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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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呢?’倒抽涼氣的同時,他的思緒還在繼續,‘嗬嗬!在小左心裏,我從來就不是個英雄……幹那種事,隻會讓他覺得愚蠢。’
顏慕恒覺得自己眼角酸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即將溢出來,可用手一摸,卻幹巴巴的,什麽也沒有,他頹然垂下手,笑出了聲,像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隱藏在幽暗森林裏的第二重人格,似乎再次侵入到他身體裏,與他的骨血融合,身上滲出血絲的地方也變得麻木,顏慕恒的手緊抓著紗布,緊到手背上青筋蜿蜒。
‘該死!當初我要是選擇忘記永恒之心,跟那家夥一樣,躲在詭譎屋地下永遠不出來就好了……雪山……應該還在的吧?’
顏慕恒的視線轉向窗外,他想起了舒雪和小怖,想起了於婆婆,想起總是在隱忍的管家先生,還有那些與他一起長大的孩子們,甚至連當初殺人者的麵目都那麽清晰,清晰到仿若自己還是身處其間一樣。
‘活下來的人現在怎麽樣了呢?他們能適應外麵的生活嗎?’他問自己,手又開始動起來,把最後一點紗布解開。
從雪山上下來這些年,他一直在不遺餘力尋找當初的孩子們,也許找到他們才是他的最終目的,而不是與小左有什麽結果,‘也許吧!’他這樣寬慰著自己,稍稍覺得好受一點。
心裏想哭的衝動已經快要控製不住了,可眼底卻如同沙漠,一點一滴的水份都沒有,顏慕恒低垂下眼眸,黑色睫毛掩蓋上瞳孔,也遮掩住了他的心緒。
他順手拿起床頭櫃上的藥水,開始給自己塗抹,黑褐色的藥水沿著肌肉線條滑落,一股苦澀味道衝入鼻腔,帶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覺。
羅意凡讓他去年語那裏療傷,因為年語老師有最好的傷疤複原技術,可他不想去,小左莫海右是年語的徒弟,去了很容易暴露。
男人身上留幾個疤沒多大關係,他不在乎。
思緒回到爆炸事件上麵,不是炸彈,是煤氣罐引起的,他沒注意,被人偷偷在煤氣罐旁邊點了火,等到發現火焰,已經來不及了,幸虧離得不算太近,躲進封閉的辦公室裏,用檔案櫃頂住門,整個人鑽進桌子底下才幸免於難。
不過,爆炸過後的突圍,就成了難題,當時那扇門被炸爛,外麵火焰已經竄上了屋頂,他所在的辦公室又位於整棟廠房的中間,等於是被大火包圍了。
沒辦法,最後他隻能隨便找了些東西裹住全身,抱著必死的決心硬衝,幸好消防隊趕到及時,他最後像個火人一樣從房子裏滾出來,被抬進了醫院。
手臂、大腿和後背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燒傷,人也昏迷了好久,醒來以後,他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羅意凡和柳橋蒲。
顏慕恒不知道在他昏迷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記得羅意凡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我們告訴小左你失蹤了。”
而他沒有任何驚訝,隻回應了三個字:“那就好。”耳邊聽到柳橋蒲重重的歎息聲。
老刑警能夠幫自己隱瞞事實,不用想,肯定是羅意凡做的工作,可羅意凡呢?他應該是想幫自己激發出小左的愛。
有時候追趕沒法實現的事情,也許躲藏就可以實現了,顏慕恒明白這個道理,但越是躲,他反而越是不想回到小左身邊了,不是不愛,也不是想要遠遠看著小左傷心,而是害怕,害怕一旦回到從前,又會再次被忽視。
‘算了,不想了。’
顏慕恒站起身來,他胳膊上已經重新裹好了紗布,就這樣走到客廳裏,準備給自己泡杯咖啡。
用勺攪動速溶咖啡粉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顏慕恒問:“誰呀?”
沒有回答,他一下子緊張起來,連呼吸都凝滯了,知道這裏的隻有羅意凡和柳橋蒲,他們來絕對不會不開口,難道是鄰居?
顏慕恒穿上件襯衫,小心翼翼蹭到門口,把臉湊近貓眼,隻看了一眼,緊張的心情就立刻煙消雲散,原來是小不點羅毅筠。
他趕緊打開門,說:“小筠,快進來。”
“謝謝叔叔。”羅毅筠還是那麽有禮貌。
跨進房間以後,他把一個包裹遞給顏慕恒,顏慕恒問:“是什麽?”
“是柳爺爺給你的東西,他讓你等我走了以後再打開。”
“那他有什麽話交代我嗎?”顏慕恒把包裹放桌上,一邊給小朋友拿果汁,一邊問道。
“有,”羅毅筠可能是渴了,接過果汁猛喝一口,道了謝之後才回答:“爺爺說包裹裏的每一樣東西都要你自己去驗證,事實結果怎麽樣他也不能下定論,但叔叔你得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
“是關於什麽的,老師說了嗎?”
“沒有。”
“好吧,小筠,你是怎麽過來的?你爸爸呢?”
“爸爸要去趕飛機,是柳爺爺開車送我過來的。”小筠拿著果汁想要走。
顏慕恒急忙攔住他說:“既然來了,就坐會兒吧。”
“不用了,叔叔,柳爺爺說讓我送完東西就下去,再見。”說完,羅毅筠向顏慕恒揮揮手,朝樓梯跑去,下樓之前,還不忘回頭說:“爺爺讓你好好養傷,等傷好得差不多了再行動,還有那個訓練也是,他會安排在明年。”
“好,再見……”
顏慕恒把手插進亂糟糟的頭發裏,看著羅毅筠離開,皺起了眉頭,柳橋蒲讓羅毅筠來給他送包裹,就證明老爺子不想自己麵對他,包裹裏的東西肯定會涉及到他的痛處。
“唉!”
回頭拿著包裹看了好一會兒,顏慕恒還是沒有決定要不要打開,他把東西再次放下,端起咖啡杯一飲而盡,人仰麵靠進了沙發裏。
因為想心事,他忘了將門鎖上,在微微打開的門縫外麵,一個比羅毅筠高大得多的人影一閃而過,沒發出一點聲音。
午後的陽光照射進屋子裏,漸漸的,顏慕恒感覺有些困了,他閉上眼眸倒在沙發上打盹,手機被他放在咖啡杯的邊上。
夢中,永恒之心的容顏是那麽近,那麽清晰,沒有一貫的冷漠,隻留下溫柔和悲傷,在那雙美麗瞳孔中,雪女的眼淚滾動著,撩撥著顏慕恒的心髒。
溫暖的唇瓣一下又一下碰觸他的臉頰和傷口,他想動一下,卻感覺有什麽東西環繞上了他的身體,被緊緊束縛住,無法動彈。
耳邊不斷聽到壓抑著的呢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隻有三個字,卻足以讓他原諒一切。
突然,什麽東西哐地一下,他猛然驚醒,彈起身體環顧四周,夢中的永恒之心像空氣一樣消散無蹤,隻剩下滿屋的念想。
冷靜下來以後,顏慕恒才發現是大門發出的聲音,外麵樓道裏的風讓門不斷搖擺著,他無奈站起身來,走過去關好大門。
看了看手表,時間還早,又看看桌上的包裹,上麵的膠帶裂開了,他歎口氣,強迫自己坐下開始拆包裹。
房間裏拆解的聲音掩蓋住了門外細微的摩擦聲,黑影縮在角落裏,手中緊緊拽著某一件重要的物品,默默等待電梯上行。
這是一架半廢棄的小電梯,能用,但沒有多少人乘坐,來之前,他打聽過,剛剛就是躲在這裏才避開了小孩子的目光,現在,為了避人耳目,他還是決定坐電梯下去,雖然這裏大部分人都認為電梯比樓梯危險得多。
‘我不會讓你再難過的,絕對不會,那些東西我去調查,即便要揭開的都是傷疤,我也會承受,隻要你願意回心轉意,我做什麽都可以!’
進入電梯之前,黑影最後探頭望了一眼房門,帶著留戀暗暗下定決心,然後迅速消失無蹤。
“柳爺爺,您要給我講什麽故事呢?”羅毅筠看著擺在麵前的必勝客套餐,問柳橋蒲,今天老爺子好像特別有興致陪他們吃喝玩樂。
從顏慕恒家出來以後,他就被老爺子拽到附近的必勝客來了。
“小筠,你媽媽什麽時候回來?”柳橋蒲不看小孩目光,兀自晃動手中的茶杯,那茶杯裏,茶葉都快要裝到杯口了。
羅毅筠輕聲回答:“大概要兩天以後,因為媽媽和爸爸會先去處理基金會的一些事情。”
“嗬,小筠,你原來什麽都知道呐,告訴我,你是怎麽發現你爸爸還有其他工作的?”
“那不是工作,我認為那是爸爸想要做的事情。”羅毅筠反駁,聲音還是一樣輕,還不安心地四處觀望。
柳橋蒲畢竟是老江湖,比他要淡定多了,安慰說:“放心吧,你那兩個弟弟還沒聰明到你想象的程度,不會忽悠保姆跟著我們的。”
“唔……”羅毅筠語塞,掩飾性地吸了一大口果汁,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柳爺爺,我說實話,您……能不能答應我不告訴爸爸和媽媽?”羅毅筠憋了半天,總算開口。
柳橋蒲立刻眯起了眼睛,反問:“你跟我談條件?”
老爺子充滿威懾力的外表,讓羅毅筠慌張,可他還是強裝鎮定解釋:“柳爺爺,我不是想談條件,隻是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什麽心理準備?”
老爺子繼續好整以暇,並充分發揮他刨根問底的特性,羅毅筠隻能無奈垮下肩膀,思索接下來該怎麽回答。他現在的樣子,跟在羅芸麵前時相比,成熟了很多,像個小大人。
“我……說出來的話,媽媽可能會阻止我。”
“那你爸爸呢?他不會阻止你吧?你可以告訴他,然後讓他去勸你媽媽,他的話,羅芸一定會聽的。”
“我知道,柳爺爺,我知道媽媽最聽爸爸的話,可是……可是告訴了爸爸,我就……”
“你就沒辦法壯大自己的小組織了,對嗎?”
“呃!”
被柳橋蒲直截了當拆穿心思,羅毅筠感覺尷尬到爆,低下頭去,臉也紅了。
柳橋蒲卻沒有停頓,而是順勢開始‘教育’羅毅筠,他說:“你可不要怪老頭子我說話太直接,小筠,沒有足夠的能力和心理素質,你就不要想去接瓷器活。想要甩開一切幫助,自己獨立起家?學你爸爸當初?你有這個本事嗎?”
“我明確告訴你,沒有!你和你爸爸差遠了!不要以為做得早就能成功得早,有幾個誌同道合的小夥伴?你就瑟了?不需要幫助了?你們現在小打小鬧,憑你繼承來的那點聰明才智,是可以很順利擺平。”
“可是以後呢?他們都長大了,跟你產生意見分歧了呢?不再想要追尋你們所謂的夢想了呢?你怎麽辦?即便這些問題沒有,你們成功了,你能保證每一次決策都是正確的嗎?既能讓委托人滿意,又不破壞你們的初衷嗎?還有,當身邊人要你保護的時候,你能拿出性命來擔當嗎?”
幾乎每一句話都是在提問,羅毅筠無言以對,他低著頭一動不動,手中果汁杯已經捏到變形了,連果汁漏出來都沒有察覺。
柳橋蒲繼續說:“當初,羅雀屋裏,你爸爸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凶手一次次套入彀中,身邊人死的死傷的傷,如同一盤散沙,甚至最後你母親都被凶手捏在了股掌之中,這種情況如果換成是你,你會怎麽做?小筠,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我想過,我會冷靜思考,然後全力拆穿凶手,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官話、套話誰都會說!有用嗎?!”老爺子突然吼了一句,羅毅筠瞬間噤聲。
“看到別人的成功,就以為我也能怎麽樣怎麽樣!有這種心理的人多得是,不缺你這一個!我再問你,為什麽我栽培顏慕恒叔叔,也不栽培你爸爸當警察?”
“因為警察叔叔是絕對正義的化身,我爸爸不是,在您心目中,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在挑戰您的底線。”
“猜對了,那你說說,你爸爸和顏慕恒叔叔有哪些不同?”
“我說不太清楚。”
“感覺就行,說你對他們倆真實的感受。”
“顏慕恒叔叔有惡的一麵,但那是他小時候的經曆造成的,而且,現在顏慕恒叔叔更願意做個像莫法醫那樣嫉惡如仇的人,所以您覺得可以改變他。可我爸爸您改變不了。”
“對,我改變不了他,因為在我看來,你爸爸‘惡’是他與生俱來的,沒法改變的!我們是懲罰罪惡的‘獵人’,我們的武器是法律,而你爸爸是踩踏罪惡的‘郊狼’,他的武器是‘獠牙’。”
“可他卻總是聰明地收起獠牙,和平友好的站在我們身邊,這就是我最討厭他的地方。”
說到這裏,老爺子停頓下來,對一個還沒滿14歲的小孩說這些,他自己也覺得有些過了,可誰讓對方是羅意凡的兒子呢,特殊人物特殊對待,他有責任把某些東西遏製在起步線上。
老爺子抽出一張餐巾紙,擦去羅毅筠手上滴落下來的果汁,語氣溫和下來,問:“小筠,你選擇做你爸爸還是顏慕恒叔叔?”
“我不知道。”
“那就不要著急去學你爸爸的樣子,好好想想,想通了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