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什麽資格去
一步踏出,未來到底如何,她一無所知。這樣的路,她每一步即使考慮得再多再謹慎,那心裏的壓力也會讓她承受不住直至崩潰的。那個時候的她,會不會後悔現今走得每一步?
宇文拓曾經說,身在其位,擔的是千萬百姓的安危,自然步步經營,不敢行差錯亂絲毫。她,現在已經有了這樣的感覺了。她,是否真的能夠擔得起?千萬百姓,是不是交與皇甫博或許才是最好的歸屬?畢竟,他才是土生土長在這個國度的人!而自己,不過是一個機緣巧合投生在這個異元世界的人!
雪茜猛地一收腳步,停了下來。身邊走著的皇甫博很快地反應過來,也停了下來,看著她莫名的舉動。
雪茜慢慢收回目光,最後雙眼緊盯在手中那一朵蓮花上。花苞收攏,讓人覷不得其中的乾坤。手指微收,她緩緩回過身,目光錯過站在她身後的宇文拓,沉沉地注視著離他們已經有了一些距離的金鑾大殿。
暮色輕籠大殿,挺翹的祥瑞神獸特立四方簷角。雪茜雖然看不清那神獸的姿態麵容,但仍從中感受無盡的神聖。百年前的大齊國皇族,輾轉逃亡,在這個地方建起了與北地一模一樣的宮殿,是否也期望著有朝一日能夠重回北國的失地,真正地入住那座先人傳承下來的皇宮?
當這個複製品建造而成的時候,當時的在位者又是何種心情?是歡悅,還是無盡的落寞?遙望北邊的時候,是仇恨還是遺憾,或是雄心壯誌?
這樣的皇城,她雪茜,有什麽資格去……
“殿下,你看這皇城,你怕嗎?”
皇甫博目光深沉地看了雪茜一會兒,才將視線轉到了遠處的建築之上,久久才回答道:“不懼不怖,可懼可怖!”
雪茜緩慢地回頭,待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與他的目光相交,久久才應道:“我,亦是如此!”
皇甫博嘴角含笑,靜靜回看她。兩個人的目光久久交匯,誰也不移動分毫。一種沉默在這個空間渲染開來,身處其中的人都能夠感受到氣流的流動。默契的誰都沒有開口。
自皇甫博說出那一句“不懼不怖,可懼可怖”之後,雪茜真的打從心底裏承認他與自己有相通的地方。一個人,遠觀他的時候,自然是出於喜好或是立場,對他身上的某一點無限的放大。而皇甫博給她的那一點卻是陰冷狠戾,而這,正是她所痛恨的。所以,她對他無一絲好感,縱使,他是雪茜的親哥哥!
而現在,她不得不放下心裏的成見,借著機會靠近他、了解他更多一些。知道一個人的所有背景,再來分析他的性格,往往會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歎。而這感歎中,不免也帶上了自己的情緒,以至於理性中已經開始摻雜情感!
“生在皇家,過活不易!”雪茜紅唇微啟,吐出幾個字來,驚得站在她麵前的皇甫博下巴微的一動,原本就細細看著她的眼此時已經帶上了幾分震驚。卻見那容貌夠不上天人的女子看著他,十分的認真:“單這一點,非能人難以為之。殿下,日後,還請保重。這皇城,總需要殿下這樣的人。”
喉結猛地一動,皇甫博分不清心裏的所思所想到底是哪般。定定看著麵前的女子,隻覺得她的身上突現的那股子懇切,令他一時間被震撼當場,似乎什麽樣的反應都是徒勞。這個女子,她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們彼此間的對立?她,說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夫人,侯爺……”宇文拓出聲提醒道。
雪茜輕一點頭,一反剛才的認真,眉眼都浸潤著那樣閑適的笑意,開口問道:“殿下,我家侯爺如今……”
“夫人請放心,清逸侯爺與小公子在皇子府裏安好。隻盼能盡快解決這件事情,如此兩國安好,侯爺小公子與夫人也能早日相聚。”說道這裏,皇甫博話語一頓,問道:“不如夫人與我同去,晚間設宴招待夫人,這樣夫人也可與侯爺相見。”
“謝殿下好意!”雪茜笑著回絕,這一答應下來她身後的那人可不會高興同往的。“幾位大人同去天牢,這會兒或許已經在外使館等著了。殿下盛意邀請,恐怕隻能辜負了。”
皇甫博了然地點點頭,也不再強求。
三人再次邁開步子,向著不遠處的宮門走去。清風漸起,空氣中攜帶著的那一股子清香縈繞在眾人的鼻間。皇甫博看一眼雪茜手中的那朵蓮花,與持花人相視而笑。
原意皇甫博是想要將雪茜一直送到外使館的,雪茜推卻。宮門口處就見到候在那裏的塵聞塵閑兩人,皇甫博眸光微暗,雪茜卻是鬆了一口氣。
直至上了馬車,雪茜才心思沉澱,放任自己在馬車中露出疲憊之態。她看著手中的那朵閉合著的蓮花,心裏五味交雜。將頭輕輕一抵車壁,眼微閉再也顧不得其他。
馬車緩緩駛出,一行人沉靜地駕車驅馬。
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開的皇甫博,臉色微沉,卻看不出內裏的情緒。隻是安靜地注視著他們離開的方向,什麽動作也沒有。
就這樣站了一會兒,卻有皇子府的侍衛悄步靠近,在兩步距離之外停了下來,輕聲道:“殿下。”
皇甫博人動也不動,隻是沉啞著嗓子問道:“什麽事?”
“回殿下,林家公子遞來帖子,邀殿下同聚。”
皇甫博這才轉過頭來,沒有什麽表情地開口:“備馬。”
“是!”
此時金烏全落,殘餘的光亮也一點一點消逝,徒留昏黃中靜立百年的皇城。空氣中忽的流竄起一股強風,不同於之前的輕柔,迅速而有力地將空中的雲塊卷攜而去。一時間,原本眉目清楚的天空好似一灘被攪亂的水,雲絲絲縷縷地分散開來,漸漸變了顏色。
深白的雲色漸漸加重了墨色,一點一點沁黑一般。直至那雲的墨色輕忽間又漸漸凝聚成一團,坐觀天空的小孩兒才跳著往屋裏跑去,一邊跑一邊叫著。
“娘,娘!要下雨了,看天要下雨了!”
這個相對看起來年輕許多的國都,似乎又要迎來一次風雨。
路上的行人走得也漸漸快了起來,多數都是抬頭看一下天空暗道一聲“糟了,要淋雨了”,就飛快地邁動步子,再也無心在路上閑步。茶館客店裏的人也有疾步離開的,也有閑適安坐的,神態不一,看起來倒也有趣。
這邊的二層飯館裏,雅間之中卻有一女子,憑窗而立,看起來年紀倒小。巴掌大的臉上現出幾分焦急,卻又像是強忍不發的樣子,抬頭看著天空。雲,忽聚忽散,暮色漸降,她臉上的表情就越發來得焦急。活像是天空雲朵的樣板一樣,雲愈黑,她愈急。
閑閑坐在裏麵靠右邊的男子看著好笑,食指屈起輕點桌麵,輕聲笑道:“看她,神色緊張的模樣活像是遇澇災的農戶一樣。”
靠左而坐的男子向窗邊站著的女子看一眼,報以無奈的笑:“她的性子,林兄又不是不知道。原是雨點大的事情,她能操心得……”後麵的話卻沒有再說,原來是站在窗邊的女子終於回轉過身子,移步向這邊走來。
坐著的兩人目光輕輕一交匯,其中一個眼帶笑意地移開,另一個無奈中又透著淡淡的寵溺抬頭看向走近的人。
“公子……”女子終於開口,步子一頓,話語也跟著一頓。吸了口氣才道:“看這天,似要下雨了。”
“嗯。你……”左邊坐著的男子剛出聲要回應,就被隔桌而坐的人搶了話頭。
“無妨,我這邊自備雨具,到時候借蕭兄兩把,定不會讓你家公子和你淋了雨的。”男子嘴角隱笑,說得正經,卻在看見那女子麵容明顯一垮的時候再也忍不住,直勾勾地咧開嘴露出笑容。
“林兄……”被喚作“蕭兄”的男子無奈看過去,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林兄總是喜歡逗弄他的小丫環,無論大小事情,隻能能夠讓她垮一垮臉,林兄都會覺得有意思!轉過臉去,果然就看見自己家的小丫環柳眉緊擰,菱唇微撅,麵容上已經如外邊的天氣一樣,帶著風雨欲來的兆頭了。
隻好出聲安撫她,輕聲道:“無妨的,是不是曬在外邊的衣服忘了收?總還有換的,淋濕了晾幹也就算了。坐下吧!”
那丫環卻動也不動,一雙杏眼睜得大大的,直勾勾看著他。
無奈,他隻好站起身來,伸手卻拉她,喚道:“半……”
他原本就不是什麽在意這類細節的人。再說……再說,她曬衣服遭遇大雨被淋濕的狀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他,也都習慣了。
“蕭兄,真是個好脾氣的人!”一邊的男子出聲,言語中帶著明顯的笑意,以及……更加明顯的威嚇:“若是我家的下人這般無能,洗衣丟衣,曬衣濕衣,不會做飯不會熬湯,不會逗趣賣弄,天天一個小媳婦兒模樣還得做主人家的去哄,這樣的下人早就被打斷雙腿雙手扔外頭去了!”
話音未落,站在那邊的兩個人同時看過來,表情不一,動作反應也不相同。
男子是直直看過來,目光中滿是不讚同與無奈,分明是覺得這人惡趣味時時用言語威嚇自己的小丫環實在是不好!身子也順勢地邁進一步,微側身子擋在前。
而那小丫環就跟被驚嚇了的兔子一樣,迅速地循著本能往自家公子身後一躲,對那一句“打斷雙腿雙手”十分地心悸。
由於他是微側著身子的,所以她這一躲,直接藏進他的懷裏去了。而男子也不在意,十分自然地伸手環住那個嬌瘦的身子,輕輕拍拍她的背安撫道:“半夏,林兄隻是嚇嚇你的!”
“公子……”半夏語帶恐懼,恨不得馬上就離開這裏逃回客棧。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公子這樣的好人怎麽會與這樣的惡人稱兄道弟呢?這人,分明不是什麽好人……公子卻時常與他相聚,她自打跟在公子身邊起,就見證了他們一年一聚的場景。原本她還以為今年破天荒地身處大夏國,這個人應該找不來,這聚會也不用來了。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