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雲層之上的眷戀最新章節

  不再回答父親擔憂的話語,羅意凡感到心在一點點下沉,他無法再相信他們說的任何一句話,現在無比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及時回家,就為了那該死的試鏡嗎?他簡直殺了自己的心都有。


  同樣帶著恨離開家門,羅芸是帶著對葉悠寒的恨,而羅意凡更多的是帶著對自己的恨,他無法坦然去恨生他養他的父母。


  當然,那時羅意凡還是抱著希望的,找到姐姐,在一起,然後回家,即便母親不同意,也無能為力,他不可能想到,這一去就是十年,恨成為了他跟羅芸的枷鎖,不僅鎖住了他回家的腳步,也鎖住了羅芸的心意。


  羅芸同養父母一樣,希望羅意凡飛得更高,她始終以為,羅意凡沒有她,便會跟陸繪美在一起,便會飛上九天,所以她離家出走的理由,並不單純是恨,也有愛的。


  羅芸踏出住了十幾年的家門,手裏捏著從沒有碰觸過的紅色鈔票,她現在剩下的隻有迷茫,剛剛離家的衝動已經消失殆盡了。


  接下來要怎麽辦?她不清楚,隻能漫無目的沿著馬路向前走,肩上的背包越來越沉重,雙腳意思,如同灌了鉛一般。


  隻走了十來分鍾,羅芸就撐不住了,不是體力,而是心力,她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難受到想吐。內心自以為的堅定,現在已然潰不成軍。


  但她不能回頭,不是害怕嘲諷,而是怕毀了羅意凡的生活,毀了心中美好的念想,毀了肚子裏孩子生存下去的希望。羅意凡真的會承認這個孩子嗎?羅芸不敢想象,更不敢下賭注。


  從小到大,她都在害怕失去,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主動選擇失去,因為失去至少能保留住記憶中的美好,而強行挽留,也許會失去一切。


  這就是羅芸的可悲之處,但不是她的錯,因為生活的卑微早就磨滅了她奮力爭取的勇氣。


  中午時分的陽光照射在小姑娘頭頂,她感受不到太多溫暖,隻覺得頭頂熱乎乎,太陽穴突突地跳,腦袋也有些眩暈。眼前掠過一處公交車站,羅芸停下腳步,凝視半晌,走上了站台。


  她像個流浪者一樣,背著鼓鼓囊囊的破舊背包,手裏提著塑料袋,頭發淩亂,紅腫的眼眶和臉上的巴掌印讓等車的人紛紛側目。


  幾個坐著的阿姨開始竊竊私語,片刻之後,其中一個站起身,準備向羅芸走過去,也許她是想要關心一下這個落魄的小姑娘,但此時,公交車正好從遠處緩緩駛來,阿姨們紛紛把注意力轉向公交車,不再關注羅芸。


  羅芸也看到了公交車,她猶豫一下,決定先坐了車再說,反正,她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總不見得一直走下去吧。


  公交車很快就會進站,羅芸匆匆把僅有的幾張大鈔卷起來,小心塞進貼身口袋裏,然後解下背包,從裏麵翻找出一枚硬幣,等她把背包拉鏈拉好,車門已經打開,她來不及背好,就跟著阿姨們一起擠上了車。


  車上人不多,羅芸找了個車門邊上的小座位坐下,把背包和塑料袋放在自己腳下,才總算鬆了口氣。


  至於車子開往哪兒?那就聽天由命吧,羅芸想,不管去哪裏,她都不可能再回頭了,晚上要是找不到小旅館,就在公園的長椅上歇腳,省點錢,反正六歲以前,她也沒少跟著母親風餐露宿。


  想起六歲以前的生活,羅芸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能記得的場景不是很多,唯一清晰的隻有親生母親溫和的臉龐。


  就這樣,她一路顛簸,一路回憶過去,腦海中除了母親與梁泳心,就隻有羅意凡,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可以讓羅芸在痛苦中彎起嘴角。


  羅芸特別喜歡這樣‘白日做夢’,因為夢能讓她忘記現實中的落魄,讓她變得堅強。


  “意凡,我的好弟弟,不要忘了我,不要怨我、恨我,我愛你!”她的嘴唇蠕動著,沒有聲音,目光看著自己印在車窗玻璃上的容顏,自言自語,難聞的汽油味此刻也沒有辦法再打擾到她。


  汽車漸漸遠離她曾經的家,醜小鴨再看不到養父焦急關切的眼神,以及王子為她放棄一切的決絕身影,就此,他們錯過了愛情最美好的時光。


  時間跳躍到幾年以後,羅意凡的舞台劇《鬼神再臨》剛剛公演不久,也是他成名的關鍵期。


  在這幾年間,羅意凡經曆了很多,怨恨過,絕望過,頹廢墮落過,始終都不曾原諒母親當初的行為,也沒有再踏進家門,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他自以為萬劫不複的時候,卻是陸繪美父親將他一把拉上了懸崖。


  因此,他不得不放下倔強,對陸繪美的示愛選擇妥協,但妥協不是接受,隻是沉默不反駁,希望如此做可以讓雙方都好受一些。羅意凡不想傷害陸繪美,此時期的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報恩。


  至於他墮落的原因,我在這裏就不描述了,大家有機會看羅雀屋吧,如果可以,我會很樂意將白色惡魔背後的故事寫出來。


  話說回來,雖然兩個人無法相愛,但在工作上,陸繪美確實是個好幫手,公演期間,她第一次展現出作為編劇和經理人的天賦,各種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為羅意凡免去很多煩惱。


  於是,在陸董事長的建議下,他們成立了國內首個大型私立舞台劇團,陸繪美與羅意凡正式合作,共同經營劇團,一個演,一個寫,也算是另一種琴瑟和弦。


  劇團初期所有的資源都是陸繪美父親拉來的,資金也是,所有當仁不讓,陸家成為劇團最大的股東,在劇團經營上麵,羅意凡也非常尊重陸繪美的意見。


  當然,白色惡魔的事情,羅意凡不可能讓陸繪美父女知道,他為了徹底恢複,在建立劇團之前,請求陸董事長給他一年修整的時間。


  這一年裏,羅意凡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除了醫生,他誰也不見,還關閉了自己所有的社交賬號。


  一年以後,羅意凡按照約定出現在公眾麵前,他的外表和精神狀況都恢複得很好,但究竟是用什麽方法恢複的,有沒有徹底戒除心魔,就隻有他本人清楚了。


  然後羅意凡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把內心的傷痛深深掩埋起來,虛心學習,拚命演出,從不刻意追求物質生活,手腕上的舊表成為了他的標誌,不管到哪裏,不管是什麽場合,他都會帶著那塊手表,連上台表演都不例外。


  《鬼神再臨》首演取得了出乎意料的好成績,之後的十幾場演出也是場場爆滿,投資人收益不菲,羅意凡總算是迎來了開門紅,理所當然開始全國巡演。


  劇團演出安排到羅意凡家鄉時,他提出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建議,希望演出可以在露天場所進行,並且票價要盡量壓到最低。


  理由是戶外場地比室內大得多,局限性小,票價降低可以吸引更多觀眾過來看演出,擴大劇團的知名度。


  但實際上,羅意凡是想要讓姐姐羅芸有機會看到舞台劇,出現在他麵前,雖然不知道姐姐和孩子在哪裏,但他始終抱著希望,希望一家三口能夠團聚。


  還有父母,羅意凡不是不想他們,可他放不下心結,沒找到姐姐之前,他無法麵對母親,更重要的是,這麽多年,母親找了他無數次,爭吵也好,妥協也罷,卻一直不肯主動去找回姐姐。


  他越是叛逆,越是墮落,葉悠寒就越是怨恨透了羅芸,在惡性循環之下,他們都陷入了困局,無法自拔。


  為了彌補虧欠,羅意凡將演出收入大部分都寄回家,讓父親不要再出去工作,好好守在母親身邊,自己若是回鄉演出的話,就帶著母親一起來看,他目前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羅意凡在百忙之中,計算著回家鄉的日期,他籌備好一切事物,讓陸繪美和劇團同行,自己借故提前幾天坐上了回鄉的火車。


  在火車上,羅意凡戴著黑口罩,深色包頭帽,把自己整個人都縮在座位裏,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火車高速行進,窗外的景物如同他過去的生活一般,從眼前掠過,唯一能看清楚的,隻有他映照在玻璃上的眼眸。


  那雙烏黑瞳孔,漸漸添上了飛揚的鳳尾翎,記憶中的愛人還是那麽美,一如往昔,幾年未見,羅意凡無法想象她會有怎樣的變化。


  那雙溫柔的手,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撫過他的臉龐,撫平他心中的不安,現在的羅意凡,一旦安靜下來,就越來越喜歡沉浸在‘白日夢’中。


  他多麽希望每天回家,依舊可以看到姐姐溫暖的笑容,吃到小時候熟悉的味道,聽到那如同小弦切切,又如風鈴在低語的嗓音,可惜,這一切現在都成了天邊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及。


  心中的痛苦滿溢出來,羅意凡閉上眼眸,在座位上挪了挪身體,不動的時間長了,他頸椎和腰椎都有些酸痛,不得不調整坐姿。


  ‘應該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我睡一會兒。’


  心中想著,羅意凡正要小憩片刻,發現身邊空位上多了一個人,他微微睜開眼睛瞥了一眼,卻刹那間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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