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同床而眠
回了房間,今晚又有月亮。蘇醒後的每天夜晚,葉桐雨都是這樣看著夜空,賞賞月亮,數數星辰,孤寂得很。偶爾有些畫麵映入腦海,她剛想捕捉,卻再也回想不起來。
睡眠果真是件再幸福不過的事。睡著了,暫時可以忘卻一切,歡喜的憂愁的全部無關。如果還能做個夢,夢裏又是怎樣一番光景。她聽說書的先生說過,有個人睡了一覺,夢見自己化成了蝴蝶,特別真實的感覺,醒來便不知到底是他化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化成了他。
夢境與現實,到底哪個更虛幻。常人死了,便是一睡不起,而她卻是長醒不眠。夢醒,說不定還能大徹大悟,如今對她來說連做夢也是種奢望。
葉桐雨正傷春悲秋著,察覺到有人靠近,是鳳棲梧吧。她靠在窗台上,微微回首,來人卻是顓臾扶疏。
“怎麽不點燈?”
“月光夠亮了,而我,現在隻屬於黑夜。”服食往生丸時間久了,在黑暗中她也能清楚視物。
“我來,是向你和棲梧表示感謝。他既然不在,你便代我跟他道聲謝。”
“我倒一向覺得真朋友之間,若是幫個小忙道句謝謝實屬可以,季夏對你那般重要,再說謝謝不免顯得有些負擔不起咱們之間的情誼,我們也是曉得你的這番心意的,還是不用道謝的好。”
“好一句真朋友,日後,你我便是真朋友。”顓臾扶疏笑歎道。
“莫非之前不是麽?你對我葉氏的庇護,那日又送我蘋果,我早已當你是真朋友。”葉桐雨很認真地說道。
“那棲梧呢,你當他是朋友嗎。”
“他說我與他早已成親,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顓臾扶疏的回答十分果斷。
“那我便會把他當成夫君來看待,他對我也不錯。”
“是嗎,如此,便是我僭越了。他日若你記起了以往,希望你還能記得今日這番話。當時的情況,並不是你想的那般。”顓臾扶疏留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轉身離開,寬大的袖中掉下了一個長長的東西。
葉桐雨過去拾起來一看,是一個有手肘長的係竹筒。下回可不能讓鳳棲梧再把錢財藏在袖子裏,動不動就會掉。她追出門想喊住顓臾扶疏,過道裏卻沒有一個人影。她打開竹筒的蓋子,裏麵是一張宣紙。仔細拿出來鋪開在案上,卻是一副女子的畫像,堪稱傾城色。
畫卷中是一片碧綠的桐林,開著星星嫩黃的小花,一襲白衣,頭戴白色帷帽的女子回首顧盼。這女子生得長眉掩鬢,有一雙傳神的眼眸,眼波如一潭深深的湖水,一看便讓人陷進去。鼻梁精致高挺,微翹的弧度,嘴角含著淺淺的笑意,似真似幻。
這場麵這打扮著實眼熟,這不就是那日初見顓臾扶疏時的場景?顓臾扶疏也是個有心人,她一直為照不見自己的影像而困擾,他甚懂她心意,送她這畫像,隻是他怎麽不親手給她卻要裝作不經意掉落了呢。葉桐雨將畫卷收入淚珠之中,自從收入第一顆有情淚,她曾試過是不是能裝其他東西,卻隻能裝下至多三樣小件、輕質的東西。不論如何,她想著還是要與他道聲謝的。
到了顓臾扶疏房門口,葉桐雨伸出手剛要叩門,就聽見葉知秋的聲音傳出:“你到底愛不愛?”葉桐雨一驚,他這是……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自那日初見,你就愛上了,是不是?”還是葉知秋的質問聲。
“是。”
“那你為何不表示出來?”
“晚了。”
“不晚,你可知我一直盼著你說出來……”
啪的一下,葉桐雨手中的竹筒掉在地上。葉知秋這孩子竟……這讓她怎麽跟爺爺開口,真是她做長輩的失職,對他缺乏管教,才叫他誤入歧途。顓臾扶疏送她畫像,竟是來討好她的。但愛不是一件可以自控的事情,愛本身是純潔的。作為小秋最尊敬的長輩,她若不挺他,他的愛該何去何從呢。
門被打開了。“姑姑!怎的是你。”
“咳咳,怎的不能是我。”
“你全都聽見了?”
“是。”
顓臾扶疏看到地上的竹筒,低聲歎了口氣,沉默不語。葉知秋的表情卻放鬆了:“這樣也好。那你同意嗎?”
“我自然是同意的,隻怕爺爺他老人家難以接受。畢竟老人家年事已高,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可以一下子接受的。”
葉知秋著急了:“爺爺那麽喜歡扶疏,一定不會反對的。那你要怎麽跟鳳棲梧說?”
“鳳棲梧?你還喜歡鳳棲梧?你要一個顓臾扶疏還不夠,你還要一個鳳棲梧?看來我真是對你疏於管教,按輩分,你可得尊他一聲‘姑父’的。”葉桐雨眉毛微豎,教訓他道。
葉知秋猛地閉上眼睛,像是在忍耐什麽,過了一會才睜開。
“你的眼睛怎麽了?”
“我這是閉眼算算你的命格,算到你紅鸞星動了。哎,姑姑你誤會了。我跟扶疏不是你想得那樣,更沒有對鳳棲梧有分毫想法。走吧,扶疏,果真是晚了,而且完了,造化弄死人啦。”葉知秋拉著顓臾扶疏就往外走,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大半夜的你去作甚?”葉桐雨朝著他們的背影喊道。
“借酒消愁!”葉知秋回了四個字,真是莫名其妙,葉桐雨也就沒把剛才聽到的當回事。
回了房間,鳳棲梧已經在了,見她回來便問道:“去哪了?”
“跟我侄子說了幾句話。你跟那個琴川說完了?”
“嗯,說完了。雨兒,你討厭她,她與我走得近,你可是在吃醋?”
“才不是,反正我一見到她就不喜歡她。”葉桐雨立刻回道,說著又倚在窗台上看看月亮。
“我也恨她。”鳳棲梧悵然道。她驚異地回過頭看著他。
“你每晚就這樣看著夜空,不單調嗎?”鳳棲梧向她問道。
“我聽聞月亮的光是白天的太陽給的。白天我不能曬到陽光,夜晚曬曬月亮也是不錯的。”
他合衣躺倒床裏側,開口道:“雨兒,過來。”她便像被催眠了一般徑直走過去,坐在床沿上,但她的意識十分清楚並未有絲毫模糊。他又坐起來一把將她帶到他胸膛前靠著躺下,一手扯起被子蓋住。
“那便陪我躺一會。抱著你,我才覺得你真的回來了。”葉桐雨不抗拒他的懷抱,反而有點喜歡,很熟悉的感覺。她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靠著他一動不動,感覺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