問話，隱隱有些難過。她幾乎都忘了，麵前的這個男人，是皇甫博實實在在的父親。雪茜消失的那十幾年裏，這一對父子，卻是時刻相處的。她的父皇，對皇甫博，是真的關愛吧？他剛才問新娘子的那句話，讓她覺得那麽熟悉……
神父站在新人的麵前，認真問道：“你是真心願意嫁給這個男人為妻的嗎？從此……”
代替了神職人員說出這句話的皇甫文昊，此時是一個欣慰自己兒子成家的父親！
而她，似乎是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那個猛地抬起頭眉眼掩不住的驚訝與錯愕的一身紅線錦袍的新郎，是雪茜的親兄長！同父異母的兄長！
她心裏第一次淡去了那抹自一開始就生出的厭惡，認認真真地打量起站在那邊的兩父子。他們的眉眼都有些像，臉型則是完全一樣。他們……
那位新娘，沒有料到會有這樣讓自己在眾人麵前開口的機會，輕輕吸了一口氣，擋在紅蓋頭底下的臉一熱，輕輕一閉眼，回答道：“傛倩願意！”
這是她的允諾！她不曾想過，會有這樣的機會當眾說出口！
“好！”皇甫文昊笑道，看向自己兒子，認真道：“博兒，你可曾聽清楚？”
“兒臣聽清楚了！謝父皇！”皇甫博也是一愣，在聽到那抹淡雅的嗓音時輕微一愣神，隨即回過神來。聽到皇甫文昊的問話，忙應下，臉上已經揚著淡淡的一抹笑了。
皇甫文昊終於從禮官那邊拿過那用大紅綢布係著的禮盒，十分慎重地遞給皇甫博，淡聲說道：“這是父皇送給你們的新婚禮物！日後，你就是大人了，夫妻二人要相敬如賓，和和睦睦！”
“謝父皇！”
“謝父皇！”
皇甫文昊輕輕一點頭，一抬手：“去你母妃那邊叩拜吧！朕，在這裏，等著你們回來給朕敬酒！”
新人在禮官的張羅下，從聖德殿離開。
皇甫文昊笑著一揚手：“賜坐！酒宴都給擺上，就等新人一回來，我們就開喜宴了！”
他帶著洛兒走了過來，看向夏錦文，又看看蕭慕灃，笑道：“我國的婚宴，相較起來，多些繁瑣禮節。侯爺和四皇子殿下，可會看得無趣？”
他又低聲說了幾句，完全是一個長輩對待晚輩的姿態和他們說著話。一會兒看著雪茜恭喜她有個乖巧的兒子，一會兒又看向蕭慕灃笑問道可有心儀之人。那狀態十足的放鬆，麵色也帶著些許紅潤，全然不似當初雪茜初見他時的那抹疲憊感。
似乎……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雪茜心裏感慨，低垂著眼剛好看到洛兒晃著手腕上的鐲子聽著鈴鐺作響，笑得歡快。那鈴鐺聲顯然也吸引了正說著話的皇甫文昊，他笑著輕晃洛兒那隻被他握著的手臂，同樣的清脆鈴聲。
雪茜不由得看向站離自己一步之遠的宇文拓。他把洛兒送到自己的身邊，真好！至少，她的父皇，為此十分快樂！
宇文拓沉默地迎向她的目光，轉瞬間就將她的目光緊緊攫住，不肯放開。
宮女已經穿梭行裏，端著各式各樣的宮膳散落各處。一身桃粉的宮裙，腰間係著一色的大紅帶子，看起來十分喜慶。她們先行禮，再上菜。步履輕輕，不驚擾任何人。
所有人都退回原處，攜了妻子一同入席。
這個時候，殿外又是一聲朗朗音，喊道：“大皇子殿下，皇子妃到！”
有了皇甫文昊的旨意，眾人都端坐原處，沒有人出來行禮。靜默看著那一對新人走進殿中。
仍舊是先前的那身禮服，新娘嫁衣紅豔，頭上的蓋頭已經掀去了，妍麗的容貌展現在眾人的麵前。柳黛輕拂，眼眸含情，兩頰略施薄粉，仍掩不住那紅暈透出，紅唇不點而紅。步子邁得不大，但裙擺輕巧移動，如弱風吹動，卻一點也不落後身邊走著的皇甫博。
皇甫文昊笑著點頭，太師家卻是養了個好孫女啊！
他們兩人與皇甫文昊同坐上位。
皇甫文昊笑道：“博兒，倩兒，你們倆先敬在座的一杯吧！”
兩人領命站起身來，手裏各自端著一杯酒。皇甫博朗聲道：“今日，謝謝諸位參加我們的婚宴！在這裏，敬諸位一杯！”他仰頭一口喝掉杯中的酒，酒杯一揚，已經空掉了。轉過眼眸，卻見林傛倩正小口酌飲著，嗓音一柔，話語已經吐出：“少喝點！給我！”
林傛倩臉一紅，差點嗆到，聽話地將手裏的杯子遞給他。看著他又是一口喝盡，心裏酸酸楚楚中，似乎又冒出一股子甜膩來。
皇甫文昊在一旁看得清楚，臉上露出笑，舉起象牙箸去給洛兒夾菜，一邊開口說道：“小老虎應該愛吃肉的吧？”
那塊肉剛放進洛兒麵前的小碟子上，皇甫文昊的手猛的一抖，臉色一白，隻覺得胸口泛起一抹痛意，迅速傳至全身。手上一軟，那象牙箸已經從手裏落下，“磬磬”兩聲砸在那小碟子上，各自敲出一個小缺口。
殿內這時已經奏起了樂來，下邊席間的臣子都沒有注意到這聲響。正和夏錦文那邊敬著酒的皇甫博和林傛倩卻是聽到了，忙看眼過來。皇甫博心裏一慌，直覺自己做錯了什麽，正要開口詢問，卻見皇甫文昊淡淡一擺手，跟個沒事人一樣，說了句：“老了，拿什麽都手滑！”一邊又笑吟吟地將自己麵前的碟子換到洛兒麵前。
雪茜和宇文拓靜默互看了一眼，心裏同時覺得有些奇怪。剛才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敬酒的新人身上，也隻是聽到聲響看過去的。眼見，洛兒圓咕嚕的眼睛轉動著，卻十分斯文地夾著菜吃，這才放了心。
皇甫博也顧不得其他了，和夏錦文那邊敬了酒，就轉而回席，低聲問道：“父皇，可是身子不適？”
皇甫文昊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擔心。一手指指那邊坐著的蕭慕灃，開口道：“該去敬敬四皇子了！”
皇甫博之前心裏湧起的恐慌，這個時候更甚！他靜靜一抬眼看了蕭慕灃一眼，後者正自斟自飲，渾然不覺。他暗自咬牙，突然覺得現在的一切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如果選錯，也許就是一輩子的悔恨！
林傛倩已經拿過他手裏的杯子斟滿酒，又給自己的酒杯裏斟滿，然後將一杯遞到他麵前，輕聲提醒：“夫君，我們敬父皇一杯吧！”
天意！
也許這就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