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也是這般
師長絡獨自離開,眾人重新上船。
有些人好相處,有些人天生不好相處。
茅七層和張十五,便是那種天生好相處的人,他們屬於就算去看熱鬧,也會想方設法吆喝一聲,多喊幾個同門一起的那種人。
說親近,他們便很自然的和王驚夢變得親近。
對於王驚夢而言,巴山劍場有很多個這樣的師兄。
但對於他們而言,王驚夢卻是巴山劍場中最特別的師弟。
這個師弟的選擇和走的路,有可能徹底決定巴山劍場的未來。
……
當這些小船靠岸時,巴山劍場的山門已經近在眼前。
“那就是顧離人當天一劍切削而成的石頭?”
一名雲水宮的女子發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很自然的落在山道一側那塊滾圓的大石上。
這個問題無須回答。
隻是這名出聲的雲水宮女子卻是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的用詞未必準確。
因為當日顧離人用劍,劍氣從天地間四麵八方落向這塊石頭,卻不知是切削,還是劍尖雕琢。
“那人是誰?”
王驚夢在路上已經聽說了這一切和顧離人有關的事情,但他的目光在石上隻是片刻停留,便落在了道畔的一處樹蔭下。
樹蔭下的石上,靜坐著一個人。
這是一名老人,身穿舊布衫,他的麵容很普通,隻是身上很自然的流露出一種和天地極不和諧的蕭索意味。
看他隻是靜坐在那裏,卻很容易讓人瞬間聯想起寒冬臘月時的荷塘,想起枯枝敗葉鋪陳於寒霜凍土之上。
“我們也不太清楚,隻是喊他南宮師伯。”
嫣心蘭看著那人,道:“平時難得遇見。”
茅七層輕聲的說道:“我聽說了,當顧師叔的遺體運回山門之後,南宮師伯便出了山門,一直守著這塊石頭,這麽多時日,一直在這石畔沒有離開。”
任何人執著於某一件事而表現得和常人不同時,一定有著特殊的原因。
戚寒山看著這名老人,他想到了某個可能,然後很快確定了這個可能。
他第一個走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禮,道:“是南宮景天前輩?”
這名老人點了點頭,看著戚寒山,道:“你認得我?”
戚寒山也點了點頭,道:“晚輩戚寒山。”
這老人的思緒似乎並不活躍,他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才想起戚寒山是誰,道:“原來是妖惑劍劍主,也是顧離人的朋友?”
戚寒山和這老人的對話很平靜,甚至因為老人說話的時間間隔過長,顯得有些斷續,但兩人的對話內容,卻還是讓不少雲水宮的人都震驚起來。
她們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名老人竟然會是南宮景天。
她們也沒有想到,南宮景天會是巴山劍場中人。
“想不到您也隱居在巴山劍場之中。”戚寒山此時出聲,他說的這句話,正好便是她們許多人的心聲。
“隱居此間,伴了世間最強的劍師,卻還逃不出那所謂的命運和詛咒。”南宮景天站了起來,他的目光越過戚寒山的身體,落在王驚夢的身上,“他就是顧離人的弟子,你是送他回來的?”
戚寒山道:“是。”
他此時已經隱然明白這名老人的情緒,但王驚夢卻是一無所知,包括南宮景天這個名字,和這個名字背後的故事。
“原來南宮師伯…竟然就是.……”林煮酒和茅七層等人,都是相對震驚到無言。
“什麽意思?”王驚夢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問道。
“長陵有四大門閥,公孫家、呂家、李家和南宮家。是你們秦王朝境內最富有,最有權勢的世家。”雲棠的聲音淡淡的響起,她似乎並不在意被南宮景天聽到她此時對王驚夢的回話:“南宮景天,南宮家這近百年來最具天賦的修行者之一,然而卻是傳說中在出生之前便遭受了惡毒的詛咒。他出生時難產,為了保住他和他母親的命,當時他父親動用了一切可能尋藥,但最終從一名醫師手裏奪得的藥,卻是那醫師用來保他難產妻子的救命藥物。結果他順利出生,但那名醫師卻是妻兒雙亡。”
“那名醫師不知從哪個巫師或是哪本巫書上聽來看來的手段,就在他滿月時,在南宮家門前道上自戳了雙目,在自己的頭頂割開血肉,灌入屍油,點了油燈,念誦惡毒詛咒而亡。”
“最終的結果便是,他的母親受了極度驚嚇,在次日便死去噩夢之中。而之後隻要和南宮景天親近的人,便無一好下場,都遭橫死。”
“最後連他的父親都對他畏如蛇蠍,將他送到別朝修行。”
“不過最終不返家門,隱居在這巴山劍場,想必其中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王驚夢靜靜的聽著。
他聽完這些話,麵色沒有什麽改變。
“我從來不相信所謂的命運和詛咒。”
他朝著這名老人和那塊石頭走去,他平靜而堅定的聲音,在這林間響起。
“你真的相信命運和詛咒?”
他直視著這名老人的眼睛,認真的問道,“你留在巴山,隻是因為你覺得我師父是天下最強的劍師,任何人都不可能讓他發生意外,你覺得依靠他,便可以破除糾纏你一生的命運和詛咒嗎?”
南宮景天的一切都顯得異常的緩慢。
他看著王驚夢看了許久,然後笑了起來,笑得有些心酸,笑得很寬慰。
“不,我也不相信命運和詛咒。隻是這樣所謂的命運和詛咒帶來的厄運,一直常伴著我。”南宮景天緩緩的伸出手來,他摸了摸王驚夢的頭頂,輕聲道:“我當年見你師傅時,他也是這般看我,也是這般問我。”
當年….他和顧離人第一次相見的當年,顧離人便自然還不是天下第一的劍師。
“所以您應該教了我師尊不少東西?”
王驚夢聽出了很多不同尋常的意味,他躬身對著南宮景天行了一禮。
“我在巴山劍場沒有弟子,隻是教過他一些東西。”
南宮景天緩緩的深吸了一口氣,他點了點那塊石頭,道:“這是他的東西,我守著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