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堡的暗影之篇：第四幕 雨季
「——生日快樂！」
隨著兩聲砰砰的紙炮聲響，彩色的絲帶和亮閃閃的彩色薄片從空中緩緩飄落，蒙在陌瀚頭上。
歐林和雷恩兩個二百五手拉著手圍繞在陌瀚身邊又唱又跳，餐廳內的眾人也跟著一起起鬨，跟著他們兩個一邊拍手一邊唱起歌來，最後在生日歌的結尾時又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八個紙花禮炮一齊拉響，被歐林和雷恩猛搖的兩瓶香檳在砰的一聲后噴涌而出，搞得陌瀚的頭髮和衣服上到處都是金黃色的氣泡酒沫。
「好了好了好了，慶祝活動到此為止，不打擾各位用餐了。」陌瀚伸手按住兩個又唱又跳的二百五，顯然兩個二百五對舞蹈還沒有跳完感到非常不滿，掙扎著打算繼續，但是陌瀚的手指迅速掐住了他們倆的後頸，提貓似地制止了他們。
隨後他們在眾人的鬨笑聲中被侍者帶到了座位上。
「你們兩個在搞什麼鬼？」陌瀚接過侍者遞給他的毛巾把頭髮和衣服擦乾。
「不用那麼急著感動感謝我們，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都知道像你這樣苦命的孩子肯定沒有人為你好好慶祝過生日，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生日，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們怎麼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呢？所以我們想著至少幫你慶祝一次才好，好彌補一下你童年缺失的遺憾。你現在是不是很開心？」歐林這個白髮金瞳的漂亮男人露出一臉燦爛得欠抽的笑容，狠力拍拍陌瀚的肩膀，一副好兄弟感情深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樣子。
「誰是苦命的孩子啊？首先我知道自己的生日是4月12號，其次我媽媽也好好給我慶祝過生日，所以我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慘。」
「所以我就說我們應該去看一下入學檔案記錄嘛，突然就來這麼一出既突然又失禮。」理性派的雷恩念念有詞，「就好像對一個性取向不明的人，我們不能貿然把他帶進牛郎店或是漂亮女孩俱樂部。」
這個外貌中性，皮膚白皙，只要戴上一副眼鏡就能冒充語言學教授的男人正在一本正經地發出暴論。
明明你才是最失禮的那個好嗎！陌瀚在心中吐槽。
「啊嗯……」被雷恩戳到痛點的歐林面露窘相，「這麼說來我們搞錯了，你生氣了？」
對此陌瀚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沒可能生氣吧？不管是因為什麼理由有人願意為自己慶祝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謝謝。」
「看吧！本人都這麼說了！」再次露出燦爛笑容的歐林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雷恩，「那就當成是對你出院的祝賀好了，我之後還有準備別的的項目和派對看來不用取消了。順帶一問，你是更喜歡去漂亮女孩俱樂部還是牛郎店？」
「請恕我拒絕你的最後一個提案，我哪個都不去。話說你們怎麼說服讓所有人陪著你們一起胡鬧的？」
「我給所有人點了一份雙爪魚內臟海鮮湯，他們就很樂意的配合我們倆一起唱歌了。」歐林露出俏皮的表情。
「什麼湯？」陌瀚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似乎聽見歐林說是用什麼奇怪的魚類內臟來煮湯。
「雙爪魚。你見過的，就是之前《魔葯生物》課上教授放在籠子里的那個。」雷恩回答。
「你是說那個長著像是螃蟹螯肢，面部凸起獠牙外翻的那個兇惡玩意兒？它是能吃的？而且還是吃內臟？」陌瀚想起那個外形奇特的生物的模樣，想到要用它的內臟來煮湯，就感覺常識很崩潰。
「你不要以貌取魚，以我在魔法界生活19年的經歷我向你保證，它絕對能吃，而且味道相當好！說不定就是為了嚇退那些看上它美味的捕食者才長成這樣的。」歐林說。
「我們也點了一份，你自己嘗嘗就知道了，我們絕對沒騙你。」雷恩接著歐林的話茬也開始慫恿陌瀚嘗試。
陌瀚將信將疑地看向桌上的湯鍋，豎立擺盤的魚頭張著血盆大口，根根獠牙外凸如同剃刀般鋒利，擺放在兩側的螯肢像是套上了刀口的液壓鉗般駭人，這些東西怎麼想都不會只是什麼嚇唬人的裝備。
但是陌瀚還是抱著對倆二百五的信任而盛了一碗，當湯匙舀起一勺濃湯送入嘴中，味蕾立刻就做出了反應。
「啊……什麼啊這個！超好喝！哇，呼呼呼，怎麼會這麼好喝啊這個！比我喝過的任何魚湯都要鮮，那股濃烈的鮮香簡直無法拒絕！還有股清淡的甜味很好的中和了濃湯的味道，明明是濃湯卻一點兒都不膩人反而越喝越清爽！太好喝了這個！」
其他客人聽見陌瀚的評價都紛紛側首，同樣深有體會的顧客露出很懂的微笑。
「好了好了，你再說下去，其他人都要覺得你是老闆請的托兒了。」歐林說。
「別光顧著喝湯，嘗嘗魚肉，蘸這個醬料一起吃，再喝一口湯。體驗完全不一樣。」雷恩遞過來一小碗醬料。
陌瀚立刻按照他說的嘗試了一次，甜辣的醬料和魚肉的緊緻口感在口中化開，隨著細慢的咀嚼，微辣的醬料越發挑逗味蕾，品味魚肉的味道更加細膩柔和，再喝上一口清爽的濃湯，魚肉的口感和湯中清淡的甜味完美融合，簡直令人上癮！
「你們倆為什麼沒有早告訴我這種魚這麼好吃！不好，我快愛上這種魚了，你們剛剛說這是魚內臟煮的湯，為什麼我沒有看見內臟，那個也很好吃嗎？」
「不，它的內臟雖然煮湯異常鮮美但是用來食用就太難下口了，你會感覺那像是個長著彎曲倒刺的小海膽，而且煮完之後就沒有味道了。」歐林用手比劃了一下形狀。
「不管怎麼說，這種魚完全顛覆了我的想法……雷恩你在記什麼？」陌瀚突然看見雷恩正在用一個小筆記本不斷抄寫什麼。
「沒什麼，請繼續吃你的魚。」雷恩繼續記錄，「我只是好奇的在記錄你這恢復速度超快的傢伙，看看你身體各項反應和我們是不是有什麼不同，比如你有兩顆心臟四個肺或者三個胃什麼的。但就你剛剛的表現看來，你的舌頭似乎和我們的沒有太大區別，不過你可能有當美食家或者網路吃播主播的才能，看你吃得我都餓了。」
「去你的，我又不是你的小白鼠。」陌瀚說。
「或許我該把這份功勞歸功於西米露？」雷恩考慮了一下把筆插進書封里，「歸結於她的出色醫術和深厚的魔藥學造詣？歐林你能不能也被打個半死去住一段時間？我想調查一下比較特殊的個體在她手上會有什麼不同。」
「fuckyou！」歐林對雷恩豎起中指，「你能不能研究點兒好的？再說了，能把我打得半死的情況我不覺得對方會讓我逃走接受治療。」
「嗯……你試過？」雷恩挑起眉毛。
「以前被我姐姐修理過一次，當時她敲斷了我四根肋骨，兩條手臂還有一條右腿，還把我像犁一樣在花園裡拖行了幾百米，最後砸進被我自己犁得鬆軟的地面。那時候我才十四歲，我是真的覺得我要死了。」
「哇哦，你們家的教育方式真是充滿斯巴達的風格，當時你做了什麼，竟然被這樣懲罰？」雷恩問。
「我在冬天把她反鎖在浴室里並且上了結界，如果她要出來就得強行把門砸開，所以害她在浴室里光著身子待了四個小時。」
「嗯……聽起來不是很嚴重？」雷恩說。
「我在反鎖之後還把給熱水斷了。」歐林聳聳肩。
「沒把你打死真是便宜你了。」
陌瀚聽著他們倆人閑扯，露出微笑看向窗外。這裡是白堡西北角的中餐廳「枯藤」，餐廳整體都是極具特色的中式風格，從餐廳的四樓，能越過前方建築林立的街道，看見遠方雪白的白堡塔樓拔地而起，宏偉的矗立在整個城鎮的中央。在兩側兩條絲帶般的建築以塔樓為中心螺旋纏繞，最後在塔頂分離，彼端延伸垂落，如少女潔白輕柔的臂膀般輕觸在雪白的城牆上——那是白堡設立的結界之一。
看著壯絕的景象，陌瀚不禁想起白堡建立的歷史。
白堡是整個魔法界學術研究的中心，是整個魔法界人才培育的最高學府，同時也是整個魔法界的統治組織——『十環議會』的代表之一。
在表面風平浪靜實際上權力鬥爭暗流涌動的議會之中白堡始終保持中立，這是為了防止多年前黑堡引發的慘劇不再發生，不過這也給白堡帶來了更為特殊的地位。眾多不願參與權力鬥爭的魔法師們受此吸引來到這裡繼續他們的研究，說白堡是整個魔法界中最令人安心的避風港也毫不為過。
建築風格上，白堡可謂是歷史悠久，包羅萬象，從十四世紀的哥特式建築到二十世紀以鋼鐵玻璃與混凝土建造的現代風格大廈，再到東方特有的木製梁棟結構式房屋，可以說應有盡有。
在一百多年前，白堡還未建立，黑堡尚未被推翻時，東西方不同魔法體系的碰撞到達頂峰，經過多方的會談和不懈努力后最終雙方達成一致，攜手共濟共同對抗黑堡，所以時至今日，東方體系的人們依舊是魔法界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
「陌瀚，你有在聽我們說話嗎？」歐林開口打斷了陌瀚的出神。
「沒有，你們剛剛說什麼了？」
「我們說白堡最近不太對勁，你什麼消息都沒收到嗎？我本來以為醫療研究所會受到不小影響的。」雷恩說。
「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我在醫院的這些天除了看書就是睡覺，老大說會帶給我的工作也沒有來，完全無事可做。想要看點娛樂新聞打發時間，發現手邊連份《天狗新聞》報都沒有，因為西米露說那種報紙有害患者的身心健康。所以，這段時間裡我可以說是與世隔絕呀，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嗎？」
「是魔葯。在兩周內各種魔藥材料短缺，價格上漲得飛快，但是一直沒有行會的人出來調停。似乎就連行會自己的庫存也被什麼人採購一空了。這個情況你也不知道嗎？」雷恩一邊說一邊撕下一頁筆記本畫圖示意。
「嗯……說詳細點。」
「短缺的影響很大，包括『魔女的丹房』，『貓之屋』，和『山海經集』這三家大型材料商店都在昨天閉門歇業了。這段時間像是整個白堡的所有材料流向了什麼不知名的地方，對於這種情況魔藥行會的人只是公告通知，說是正常的供應短缺，過一段時間就會恢復。對大多數人懷疑的惡意壟斷隻字不提。」雷恩攤手。
「……短缺的材料有哪些？或許只是正常的產量下降或者囤積貨物？」陌瀚思考了一下，發出疑問。在這段時間的住院期間，他確實對外面發生的變故一無所知。
「並沒有這麼簡單吶，如果知道是某種特定的材料短缺，倒也算正常，問題是量實在太大了，根本沒有特定的目標，就像是鯨魚吞食磷蝦一般把所有魔葯的材料全部收購一空，怎麼看都不像正常情況。」雷恩說。
「我也問了老家的情況，各地似乎都很正常只有白堡的的材料出現了緊缺的情況。」歐林接話，拿過雷恩手中的紙張，在上面畫了一個圓，把雷恩之前畫的所有商店框起來。
「也就是說，這些材料並不是產量大量減少，而是白堡的需求量突然變得遠高於其他地區，並且這兩周內並沒有大量的運輸離開白堡的跡象，可以推測，這些魔藥材料可能還囤積在白堡里。」歐林伸出手指戳在紙張上圓的中心。
「你想說明什麼？」陌瀚還在整理思緒。
歐林拿起雙爪魚的一對螯肢擺放在一起。
「以我們家經營魔葯生意的經驗來看，會發生這種情況通常是兩種原因：第一是惡意囤積引發商戰，但是這次一直沒有魔藥行會出面調停，也沒有明確的攻擊目標，所以排除。那就只可能是第二種了——」歐林壓低了聲音，用小錘敲開螯肢后，用鑷子夾出裡面的鮮肉堆積在一起，「——是為了戰爭採集軍需，而且地點就在白堡。」
陌瀚被這個結論驚得瞪大了眼睛。
「你認真的？戰爭？就在白堡？誰和誰？」陌瀚同樣壓低了聲音。
「我不敢十足確定，這只是猜測，但是很有可能。因為除了大量被收購的魔藥材料之外，各家丹房可以被用作緊急食物特製的麵包也都被大量採購，我不覺得這些都是巧合。但如果真的是戰爭，這些情況說明戰事非常急促甚至迫在眉睫，所以才出現在市場上匆忙採購軍需的同時又向外地封鎖消息的情況。不大規模從外地進行資源調度的理由，除了保密之外，另一個原因很有可能是因為要在這幾天之內展開行動。」說到這，然後歐林話鋒一轉，把螯肉蘸醬送進嘴裡。
「不過嘛，即使真的發生了也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既不知道目標也沒有收到明確通知，想必是內部的事情，搞不好只是在演習也說不定。」
「我們魔法界里也會像外界一樣進行演習嗎？」雷恩揮舞著勺子提問。
「我怎麼知道。」歐林擺擺手，「這些都是我隨口分析，軍事那部分的知識我都是從書上看來的，實際情況上是不是這樣鬼才知道。」
雖然只是歐林隨意的分析，但陌瀚沒有忽視歐林的話。因為他在這時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門口進入，與他對視了一秒，接著坐在了遠離他們視角的座位上。
密集的烏雲從遠方匯聚開始籠罩天空，濃密的雲層逐漸遮蔽了明亮的陽光，其中隱藏著隱隱的雷聲與黑雲中扭動的電蛇，這一切似乎都像在暗示著某個不好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