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冰窖屍體
即使嫁給了瀚王做了正妃,葉桐雨亦沒有福分在他的府邸住上一日。反倒是與這將軍府頗有緣分,在此盤桓了許久,終是沒有離開。
白雪漫天恰憑欄,純白狐裘裹住她如寒冰的身軀,亦感受不到暖意,亦感受不到寒冷。
“雨兒,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她側過頭:“可以。”
扶疏拿出一把精致的檀木梳子遞給她,看上去隻覺梳齒圓滑,造型簡潔大方。一端還綴著一個精美的小掛件,用一根紅繩串著一顆檀木珠子,下端是些許流蘇。檀木珠上,還刻著一個“雨”字。
“送你的小禮物,喜歡麽。”
她仔細端詳了一番,那顆珠子看著質地甚好,“雨”字筆畫十分漂亮,飽滿圓潤。“我很喜歡,謝謝。”
“可以為你梳頭麽。”
她淺淺一笑:“可以。”
坐在鏡子前,望著自己麵無表情的臉。這是第二個碰她頭發的男人,她對自己說,鳳棲梧,你不是唯一。
扶疏望著鏡中的絕美容顏,我欲與你相知相守,白頭偕老,你收了這梳子,可是答應我了?
小黑飛了進來。扶疏取出信展開一看,望向她:“是他的信。”
“那又如何?我與他之間,隻是仇恨聯係在一起罷了。”
“他說,帶你去看一個很重要的人。”
“我才看過爺爺,知秋也在身邊,哪裏還有什麽重要的人?對我而言重要的人,不都被他的父親害死了麽?”
“若是你自己呢?”
葉桐雨一回頭,她自己?她明白了。“那我便隱了身與你一起去。”
扶疏帶她去了他的宮殿,富麗堂皇,亭台樓閣。隻是門楣上“思雨殿”三個隸書大字,讓她覺得分外諷刺。
數日不見,他消瘦了許多,下巴泛著隱隱青色,長出了些許胡茬。
“微臣見過王上,王上萬壽無疆。”扶疏對著一個穿著明黃龍袍,劍眉高挑的中年男子叩首,他眉宇間,透著幾分與鳳棲梧很像的神采。這是,鳳朝陽。
葉桐雨攥緊了手,這是她的殺家仇人,滅國之恨。紅了眼,胸口急劇顫抖,殺了他,殺了他!她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你之前與昌平公主也算有些淺交,她如今就在裏麵。這就不打擾你們兄弟相聚了。”丟下一句話,他大笑著跨出了這門檻。
她正欲追上去,卻被人拉住了手。回頭一看,是鳳棲梧。她掙脫:“不要碰我,這裏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惡心。”
“現在不能報仇,你若殺了他,也出不了這裏。跟我進來吧。”他平靜地敘述著一句話,透著無力的傷。
扶疏正欲跟上,鳳棲梧擋在他麵前:“我想與她單獨說些話,你不必進來。”
葉桐雨給扶疏一個笑容:“你別擔心,我很快出來。”裏邊冒著紛紛飄散開來的白氣,她邁了進去。
扶疏向鳳棲梧一笑:“那我便不進去了。”
那個躺在淡藍色玄冰塊上,穿著大紅嫁衣的屍體,就是自己。她走進,輕輕撫摸著自己毫無生氣的臉龐:“死,也不能葬進自家陵寢,是不是很悲哀?”
“你不會死的,你還可以再複活。”
“心死了,人活著有什麽意義。”她輕輕觸碰胸口被匕首刺破的地方,現在想起,還是會隱隱作疼。
“為我換身衣服吧,這嫁衣,看得我晃眼。”
“不,我不換。正是這嫁衣,才證明你是我的妻子,證明你隻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他從身後抱緊她,說話聲有些慌亂。
“你說的沒錯,我要複活。那就請你幫忙好好保存我的屍身,日後複活,還得多謝謝你才是。”她抽出手,一根一根掰開他緊握的手指。
轉過身,從袖中取出扶疏昨日送她的梳子:“你看到了嗎,這是扶疏送我的。他的我的深情厚誼,我以往怎麽就沒看見呢。我現在被他感動了,收了他的梳子。送這個東西的意義,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一把抓過梳子,看見了那個“雨”字,出自扶疏的手筆。
“不,我不相信你會這麽做,你是在報複我,是不是?你快說是不是!”
她一瞬取回梳子:“你都看見了,何必非要讓我說出來,好給你一個安心的借口。自從記起全部過往的那天,我便不再愛你,我決定和扶疏在一起,我要為他而活,你可滿意了?”冷冷一笑,你會痛嗎?我死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痛,疼得忘記了身體上的痛楚,甚至忘記了正麵臨著死亡。
他為什麽會有這麽悲傷的表情,看得她的心像是被一把刀緩緩地插入,鮮血淋漓。
他走到她的屍體身邊,無力地癱坐下來,握著屍體的手:“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她背過身去,毫無留戀地出了冰室。多待上一秒,都是一種煎熬。
扶疏的背影還是那麽出塵卓絕。“我們走吧。”
他轉過身,沒見鳳棲梧,心中也有幾分明白。“你與他之間……”
“我與他之間一刀兩斷,以後隻有仇恨。”
“這樣,你會不會太痛苦?”
葉桐雨看著他的眼睛:“不會,殺了他,是種痛快。你送我梳子,我知道是什麽用意。現在告訴你,我願意。”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罪惡,為了報複他,竟然利用扶疏的感情,也背叛了她自己的心。可是,她抑製不住地要去傷害他,但為什麽,心還是會覺得疼痛。
扶疏的眉眼舒展了,她從未見他如此一種笑容,他一貫都是淡淡的,就連認出季夏的時候也沒有過這樣的笑。“得你,此生之大幸。”
雙雙遠去的背影,刺疼了他的眼睛。鳳棲梧就這樣一直站在院中,誰的規勸都沒有用,他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如今的你們,已成了情人。那我呢,一個是昔日最好的兄弟,一個是我今生最愛的女人。而我,親手送走了她,斷了和他的情誼。嗬,是了,這一切不過是我自作自受,要吞下的苦果。
過了一夜,他終於倒下了,高燒不斷。輕易能擊垮一個人的,不是疾病,而將他的心裏防線摧毀,再小的一個病,也會成為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