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傳說中的冰漪
皇甫博心裏一凜，看著她的目光已經帶著不能紓解的困惑了。是誰告訴她自己素喜茶的？他的身份並非一般人，自然處處都小心，就連自己有個喜好，也輕易不肯示人於前。況且，這些年，他早已不再研茶了！她，是從哪裏知道的？
他心裏大為訝然，卻也知道此時並非是細問她的好時機，淡淡接口道：“你的茶藝也不低！女子中確實少見！”至少在他的印象中，不曾有人能夠單單觀色不品就能概括出這些！看來，太師為了這個皇子妃的位置，確實花費了不少的精力！
“此茶宮中禦用，非一般的貢茶可以相比。”皇甫博單手輕比，繼續道：“天下間極寒之地產此茶，茶葉經三年風霜才長好。最珍貴的地方在於此茶性涼，入滾水泡製，卻可保茶水常溫。”
林傛倩一愣神，下意識就著手中的茶盞細細感覺溫度。果然！自他遞茶到自己麵前之後，這茶水雖然水汽飄散，但溫度居然沒有降低！
她突然想到自己曾經細細研讀的那本茶經，整個人都怔住，喃喃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冰漪？”她不可置信地抬頭去看皇甫博，希望從他那裏得到答案。心跳卻不可抑製地開始狂躁起來，幾年來的研茶早就讓她有了一見珍品就狂喜的習慣！
她的目光，緊張又帶著許多期待地看著自己。好像他，就是那傳中說的冰漪一樣！皇甫博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刺激到他，也許是她同時研茶之友，或許是她初見冰漪被驚嚇的表情，總之，他心裏有著淡淡的歡愉。唇瓣微露笑意，他肯定道：“對！”
林傛倩手猛地一抖，好似被手中的茶盞給燙到一樣，似乎連拿在手裏都燙手的不行！她這一顫，心又是一跳，手中的茶盞一瞬間拿不穩似乎要脫手飛出去。
“呀！”
林傛倩手忙腳亂，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握住那茶盞，卻覺得兩手交錯間，那茶盞仍是尋了空隙鑽了出去一樣，眼看那杯珍品就要摔落在地，她少有的驚慌一瞬間全部展現。
“慌什麽！”
從旁伸出的一隻手穩穩地覆在她的手背上，蓋著她的手的同時將那茶盞抓住。她瞬間呆愣，目光落在那隻手上一時收不回來，旋即順著那人的手一寸一寸看過去，看過手臂，直直與那人的臉對上。
皇甫博還是第一次知曉自己的皇子妃是這麽一位能被珍品茶葉給嚇到差點打翻茶盞的女子。若是真的讓那茶盞落了地，怕是麵前的這個小女人會一瞬間麵色慘白吧！
此時，他的眸色中都染上笑意，扣住那手與茶盞移到桌麵上放好才鬆開手。
“父皇賞的還有些，縱是如此，真的砸在地上怕是心疼！”他也不說到底是誰心疼，眼看著麵前的女子麵色都紅了，他才端起茶送到自己唇邊喝著，以阻止自己到喉頭的笑。
他可以想見，以他的皇子妃當前的反應，怕是這冰漪珍品自己也隻能喝上這一回了！估計立刻的，這位皇子妃就會當寶貝似的將那冰漪收起來！十年所產不及百斤，這茶葉當真是世間最珍貴的了！他父皇，也舍得……
“傛倩失態。”林傛倩眼都不知道放哪兒才好，默默地盯著放在茶盞上的手看著，好似要在上麵看出一朵花一樣。方才，他的手穩穩地抓住自己的，茶盞的溫度沁在她的手心，手背上卻是他的體溫，這種感覺……親昵十分！
皇甫博沉默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想到他父皇心思不由得又沉重幾分，方才的愉悅似乎隻是沉悶空氣中的一抹清涼風，一閃即逝。隻不過，現在……他看了眼仍低垂著眼不肯看向這邊的女子，心裏微微有些柔軟，原本想要訓斥的話也全數取消了。隻是靜享這難得的舒逸。
舒逸，這樣的心情，他似乎早已經遺忘了！
當沉默幾乎已經變成這空氣中唯一的流動的時候，皇甫博終於放下茶盞，茶盞與桌麵輕輕的相扣聲讓林傛倩陡地驚醒，看了過來。
目光落在那茶盞上，殘餘的茶水仍散發著水汽，卻虛無得好似根本不存在一樣。她眼見身邊坐著的男子站起身來，抬手輕捋著袖口，聽到他漫不經心的口吻說著話。
“昨夜……”昨夜她陪在自己身邊，讓他即使在昏迷之中依然感受到那握著自己手的溫度。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皇甫博目光一瞬間的溫柔展現，落在她微垂著的發頂上，旋即移開眼。繼續道：“急病之下，若是尋常人家，此時有人出手相助，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挺身一試的。不過，你也當知道，你我身份，置身在皇家，許多事並非那般簡單的！”
林傛倩心裏一沉，自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果然，方才的那一瞬平和相談，也如那冰漪一般，珍貴而不可長有！隻是……她也該滿足，至少此時他說這話的態度，並非自己一直擔心的那般嚴厲冷肅！他，對自己……
見她身子幾不可見地一顫，皇甫博聲音又放軟幾分，繼續道：“你昨日的舉動，縱是為了救我，但傳到宮裏去，不論我是否康複，於你都是要治罪的！皇家之中，若沒有幾分留意，如何能活到今天？我是一國皇子，你既然嫁給我，就當學會如何保存自己！”
林傛倩唇一動，下意識想要說什麽，卻又都忍了下去。她自然知道昨日之事，確實是自己魯莽！但眼見他痛苦不堪，她也隻能拿著那侯爺送來的藥，抱著一死之心相試。直至發現他整個人都平和下去，連體溫也正常了些她才放心……
“傛倩明白！”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自己說這麽多的話，方才說的那句“學會如何保存自己”，讓她心裏生出淡淡的喜悅來。
“午後我得進宮一趟，去吩咐他們準備午膳吧！”皇甫博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那一句“午後你也可以休息一會兒”。這話太溫情，並不適合他！
林傛倩目光一顫，心裏已經一片泛濫的柔情。他的意思，分明是要與她同席而食。這還是婚後他第一次這般說！所以說，其實，還是有盼頭的吧！
埋藏在心底的那一件事，她突然有種傾吐出來的想望……
“傛倩這就去！”自方才，她第一次抬起頭看他，認真地回答道。再過一些時日吧，再等等！等到他們之間，可以再進一步的時候，她定會與他坦誠的！
暖陽融融，午後的陽光帶著一抹明顯的耀眼光芒灑落四處。秋日將近，風已經先一步帶上了些涼意，靜靜地吹拂著天空中飄散的那朵白雲。碧空中，白雲覆住的那處，光芒照得更加銀白；其餘的天空，碧溪色中，深深淺淺各不相同。
皇子府此時沉浸在一種莫名令人安心的寧靜之中。似乎，縱使外邊鬧得如何天翻地覆，與他們卻是不相幹的。此時，午膳用過已經一段時間了，眾人各自呆在職位上，偶爾也能偷空小睡一會兒。先前，皇子府的主人第一次命人將膳食送往主屋廳內。此刻，皇甫博已經在林傛倩的相送之下，在門口登上馬車，前往內宮了。
眾仆人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在無人發現處都看出了一點端倪。之前幾日，雖是剛剛大婚，但皇子殿下似乎對皇子妃並無多少興趣的模樣。也或許是因為那北齊國的侯爺突然入府住下，以至於殿下一有空就相陪著，反倒是忽略了皇子妃。今日，卻是大不一樣！
皇子妃與大皇子殿下一同用了午膳，兩人又一同出了府。皇子妃相送，直到大皇子殿下的馬車駛遠了，這才旋身往府裏走。
看來，這皇子府裏要有另一番天地了！
林傛倩靜靜走著，心裏卻還在那剛剛離去不久的男子身上。方才他上車之前，半頓腳步微側臉看著自己，雖然他什麽話也沒有說。但那一瞬間，她隻覺得心口中翻湧著一股又酸又澀的感覺。他們之間，也總算別了之前的那種尷尬狀態！
凝神看著手中輕握著的絹帕，林傛倩目光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將手收緊。今日隻有他們兩人在的飯桌上，這絹帕不知道被自己用勁兒攪緊了多少回。她縱使滿心期盼，也沒有想到，這樣的突破會來得這麽快！她，滿心的不可置信……
邁步走進大門不遠，隨即就有候在那邊的丫環朝她行禮，跟在她的身後。林傛倩猛地收斂心神，眨了眨眼，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她目光淡淡地往身後的那些隱隱綽綽的粉衣裙看一眼，心裏已是沉了下去。
心裏似乎有處地方一點一點地涼了下去，好似置身於冰天雪地中，最終將身上的一切溫度都置於這天地之間，任由寒風帶走那唯一依仗的溫暖。她一向都自認，在這個世界上，雖然有許多她也不能選擇的東西，但她都努力讓自己有一個好的心態。即使，當初為了家族的利益，被迫允婚一個未曾謀麵的人，她也痛苦地應下了。
隻是，直到昨日，她聽了祖母祖父的那一番“勸慰”的話，才知道這世界上到底還是無奈的事情多。縱使她有心，對方也不定就能與她同心同想同思。那一路穩穩當當的行程，她坐在馬車裏，隻覺得自己其實隻是這世間哪一處水麵上的一抹浮萍，飄蕩遊散，無牽無掛。
家族的風要往哪裏吹，就將她往哪裏推。說到底，她在眾人的眼裏，也隻不過是冠著林家姓氏的一個傀儡。
即使是他，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