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什麽病
宇文拓目光從手中的探報移開,靜靜地一挑眼皮看向這邊來,隻見原本懶洋洋的雪茜衝著他討好地笑笑,連帶的放在點心上的手指也移開了幾分。分明是在表示她對這點心真的是一點企圖都沒有……
看得到卻吃不著,還真不如看不到呢!雪茜在心裏悶悶地想著,尋思來尋思去想到了這點心是誰提來的,涼涼一眼衝著坐在他們下邊的錢方天看過去。
隻是靜默的一眼,卻讓小將脊背上躥出一陣寒意,錢方天忙斂眉端坐好身子,正經嚴肅的模樣堪比當年在禦史府裏被老爹教訓的時候。
“小公子這兩天可好?”雪茜眼角餘光瞄到宇文拓已經回轉心思去不看自己,一手又輕輕一搭放在紙包邊上,一邊分出心思詢問洛兒的情況。
“小公子一切都好,夫人不用擔心!”錢方天眼觀鼻、鼻觀心地回答道。就他這個不怎麽聰明的腦袋,這幾天已經隱隱理出一點端倪了。小公子的身份是小皇子,卻稱呼麵前的這位女子為娘親,侯爺從京城出發偷偷帶了個小皇子,這他知道。但若說侯爺把自個兒的夫人也帶在身邊,一路瞞過他們帶到了大夏國,這……打死他也不能信!所以……
能擔得起小皇子的那一句“娘親”的,這世間也隻有他們北齊國未正名的皇後、當初的定陽王妃了!雖然世人都以為王妃早已不在人世,但他錢方天是什麽人,怎麽可能……好吧!他得承認,這些消息和推斷都是昨日他奉侯爺命令帶話給隋瑭大人時,他提點的!隋大人甚至說,這幾日與夫人在一起的那人是……
錢方天偷偷一抬眼覷向坐在上方的那名男子,心裏噔噔地直打鼓。隋大人說皇上可能、可能皇上……他這偷偷一眼看的那張陌生麵容,卻隱隱在心裏覺得坐實了隋瑭大人的猜想。之前他被迫在龍行宮裏假扮了皇上那些時日,那時據說皇上就是到大夏國打探敵情……現在想來,當初恐怕……
宇文拓像是感覺到了錢方天的目光,淡淡一眼瞥向他這邊,嚇得後者立刻縮縮脖子迅速地移開目光。錢方天心肝兒直打顫,莫明的被那男子的眼神給嚇跑,心裏已經得出了結論:他們英明神武的皇上又來大夏國打探敵情了!
雪茜提溜提溜的眼神在錢方天身上直打轉,又開口問道:“侯爺這兩日在皇子府裏過得怎樣?”那個清逸侯,誰也摸不準他突然住進皇甫博府裏的目的,這兩日他有什麽讓人意外的舉動嗎?
錢方天如實以報:“侯爺帶著小公子,在皇子府裏逗趣玩樂十分清閑,與那大皇子的相處也十分融洽。昨日,那大皇子突發病疾,還是侯爺隨身帶著的藥丸救了他一命。”
突發病疾?雪茜神思一頓,問道:“什麽病?”皇甫博他有病在身嗎?
錢方天想了想,詳盡描述:“大夏國的禦醫都診治不出到底是什麽病症,我隨侯爺進去探望,隻見他麵色慘白,滿臉虛汗,似乎十分怕冷。禦醫束手無策,侯爺看了一會兒,又搭了搭他的脈,就從隨身攜帶的藥瓶中倒了丸藥讓他服下。那皇子妃一人照料了整夜,今晨我離開時聽說大皇子已經清醒了。”
雪茜看眼宇文拓,沒有再說話,心思卻一點一點泛開。那皇甫博是什麽病症?為什麽夏錦文會剛好身上帶有救他的藥?夏錦文此舉,又是什麽目的?
宇文拓這才看完所有的探報,手慢慢地收起那紙張,抬眸看了雪茜一眼,在她還未感知到他眼神裏有什麽意思的時候,就聽他出聲,卻不是對著她說的。
“錢將軍,你隨我來!”宇文拓站起身來,十分自然地交代道,仿若自己現在臉上沒有那張假麵皮。
而錢方天也倏地站起身來,朗聲應道:“是!”心裏儼然已經確定了他的身份,回答得自然而有力。果然是陛下啊!就他站起身來的模樣,那高挑玉立的身姿,誰能比得上他的氣勢!
雪茜默不作聲看著他們倆人一前一後往裏走,心思微微有些亂的她似乎又在給自己下套往裏跳了,不禁手上的動作一緊。
這時候,已經走出幾步的宇文拓突然停住腳步,身子微微一頓回轉過來,眼眸一掃,淡聲交代道:“不要偷吃!”
在錢方天瞪大眼睛的注視中,雪茜滿臉通紅地看向自己放在桌麵上的那隻手,那手裏正緊緊地拽著一枚點心。羞惱的感覺狠狠地衝擊著她,她連抬頭去看那男人的勇氣都沒有,呐呐地連辯解都錯過了最佳時間。
直到廳裏隻有她一個人了,她才抬眼,恨聲道:“我才沒有偷吃!我……”她隻是無意識地抓住了!她……
塵聞出現在門口,恭聲道:“小姐,大夏國驃騎將軍尹恒大人來訪!”
舅舅?雪茜整個人一怔,抓著點心的手已經鬆開。
尹恒一走進廳內,目光就落在站在那裏的女子身上。他的眼帶上笑意,說道:“若非你爹認出你來,憑我,是真的不能從你現在的模樣找出一點端倪的!”
雪茜一愣神,脫口問道:“我爹?他……認出我來了?”這是怎麽回事?在皇子府,他認出了自己;難道在婚宴上,他又……
尹恒點點頭,笑道:“父女連心,隻能這樣說了!至少我這個舅舅,現在看著你的模樣心裏還是懷疑的!”他早就知道舒遠那孩子這些年來求進各種技能勤學苦練,更知道他所帶領的那些皇後暗衛隊有多麽厲害,但是……他從未親身驗試過,沒想到光一項易容術,舒遠就精進到這般天衣無縫的地步!
雪茜垂眸,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父皇他,真的是很愛她這個女兒吧!
“茜茜,舅舅不能久留,跟你說幾句就走。你仔細聽著!”尹恒走近她,低聲說道:“現在的情勢,對你來說十分危急。舅舅不知道你為什麽能夠變成北齊國清逸侯的夫人混進宮裏去,但現在這個身份對你來說已經是一種累贅了。此次陛下中毒的事情,牽連深廣,你還是盡早脫去這身份離開這裏。”
雪茜蹙眉點頭。這個時候,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和舅舅坦白她過去在北齊國的身份。大夏國的帝女,又怎麽能是敵國皇帝的王妃呢?
尹恒心裏微微一寬,繼續道:“若是你想即刻脫身,舅舅能幫你什麽的你盡管說!”她是他唯一的外甥女啊,是他那可憐的二姐唯一的子嗣,不管怎麽樣,他們尹家拚盡一切都會保住她的!
雪茜寬慰他:“舅舅你放心,我知道怎麽做。”現在的局勢,已經亂成一團了。她甚至猜測那皇甫博此次下毒毒害父皇表麵上是要置舒丞相一家和北齊國來使於死地,但實質上他或許……針對的是她!他,皇甫博,她的兄長,很有可能已經猜到她曾經假死如今變身成北齊國侯爺夫人了!一想到這,雪茜心口一跳,淡淡的心悸讓她慌亂。
“這樣就好!”尹恒沉重地說道,旋即為了寬慰她一樣笑道:“至於舒遠,你不用擔心,有陛下在,他不會有事的!”他想到之前在龍行宮裏姐夫對他說的那些話,不由得想要歎氣。姐夫他有意借這次的事情來定皇位傳給誰的事,要不要和茜茜說?
最終,他還是瞞下那件事情,道別:“茜茜,你放心!舅舅一直在這裏,會護住你的!”他絕不會讓這個失而複得沒多久的外甥女有任何危險的!
“嗯!”雪茜肯定地點頭應道,似乎比允諾的人還相信這個承諾的!
“舅舅先走了,不能惹人懷疑!”尹恒笑著摸了一下她的頭,轉身離開。他剛剛才從外使館的另一端耀雲來使那邊過來,以著大夏國驃騎將軍的身份來求見耀雲國和北齊國的來使,若是久留怕招人懷疑。
尹恒一走,雪茜原地站了一會兒,神思流轉,隻覺得腦子裏各種猜忌齊現,讓她陷入紛紛擾擾中不知該從哪裏理出個頭緒來。目前,她絕不可能輕易從這裏脫身離開的,因為她的緣故,章淩、塵聞、塵閑都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中,她這一走,難道能拋下他們嗎?
再說,若是皇甫博壓根兒不知道她就是帝女,她沒有必要隱遁;若是他知道自己是誰,恐怕在這外使館外他的耳目就密切地注視著這裏,她即便想脫身也不可能避開那些。走,是最最下策!舅舅關心她則亂,也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與北齊國的關係,所以才會讓她盡早脫身。她……
宇文拓和錢方天一走出來就見她背影綽綽站在那裏,陽光從屋外延展進來,在她身上打上一個光弧,然後落在地上遮蓋住她半個影子。
宇文拓目光微沉,落在地上光與影的交界。涇渭分明,涇渭分明!光與影的界限,光束裏飛揚的微塵籠籠蔓蔓地遊走著,在他們之間無端地劃出一條分界。她,在彼端;他,在這裏!
宇文拓嘴角微微一揚,漫步走過去,一貫的閑散,不慌不忙!
聽到步子聲的雪茜一個回身,剛好看見他的手抬起搭上自己的腰間,在對方整個身子迎上來擋住她視線的那一刻,她分明看見落後幾步走在後頭的錢方天微微張大的嘴,滿臉的別扭與驚訝。
怎麽,這錢將軍還是那麽不能接受嗎?相信方才宇文拓已經告訴他真相了吧!嘖嘖,聽說那前朝的錢禦史大人曆來麵色冷肅,常年的冰塊臉,沒想到他的兒子卻是個可愛的小夥子!
宇文拓渾然不顧錢方天呐呐地一句:“皇……夫人,屬下在外等候小公子!”任由他自己走出廳外,渾然當他從不曾在這裏出現過!手臂微收,將懷裏的人貼近自己摟著,宇文拓眸色淡淡,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輕撫,說道:“果然沒有偷吃嗎?”
指尖一片幹淨,半點點心殘渣粉末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