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剛從水裏撈出來嗎
姨娘溫婉一笑，欠了欠身，算是行禮。
林尚書衝她點了點頭，才邁步走開。
林璿玉走出太師府的時候，府裏兩位該趕著上早朝的老爺都還沒有出門。門口站著的下人偷偷互看一眼，心裏縱使訝異公子為何這麽早出門，也不敢露出一點神情。公子曆來性情暴躁，隨便一個眼神都可能惹怒他的！受罰什麽的隻要公子開口，無論是否對，都是要無條件執行下去的。
說也奇怪，即使太師和尚書都對此知曉，卻從未開過口提及這事。恍若在處罰下人這方麵，隻要公子開心就好。哎……大家之中，必有怪事啊！偏偏公子又像一個炮竹，什麽火氣一擦就炸！
看，現在公子不知道又生誰的氣，居然站在門口對著大門狠狠踹了兩腳。而他們這些做下人，默不作聲地低垂著腦袋，什麽也沒有看見。
跟在林璿玉身邊的下人靜默地高舉著懷裏的禮盒，輕聲提醒道：“公子……”
林璿玉睨他一眼，在眼神中充分斥了他的不知死活，幸而方才的狠狠幾腳已經算是泄了氣，暫時不想找人出氣。於是狠狠瞪他一眼，冷聲道：“早飯都還沒有用。去，出去吃早飯，再去皇子府拜訪！”
“是，公子！”許是伺候他多年了，對他這般的陰狠絲毫不在意，下人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驅著一輛馬車過來，停在門口右邊。
下人居然端坐駕車位上動也不動，似乎就等著要坐車的人自己走過去。
而正當門口站著的下人都嚇得不敢大聲喘氣兒的時候，就見林璿玉居然邁腿走下台階，一步一步朝著馬車走過去。麵色倒是如常模樣，絲毫不見方才的怒氣，隻是眼底的陰狠還明顯留著，更是用那眼神狠狠剜了自己貼身仆人幾眼。
後者倒是無所謂，權當沒有感覺。隻是在林璿玉一隻腳抬起就要跨上馬車的時候，突然出聲阻止道：“公子，蕭公子……”
林璿玉腳狠狠踏在馬車上，冷聲道：“蕭公子怎麽了？昨晚不是讓你們安全送回去了嗎？怎麽，沒辦好？”
下人搖搖頭，淡淡地一扯韁繩，比向前方：“蕭公子在那裏。”
林璿玉一驚，那踏在馬車上的腳差點就因為這一驚給懸空絆到了。他忙伸手搭上那下人的肩頭，好穩住自己。這一驚之後，他也已經看清。
就在他們右前方、太師府大門角落裏站著的那人，可不是蕭兄嘛！
“蕭兄，你怎麽在這裏？”
林璿玉顧不得其他，快步走過去，擰著眉頭看著一身濕漉漉的人。蕭兄他這是怎麽了？剛從水裏撈出來嗎？
蕭鳳羽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有多狼狽。他淋了一夜的雨，全身上下都是濕的。抓在手裏的傘好像一塊燒紅了鐵烙著他的手，一整夜，他都不敢抬手將那把傘打開。於是冒著雨，一個人走著、找著……
卻什麽也沒有！
所以，他在臨近天明的時候，終於認輸。不管是沮喪還是惱怒，此時他心底的擔憂早已經超過其他，此時的他隻想……
“林兄，煩你幫個忙……”
一開口，蕭鳳羽沙啞的嗓音就嚇了林璿玉一跳。怎麽，這人渾身濕透不算，連聲音都啞成這樣？他昨夜該不會真的如自己所說，淋了一夜雨吧？
“蕭兄你……”
蕭鳳羽倏地打斷他的話，第一次這般手足無措：“煩你幫我找找半夏，她已經失蹤了一整夜了！我找不到她！”
林璿玉被這消息嚇住，幾乎脫口就要問一句：“那丫頭跑哪裏去玩了？”自己心底又明確知道那半夏不會這般大膽胡鬧的，於是硬生生咽下這句話，深吸一口氣，開口：“好。”
這一找，林璿玉不得不擱下去皇子府的事情。
中午時分，京都裏飄散的每一朵雲都散發著濃鬱的閑情逸致的氣息。連帶著京都裏的百姓都開始步履搖晃起來，吃過飯的、未吃過飯的，都想著午後該好好歇一歇再勞作。
今日的天，真好！一掃昨夜的閃電暴雨，今天碧藍的天空高而遠，白雲輕盈漂浮，一片和暖。
地上囤積的水汽也被一早上的光照蒸發掉了，空氣介於溫暖與濕寒之間地帶，令人十分舒適！
前大街的一家粥鋪裏，隨便撿了一張桌子坐下的兩個人，麵色都不好看。
但自他們一進粥鋪，小店裏所有的客人都將目光放在他們身上，跟隨著他們移動著。
率先走進來坐下的那個男子看起來二十歲尚未出頭的模樣，一身竹綠衣袍，梳得光滑的墨發弄成發髻，中間嵌著一個大珍珠。瑩亮的白暈襯得那墨發更加黑了，好似黑夜裏獨明的月光。而那男子麵容顯然不怎麽高興，整張臉看起來帶些陰鷙。即便如此，那張玉麵上的一雙俊閃星眸還是好像要將人吸進去一樣地讓人不由自主地追隨而去。
而隨後坐下的男子則是一身布衣打扮，而且看樣子衣服似乎還半濕著。顯然一夜未眠，年輕的臉上泛著紅絲的雙眼，略微無神地看著桌麵，頭上的發也是濕的。令人奇怪的卻是他手上握著一把傘，一把完好的竹傘。
後者臉上滿是疲憊，但仍是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開口低聲道：“林兄，謝謝你！”
林璿玉看他一眼，沒有回答。隻是一手不耐地敲著桌麵，揚聲道：“店家，連個待客的人都沒有嘛？”
掌櫃忙不迭走上前來，笑道：“公子，請問二位要點些什麽？”
林璿玉一怔，顯然被這聲“公子”給喚愣住了。他狐疑地看了掌櫃一眼，濃眉上挑：“你叫我什麽？”
“公子啊……”掌櫃明顯被嚇到了，聲音都有些顫意，心裏暗道難不成麵前這位公子其實是女扮男裝應該稱呼“小姐”？可……看對方濃眉聚攏氣勢淩人的模樣，實在不像是位小姐啊？況且，他都看到這公子的喉結了……
“公子？”林璿玉擰眉重複，話音剛落心裏就有什麽地方被點亮了，恍然地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竹綠繡袍，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了！平日裏在京都走到哪裏都被人恭敬喚著“林公子”，沒想到，今日一朝褪掉那錦紅含繡袍，身邊也不再帶著隨從，居然沒有被人認出來！
嘖，真好！
原本還在為一大清早沒有什麽高興的事而不高興的他，此時卻笑了起來，擺擺手：“店家，來兩碗粥，再加些小菜。”
看一眼坐在自己對麵的蕭鳳羽，林璿玉出聲安慰道：“既然都已經派出人去找了，沒多久就會有消息的。蕭兄，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看他一身狼狽模樣地立在自家門口，真是嚇人！而那個小丫頭，她……
蕭鳳羽點點頭，心裏卻仍是焦急。
昨晚他一回到客棧，就被睡眼朦朧的小二告知半夏出門去找他了現在還沒有回來。當時正是風雨勢大的時候，半夏去給他送傘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按理來說應該在他離開前她就找到他的。
他想了想，擔心那傻丫頭怕是被閃電雷聲困在哪一處不敢走，於是就出門循路找去。一路行一路看，卻怎麽也沒有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眼看再轉一個路口就要到酒樓了，他鬆了一口氣，不定那小丫頭就在酒樓裏被林兄好心留著躲雨了，沒想到這個時候卻讓他在地上看到了一把傘。
當下心裏一驚，上前撿起那傘，心都涼了。心裏不安的猜測隱隱變成了事實，握在手上的那把傘的手柄上刻著小小的字，正是當初他買給半夏的時候她親手刻上去的“半夏”兩個字。半夏她，定是出事了！
果然當他去詢問酒樓的夥計的時候，他們都搖搖頭說沒有再看見那個小姑娘。他又回到撿到傘的地方，雨一直下，淋濕了他的衣服，卻不能冷卻他心口的焦急。那個路口什麽也沒有，就連腳印也被雨水淹沒。
他找了一會兒，什麽也沒有，想要沉澱下心思好好想想，滿腦子浮現的卻是之前半夏表現出來的不同尋常。她從來不曾主動離開自己的身邊，更別說是單單放任他與“不是好人”的林兄獨處了。半夏她，是不是有事一直放在心裏？
他隻當是小姑娘長大了有些女孩子心思了，也不曾多問。如今想來，卻是大大的忽略！
半夏她既然是要來接自己回客棧的，這麽大的風雨夜，她是不是在這個地方出了什麽意外？會不會有什麽心思叵測的人帶走了她？會不會……
滿腦子充斥著的都是這樣不祥的念頭，讓他心裏的慌張越來越泛濫。半夏她……
握在手裏的傘似乎紮人手疼。想起方才撿起傘，傘打開掉落在地上，心裏關於半夏遇到危險的猜測更加落實了幾分。蕭鳳羽一時間居然就立在那雨中，看著已經沒有人來往的空蕩蕩的街道發愣。
又在臨近的幾條街上來回找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蕭鳳羽沉默地開始往前走。不管有沒有可能，現在他總要去問一問。
半夏在京都裏認識的人也就那麽幾個，會不會……會不會她碰上了定陽王妃，所以同她回了外使館？許是坐馬車的，所以……半夏連傘都忘記帶著了！
心底明明有個聲音再說著“這是不可能的事，不要自我安慰！”但是他仍然辨著方向走著，心底那殘存的僥幸與希望也許在下一秒就會被打破，但是，現在讓他抱著希望！
夜已經深了，至少一路行來除了幾個夜歸人他再也沒有碰上其他人。當他看到外使館站著的那幾位侍衛的時候，一種艱澀感出現在喉頭，吐不出咽不下。老天爺，就讓半夏隻是貪玩亂走，我寧願她在這裏沒心沒肺地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