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件事
皇子府裏本就是臨時招了人來幫忙大婚的,眼下,皇子妃也已經娶進門了,新的總管傳了新主子的命令:皇子府裏工作年限未滿一年的,全都遣散出去。想來,是皇子妃為了讓自己帶過府來的陪嫁丫環仆人有立身之處才這樣做的。
當時,皇甫博長身玉立,站在新婚房的窗前,靜默地聽著林傛倩說出這個請求,過了一會兒才頷首同意。總是這般的!既是政治上的婚姻,又怎麽可能沒有陰謀呢?他的暫時妥協,也不過是為了安撫這位新皇子妃背後的林家。
他久久沒有回過身來,自然不知道,站在他身後的那個林家女子沉靜著一雙眼看了他許久,到最後,眼裏已經是含著一抹心疼了。
當夜,皇甫博宿在房裏。
事後,他沉默地摟著懷裏的女子,雙眼輕輕閉上,任憑黑暗席卷而來。他自成年,一直為了那個目標塑造自己是個好皇子的形象,從未有過什麽女子同眠的情況。如今,好像是盡了義務一般地完成了,原本,他應該立刻起身,洗去身上的味道的……但,他似乎從未如此放鬆過,一時間,昏然欲睡。也罷,做戲也要做足,這樣林家才能對自己放心……
剛才那種極致的歡愉,讓他短暫的腦中一片空白……這種情況,以後,是不是應該避免……
林傛倩靜靜地保持著那個姿勢,半合著眼在心裏數著他的心跳聲,縱使身心疲憊,但卻一點睡意也沒有。酸痛的身子,似乎在這樣的擁抱中得到了舒緩,她的心思卻層層疊疊的,好似永不止境的天際中無限縈繞的白雲……
總是這樣的……就算他這樣摟著自己,卻是也不過是摟著她身後的那個林家。這條路,她才剛剛邁出第一步,卻已經艱難到這樣的地步了!她原本以為,他那樣的性子,縱使被迫和自己成了親,也不會碰自己一根手指頭的……
現在,出乎她意料的,兩個人已經做了世間男女最親密的夫妻了,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情況,比自己想象的來得更嚴重吧!他,真的能讓自己靠近嗎?她的每一步,真的能把握住走穩嗎?他們之間,會因為她的不懈努力而有所改變嗎?
生在林家,她不能抗拒;正如他,即使她寧願彼此隻是尋常男女,也改變不了他是一國皇子的身份。高貴榮耀的背後,不都是那些沉厚的無奈與無底的漩渦嗎?自己的心思,沒有一個人知曉,這樣的話,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能藏好目的了吧?
那,就讓自己為他做了第一件事吧!
新總管領著那些即將被遣走的仆人婢女到了廳內,林傛倩已經端坐在那裏,看著魚貫而入的眾人。她的身邊,帶著的都是自己帶過來的陪嫁婢女,每個人手上都捧著放滿銀子的托盤。她淡淡掃了一眼,伸手從一邊的桌子上拿過冊子,翻到第一頁看了起來。
每個被遣走的人都記錄在案,多是為了這次大婚而臨時增添的人手。這本冊子也遞給皇甫博過目了,他沒有什麽異議。這樣就好,不要莫名地遣走了他用的順手的奴仆才好。
春意低垂著小臉,靜靜地和那個冒名的春馨站在一起。王妃自那夜走了以後,再也沒有回過皇子府。第二日一早,這一個春馨站在她的麵前,同樣的那張臉,但是她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同樣的人,身上應該會有對同伴的異常敏銳感覺吧!這個春馨,明顯也是經過專門訓練培養出來的。
後來,聽聞春馨對著藍泰輕聲叫了一句“座主”,春意才確定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是小姐曾經提過的,神秘的宇文家暗衛。她瞥眼細看那張臉,尋不到一絲連接的痕跡。原來,宇文家的暗衛不比夏家的死士差!至少,這易容的手藝,夏家的死士就沒有人會!
對於春馨、春意、春泰三姐弟同時被招進府裏,林傛倩似乎沒怎麽在意。依舊是淡淡地說了幾句,發了銀子,就打發他們走了。
一出皇子府,三個人沉默地往小巷裏走,一直走到一口井邊,才停了下來。春馨沉默地等著藍泰的吩咐,她是奉了家主的命令化妝潛入皇子府替代的,現在任務完成,下一步就聽座主的吩咐了。
藍泰淡漠一眼看過去,開口:“換過這副模樣,一刻之後,我們快馬回去。”他說的回去,自然是指回北齊國。他也是才知道,表哥又一次來到了這裏,將京城裏的事情撇給了兄長。自己快馬加鞭趕回國內去,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應對耀雲國蠢蠢欲動的軍隊。
春馨沉默地轉身離去,心裏迅速盤算著去哪裏買上好馬。
藍泰等到周邊沒有聲響了,才看著春意說道:“同我一起回去嗎?”春意再留在這裏,也沒有其他的事情。他是不介意捎帶一個人回北齊國的,就當自己日行一善吧!
但顯然,他這日行一善剛剛開始就被人扼殺了!春意冷漠地搖著頭,眉眼不動,硬邦邦地回答道:“你走吧!我還有事情。”
藍泰目光一冷,低聲斥問道:“你還有什麽事?表嫂已經不用你來護住了。”有表哥在這裏,哪裏還輪得到她來操心表嫂的安危?
春意靜看他一眼,不明白他莫名的情緒是哪裏來的。是衝著自己?她又做錯了什麽事惹到他了?“我已經找到王妃了,這之後,我要回到夏家去。”她從未忘記是夏家的一名死士。當初,小姐也隻說她若心有愧疚,就留在王府裏。如今,王妃她已經見到了,過往的事王妃既往不咎,她也安了心。
“回夏家?”藍泰撇嘴,說道:“你我同行,到了京師你自可回夏家去!”他不得不說夏家把她培養得很好,一名下屬最重要的不是他的能力到底要有多好,而是他的忠心程度!可是……藍泰心裏兀自冒火兒,卻辨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麽生氣。
春意仍是拒絕:“我已經接到了指示,靜待在這裏,暫時不回去。”若非公子命人留下消息,她還不知道小姐已經出了事情!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尋到小姐,確保她的安危!小姐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行到這裏呢?她心裏暗恨,這大夏國的君主真的是吃白飯的,居然會讓山賊橫行王都周邊!
藍泰沉默地看著她,終於一撇頭走開:“隨便你!”
步子一邁,就將她撇在了身後。井邊的大青石頭一塊嵌著一塊,每每之間隻留下彎彎曲曲不規則的泥縫,宛若碎裂開來的一麵大石頭。泥縫中有著綠色冒出,應該是平日裏的人家洗菜蔬時留下的草籽,落了根長出來的。
藍泰眼角終於從那大青石上離開,緩緩前行。心裏原先堵著的怒氣似乎在一點一點的消散,明明什麽也沒有做,卻似乎因了那一點綠色不再氣怒了。他細細聽著後頭的聲響,卻什麽也不得,隻有呼呼的風聲,從耳畔略過。
似乎,這樣的場景,他在哪裏見到過……
他垂眸,步子已經頓住了,沒有再動。腦子裏有一瞬的清明閃過,已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他的麵色幾不可見地發生了一點變化,眼眸裏的光芒陡地變柔。旋身走回去,那個女子還站在那裏,似乎沒有動過一分。
藍泰冷哼一聲,麵色帶著幾分不耐又有幾分不屑地遞過一樣東西過去,冷聲道:“這個,你帶著!”
是一把周身墨黑的小刃,微微卷翹的刀形很少見過。刀鞘上刻著繁雜的圖式,乍一看分不清是什麽。雖然沒有將小刃抽出來看,但光憑這通黑的精鐵就能知曉這定不是凡物。春意抬眼看他,並不接過。她自認武功不差,普通的人傷不到她。更何況,她從不喜隨身帶著利器。
藍泰狠狠一瞪眼,卻沒有太大的怒氣,顯然是早就猜到她會有這樣的作為了。低低罵了一聲,他扯過她的手掌,將小刃拍在她的掌心,交代道:“下次見麵,記得把它完好地還給我!缺了一個小口子,你都賠不起!”
春意莫名其妙。既然這麽寶貝,她也不見得有多想要,這個人又何必強硬要她收下?她本想堅持不收,卻又想起當年初進定陽王府時,見到他為了什麽事追著藍家的大公子猛打,下手的狠勁兒和臉上的倔強讓她當時見了就決定以後躲著這樣的人走。
這麽一遲疑,她就錯過了最佳的拒絕機會。藍泰也已經放開她的手,似乎有些滿意地輕點了下頭。
“我走了!”
春意看著他又一次旋身走開,這一次步子沒有帶著淩厲的怒氣,每一步邁得成穩而且十分有力。陽光拖著他的影子在地上移動,細細長長的,緩緩遠去。
“做什麽這樣……”
春意難得的嘀咕出聲,實在不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難不成是他還嫌這些日子沒給夠她威脅,所以臨走了還要想法子裝樣子嚇她?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遠去的人影,旋即將心思收了起來,邁著步子走出小巷,原路返回。公子已經有過交代,讓她這幾日打探舒府的消息。
她眉頭輕蹙,有些不明了。公子住進皇子府,到底是為了什麽?讓她查探舒府的消息,又令她不要驚擾監視著舒府的其他幾路探子,難道真的是為了看看那舒丞相一家為了救舒遠想出什麽樣的法子嗎?
公子的心思,她猜不得……但為何,公子不讓她盡快去查找小姐的下落呢?還是說,也許,公子已經知道小姐在哪裏了?
這天下午,已是事發的第二天了,皇城裏戒備的守衛沒有減少反而又多了幾個。大將軍尹恒這日剛剛回朝,承蒙皇帝召見,又依大皇子的意思多派了幾個小隊守在皇宮入口,自己什麽人也沒有帶進宮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