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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

  v章訂閱不足50%的, 需要補足訂閱或等待72小時, 可正常看。  他抓了抓耳朵, 然後一出門就忘了,蔡局罵了半天罵的什麼來著?

  下午五點鐘,紀堯接到趙靖靖的彙報電話, 他們在一處橋洞底下發現了疑似嫌疑人的「家」,裡面有把刀,疑似是劃開死者周通腹部的那把。


  趙靖靖已經帶人把現場監視起來了, 等流浪漢回來就實施抓捕。


  紀堯趕到現場, 與趙靖靖接上頭。


  天色漸漸黑了下去, 晚上七點鐘左右,一個一米六左右的人從橋邊上下來, 頭髮又長又亂,整個攏起來扎在腦後。他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 裡面裝的是空的礦泉水和飲料瓶子。


  走得近了,流浪漢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拔腿就要跑。


  紀堯衝上去追:「警察, 停下!」


  流浪漢聽見警察兩個字,轉頭看了一眼,回頭繼續跑了起來,手上的塑料袋一甩一甩的打在腿上, 卻也捨不得扔。


  紀堯在警校的時候, 體能測試接近滿分, 跑步更是不用說, 整個市局,沒有比他跑得更快了,每回抓嫌疑人,他都是跑在最前面的那個。


  紀堯很快追上了流浪漢,跑到前面截停他,喘著粗氣:「再給我跑。」


  流浪漢更累,雙手撐在膝蓋上喘氣,差點累趴下。眼看跑不掉了,從手上的塑料袋裡摸出來一塊磚,抬手就往紀堯身上砸。


  紀堯抬起胳膊擋住這一擊,反手抓住流浪漢的手腕,同時抬腳攻擊他的膝蓋。板磚應聲落地,流浪漢被控制住,再也動彈不得。


  趙靖靖跑過來,看了一眼紀堯的胳膊:「沒事吧?」


  紀堯拿出手銬將流浪漢拷上,看了一眼手肘下面:「這麼點小事,也能叫事。」說完將流浪漢交給隨後趕到的刑警。


  「法醫和物證到了嗎?」


  趙靖靖看了一眼時間:「快了。」


  十分鐘之後,韓惜帶著朱涵從車上下來,兩人手裡各拎著一隻銀白色的工具箱。


  從上面下到橋洞里,有一道水泥砌成的斜坡,紀堯跳下來,伸出一隻手,韓惜看了看:「不用。」說完拎著十幾公斤的工具箱往下跳,穩穩落在地上。


  朱涵參加工作時間不長,沒韓惜這麼穩,看見下面濕滑一片,不大敢直接往下跳。


  韓惜拉了她一把。


  朱涵跳下來站穩,扶了扶眼鏡:「謝謝惜姐。」


  韓惜帶著她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遇到這種帶斜坡的地方,腳尖不要筆直向前,往內傾斜三十度,會穩當很多。」


  紀堯在一側看著她,他喜歡看她認真工作和說話的樣子,很專業很有魅力,簡直閃閃發光。


  繼續往前,一張破了一半的草席,一個舊得看不清圖案的毛毯,周圍堆著喝了一半的飲料瓶子、兩雙破舊的鞋子、幾件胡亂塞起來的衣服,幾乎就是流浪漢的全部家當。


  幾塊磚頭壘起來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切了一半的蘋果,蘋果已經被氧化了,切面呈現灰褐色,疑似劃開周通腹部的水果刀就在一旁。


  韓惜將刀子小心收到證物袋裡,遞給朱涵。


  紀堯注意到,那堆破衣服下面藏著一個大潤發超市的購物袋,旁邊散落著吃光的魚罐頭、火腿腸皮、巧克力包裝紙等。


  這些極有可能是周通家冰箱里的食物。


  朱涵說道:「就算這個流浪漢不是兇手,也肯定在案發當天去過周通家,為什麼現場沒有他的指紋,一個流浪漢的反偵察意識也這麼強嗎?」


  知道犯完事把自己的指紋抹除,但既然知道抹除指紋,又為什麼不把他爬牆上來的腳印也一併擦掉呢?


  韓惜將散落的食品包裝袋搜集起來:「因為他手上根本就沒有指紋。」


  「流浪漢因為生存環境惡劣,指紋被磨得很淡,加上手上經常沾滿污垢,因此才沒有在案發現場留下痕迹。」


  紀堯點了下頭,她的推測跟他一樣,心說不愧他看上的女人,非常聰明,跟他這個天選之子一樣,她簡直就是天選之女。


  紀堯這個彩虹屁還沒在心裡放完,就聽見韓惜對朱涵說道:「在警校集訓的時候,法醫課的老師有講過類似案例。」


  忙完現場,準備回市局加班審訊的時候,張祥伸了個懶腰:「這回可算有重大進展了,只要這個流浪漢把他那個勒死周通的,一米八高的同夥交代出來就破案了。或者也有可能兇手就是流浪漢他自己,他是踩在板凳上勒死周通的。」


  紀堯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哪有這麼簡單。」


  五年的刑警經驗和直覺告訴他,這個案子遠比他們想象中的複雜,現在偵破的不過就是整個案件的一小個小角角。


  希望這是他的錯覺吧,早點結案,還死者一個公道,他也好騰出精力在個人感情問題上。


  紀堯回頭看了一眼法醫車,韓惜正站在車門邊跟物證科的人說話,她擠著免洗洗手液,一遍遍洗著手。


  她跟人說話的時候永遠看著對方的眼睛,認真中透著單純和真誠。


  回到市局,晚飯時間已經過了,幸虧市局食堂還沒來得及關門。


  紀堯端著餐盤往韓惜對面一坐:「女士,介意我坐這嗎?」


  韓惜抬頭看了他一眼:「介意。」


  紀堯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又道,「我覺得你應該檢討一下,市局食堂座位這麼多,為什麼我就坐這呢。想知道嗎,嗯?」


  紀堯看著韓惜的眼睛:「因為這張椅子在召喚我,冥冥中它告訴我,此處風景獨好。是這張椅子它選擇了我。」


  朱涵端著餐盤站在紀堯身後:「不好意思紀隊,這是我的位子。」


  韓惜抿唇笑了笑,刑偵那桌更是一陣爆笑。


  吃好飯走出食堂的時候,朱涵看見紀堯的胳膊紅了一片:「紀隊,您受傷了啊,一會來我們法醫室消消毒吧。」


  紀堯:「小朱你幾點下班,看你穿的,比仙女都漂亮,晚上有約會?忙完就早點回吧。」


  朱涵看了一眼手錶:「我再過半個小時就回去。」


  紀堯:「很好,那我半個小時之後去法醫室消毒。」


  「啊?」朱涵啊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保證準時消失。」說完偷偷看了韓惜一眼,對紀堯遞過來一個加油的眼神。


  韓惜回到法醫室,檢測對比死者周通腹部的划痕,驗證了流浪漢家裡的那把水果刀就是案發現場的那把。


  現場發現的食品包裝袋上有周通的指紋。


  紀堯收到法醫發過來的檢測結果和數據,帶人走進了審訊室。


  他沒說話,看著張祥審。


  流浪漢的姓名戶籍地址等基本信息都已經證實過了,沒有異常,外省流浪過來的,一直沒有工作,靠乞討為生,已經十幾年沒回過老家了。


  張祥:「4月18日晚八點半到九點之間,你在哪裡?」


  流浪漢抓了抓頭髮,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洗過頭了,眼神有點渾濁,好在精神正常:「我不記得日期,我連今天是幾號都不清楚。」


  他一個流浪漢,能吃飽就不錯,也不用上班上學,哪有日期的概念。


  張祥拿出來一個證物袋,裡面是那把水果刀:「解釋一下,這刀從哪來的?」


  流浪漢摸了摸脖子,在上面滾出來一小團灰垢,跟把玩仙丹似的在手上玩,聽到問題后,停下來答道:「撿的。」


  張祥看了紀堯一眼,看他沒動,似乎不準備說話,他便學著平常紀堯審訊嫌疑人的樣子,拍了下桌子:「最好給我老實點!」


  紅臉白臉自己一個人演了。


  流浪漢將仙丹往地上一彈:「真是撿的,就在橋洞下面,不知道誰扔的,我看拿來切東西不錯,還能防身。」又道,「橋洞能躲風躲雨,是塊寶地,多少人盯著呢。你們不會懂的。」


  張祥拿出一張周通生前的照片,推到流浪漢面前:「見過這個人沒有,是不是你殺的?」


  出乎意料的是,流浪漢回答得很爽快:「見過,但我沒殺人,我去的時候,這個人已經死了。」


  張祥:「從頭慢慢說。」


  流浪漢看了紀堯一眼:「領導,我餓了,想吃點東西。」


  紀堯叫人送了點東西進來,流浪漢吃完:「領導,我能坐在地上嗎,不習慣坐椅子,鉻得慌。」


  紀堯點了下頭,示意他隨意。


  流浪漢將椅子搬到一邊,往地上一坐,頓時渾身舒暢:「有一天,大概就三四天前吧,我餓壞了,都快餓暈了,實在是撐不住了,就……就趁天黑爬牆進去了,沒想到一進去就看見一個人死了,嚇了一跳,拿了點食物就趕緊走了。」


  張祥:「一個人?」


  流浪漢點頭:「嗯。」


  張祥:「為什麼不報警?」


  流浪漢:「警官,我雖然流浪,但不傻啊,我要是報警,你們不得把我抓起來,人我是沒殺,但爬人家裡偷東西了啊。」


  流浪漢又將他看到的現場大致描述了一遍,跟案發現場一致。


  張祥:「案發之後,也就是近三天,你的行程?」


  流浪漢:「我一直在家,沒出來乞討,因為有東西吃,不用出來。」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賣茶葉蛋的老大爺沒再在天橋上看見過他。


  紀堯終於開口了:「你在現場,有沒有看見這把水果刀?」


  流浪漢:「我當時嚇了一跳,哪顧得看這麼細,趕緊拿上吃的就走了。」


  紀堯看了他一眼:「這個問題很關鍵,你必須回憶起來,不然誰也幫不了你。」


  流浪漢坐在地上,拿拳頭碰了碰腦袋,想了好一會:「應,應該有吧,我也沒看清。」


  紀堯從審訊室出來,若流浪漢所說屬實,兇手當時肯定還沒走,他偷偷跟蹤如實偷竊的流浪漢,故意將刀子扔到橋洞底下,等著流浪漢撿走,來一個順手嫁禍。


  但目前嫌疑最大的依然是這個流浪漢,紀堯叫人暫時以入室偷竊的罪名將他扣押了下來。


  流浪漢聽見自己要被扣押,還不願意。


  一個警員說道:「這裡有吃有喝,不比外面橋洞好嗎。」


  這個流浪漢是個相當有追求的流浪漢,他看起來很氣憤:「自由,自由懂嗎,一個沒有自由的人,跟死人有什麼區別,不如放我出去要飯。」他說完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那舊的看不出顏色的褲子膝蓋上破了個洞,讓他看上去像個藝術家。


  已經晚上八點半了,趙靖靖收拾東西準備回去,轉頭看了看紀堯:「你不走嗎?」


  紀堯抬了抬胳膊:「這不受傷了嗎,去法醫那邊消一下毒。」


  他邊走邊拿出手機刷了一下,半個小時前朱涵發過一條消息過來:「紀隊,我下班了,惜姐在辦公室,嘿嘿。」


  面對這麼乖的孩子,這麼神的助攻,紀堯能怎麼辦。


  他反手就是一個大紅包。


  她抱著花,直接到三樓刑偵辦公室。


  紀堯正準備帶人去開案情分析會,出門的時候,冷不防被美了一臉。


  韓惜平常只穿黑白和各種灰色調的衣服,要麼就是法醫制服,至少每次紀堯看見她的時候都是那樣,清清冷冷的。


  此時被明艷的花束一襯,不再是獨自坐在玻璃瓶子里令人看不清表情的仙女了。


  紀堯想,她適合紅色,尤其是冶艷的大紅色,這本該是個熱情如火的女人。他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想從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看出端倪來。


  韓惜將花束往紀堯懷裡一塞,連一句拒絕的話都吝嗇得不肯給,轉身就走,猶如快刀斬亂麻,瀟洒乾脆。


  而事實上,現場的氣氛有點尷尬。不是為紀堯,而是對韓惜。


  自從這位紀大隊長加入市局,就有個這樣一個不成文的傳統,每一位新入職的女警都會在第二天收到一束玫瑰花。


  用他們萬惡的資產階級紳士主義理論的話來說就是,每個願意進入公安系統工作的女人都是英雄,她們值得。


  離得最近的周莉低頭看了眼卡片,上面署名的送花人是:市局一枝花。


  這也難怪人家會誤會了。以往她們收到的署名都是:南泉市局。


  這位風騷的市局一枝花先生還真是,想不讓人產生曖昧的誤會都難。


  紀堯將手上的玫瑰花往周莉懷裡一塞:「咱們這位新同事,冷是冷了點,但人眼光好啊。」


  眾人:「因為眼光好,所以拒絕了您,是嗎?」


  紀堯雙手插兜里,揚了揚下巴:「市局大樓,連著旁邊那幢,一共三十八層,少說也有七八百人,人家一眼就把市局最貌美一枝花先生給挑出來了,這不是有眼光是什麼。」


  趙靖靖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那是因為沒人比您更騷,人都不用挑,聞著味就找來了。」


  眾人點頭,集體表示贊同。


  調侃歸調侃,該工作的時候還是要認真工作的,解剖室里停放著的屍體還等著他們給出一個公道來呢。


  紀堯一邊往小會議室走,一邊問道:「死者衣服紐扣上的頭髮驗出來了嗎?」


  趙靖靖彙報道:「法醫檢驗科那邊在驗,結果很快就會出來。」


  紀堯點了下頭,又問道:「美麗,死者家屬那邊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周莉:「死者兒子周林是最後一個見過死者的人,據他交代,昨晚陪死者吃完晚飯,大概七點多鐘就走了。」


  說完又道:「這個兇手把案發現場布置的像殺魚煮魚湯一樣,究竟是個什麼心理?」


  死者全身赤.裸,是為刮光魚鱗,腹部被劃開,內臟挖掉,是為殺魚,浴盆里的水、散落的豆腐塊和調料,不是在煮魚湯又是在幹什麼。


  到了會議室,紀堯在白板上寫下受害人的名字,基本信息等資料。


  「死者周通,年齡六十二歲,已退休,離異,獨居,死亡時間為昨晚八點三十分到九點之間,死亡原因為窒息,兇器是死者的皮帶,已在現場找到。」


  趙靖靖打開投影儀,播放了幾張現場拍攝的圖片:「物證科的同事根據死者陽台外牆的攀爬足跡,給出分析和推斷,此人身高在一米六左右。」


  「死者腹部被剖開,刀法上看,兇手懂點解剖,職業可能為醫生、獸醫。」紀堯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或者法醫。」


  張祥小聲說道:「法醫,不能夠吧。」


  一向最為嚴謹的趙靖靖:「不排除任何可能性,甚至兇手都未必從事這三種職業,但兇手懂解剖是一定的。」不然不會把人宰得這麼乾脆利索。


  紀堯轉身,在白板上寫下了幾個關鍵字:麗竹苑、懂解剖、長發、身高一米六。


  趙靖靖腦子裡驟然閃現出一張清麗冷靜的臉,正是新來的女法醫韓惜。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又沒說,在取得關鍵性的證據之前,可以合理懷疑,不能妄下定論。


  若兇手真的是韓惜,她是這起案子的主要負責法醫,想銷毀一些證據或篡改數據,是輕而易舉的。這無疑會對案件的偵破工作帶來阻礙,必須馬上採取行動。


  他這個副隊長都能看出來的東西,紀堯這個人精不會看不出來。


  他們一同進入市局,從小民警做起,一起出生入死,聯手偵破了很多大案要案。不同於趙靖靖的沉穩保守,紀堯破案很具靈活性,很有一套自己的方式。事實也多次證明,他的方式大多是對的。


  這時,趙靖靖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完電話說道:「紀隊,死者衣服紐扣上的頭髮,化驗結果出來了,我去法醫那邊拿一下資料。」


  紀堯放下筆:「我去。」


  三樓到四樓,他沒乘電梯,走的樓梯,大腦一直處在高速運轉中,臉上的神情不似平常的遊刃有餘,到法醫室門口,他調整好笑容,敲了敲門。


  紀堯走進法醫辦公室:「小朱,今天穿的很漂亮,鞋子在哪買的,回頭我給我未來女朋友買一雙。」


  這位刑偵一隊大隊長頗受市局女士們的歡迎,畢竟沒人願意拒絕漂亮話。法醫助理朱涵被誇得心花怒放,扶了扶鼻樑上的某明星同款黑框眼鏡,笑了笑說道:「紀隊親自來拿資料啊,在惜姐那。」


  說完往裡面的化驗室去了,看起來很忙。


  紀堯往前走,拉過一張轉椅,往正在鍵盤上打字的韓惜身旁一坐,轉了兩個圈,停下來說道:「又見面了,可真是有緣哪。」


  韓惜看了他一眼,從桌邊抽屜里拿出來一個文件袋,打開檢查了一下,往紀堯那邊推了推。


  紀堯懶懶躺在椅背上,看了看桌上的資料,又看了看放在鍵盤上的那雙凝脂般白皙的手,頗為懶散地說道:「午飯吃了嗎,一塊?」


  韓惜連頭都懶得抬:「不一塊。」


  這位被拒絕的市局一枝花絲毫不感到尷尬,笑了笑說道:「韓大法醫喜歡吃魚嗎,市局食堂的魚湯還不錯。」


  韓惜沒回答,用手指點了點桌邊的文件袋,示意他趕緊拿資料。


  紀堯饒有興緻地問道:「不喜歡吃魚湯,那你喜歡吃什麼?嗯,我想多了解你一點。」


  這個人似乎是忘了,大半個小時之前剛被拒了一束花。


  韓惜關掉電腦,將胸前的工作證摘下來,站起來說道:「等我一下,我去換身衣服。」


  紀堯受寵若驚:「就吃個午飯,不用這麼隆重吧。」


  韓惜走進更衣室,脫掉身上的法醫制服,換上平常穿的衣服出來:「走吧。」


  紀堯拿起桌上的文件袋,站起來,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問道:「想去哪吃?」


  韓惜:「審訊室。」她語氣不見絲毫起伏,即使已經從一個法醫的身份轉變到了嫌疑人。


  從紀堯親自過來,到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能聽出來,他一直在試探她。


  對此,她沒意見。警方破案,本來就是這樣,不放過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更何況,文件資料里,清楚地顯示出了死者衣服紐扣上纏著的頭髮的DNA檢測報告。


  那是她的頭髮。


  面對她清醒冷靜的配合,原本嘴皮子比臉皮還厚的市局一枝花突然不說話了。難得的三秒鐘的沉默之後:「等洗脫嫌疑,我吃點虧,以身相許給你怎麼樣?」


  韓惜轉過身來,認真地建議他道:「不用,我不結婚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說完閃進樓梯,往三樓審訊室去了。


  她沒說的是,每個試圖接近她的男人,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有的胳膊斷了,有的腿斷了,也有的死了。


  她不想看到無辜的人受到牽連,寧願選擇把自己縮在殼裡,一輩子一個人過。當生命老去,燃燒盡了,她作為人的義務也就盡完了。


  紀堯向來不信什麼我不結婚之類的鬼話,這很明顯是拒絕人用的話。結婚有什麼不好,兩個人相依相守,彼此理解,心意相通,晚上抱在一起睡覺,做點性福快樂的事,何其美哉。


  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下樓梯的女人,她穿著一雙白色板鞋,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腳踝,那凸起的弧度剛剛好,皮膚好像透明,能看清青色的血管,這樣一雙腳,穿高跟鞋一定很好看,黑色或者大紅色的都很適合她。


  韓惜從來不穿高跟鞋,一方面是職業關係,法醫經常需要出各種現場,翻山越嶺都是常事,高跟鞋只會拖累工作。另一方面,她右腳腳背上有小時候燙傷的痕迹,將這些傷痕藏在鞋子里,就好像藏住了記憶中那些布滿傷痛的過往。


  趙靖靖從會議室出來,看見紀堯和韓惜,正要說話,就看見紀堯晃了下手裡的文件袋:「去審訊室。」


  趙靖靖看了韓惜一眼,瞬間明白了,打了個電話給蔡局。


  蔡局來的很快,法醫涉嫌殺人,這不是小事。


  趙靖靖站在觀察鏡前,看見蔡局過來,往旁邊站了站:「蔡局。」


  蔡局聽完趙靖靖的彙報,透過觀察鏡往審訊室裡面看,一貫就不太慈祥的臉上寫滿嚴肅。


  但當他看見審訊室裡面的情景時,臉色已經不能用嚴肅兩個字來形容了,其中夾雜著來勢洶洶的想罵人還想殺人的衝動。


  這個趙靖靖懂,蔡局與紀隊的相處模式一向都是如此「激情四射」的。


  趙靖靖跟著蔡局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一向好脾氣的他,此時也很想暴起罵人。


  只見紀大隊長懶懶坐在桌邊,半個身體探過桌子,一雙桃花眼微微彎了彎,十分不和體統地說道,「美人兒,笑一個。」


  旁邊的書記員拿目光詢問紀堯,好像在問,這一段要不要記錄下來。


  紀堯從美人身上分出點神來,點了下頭。


  周莉站在監控前,捏了把薯片塞進嘴巴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冷艷貌美女嫌疑人vs風騷浪蕩刑警隊長,大型刑偵片拍攝現場啊操。


  趙靖靖只好硬著頭皮一本正經地對蔡局解釋道:「蔡局,您知道的,審訊過程,那就是一個鬥智斗勇的過程,很多時候,刑警需要利用各種手段和方式,擊潰嫌疑人的心理防線,逼其露出馬腳,紀隊這招,這招……」


  然而無辜的趙副隊此時的內心是:對不起,編不下去了。


  紀堯趕到現場,與趙靖靖接上頭。


  天色漸漸黑了下去,晚上七點鐘左右,一個一米六左右的人從橋邊上下來,頭髮又長又亂,整個攏起來扎在腦後。他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裡面裝的是空的礦泉水和飲料瓶子。


  走得近了,流浪漢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拔腿就要跑。


  紀堯衝上去追:「警察,停下!」


  流浪漢聽見警察兩個字,轉頭看了一眼,回頭繼續跑了起來,手上的塑料袋一甩一甩的打在腿上,卻也捨不得扔。


  紀堯在警校的時候,體能測試接近滿分,跑步更是不用說,整個市局,沒有比他跑得更快了,每回抓嫌疑人,他都是跑在最前面的那個。


  紀堯很快追上了流浪漢,跑到前面截停他,喘著粗氣:「再給我跑。」


  流浪漢更累,雙手撐在膝蓋上喘氣,差點累趴下。眼看跑不掉了,從手上的塑料袋裡摸出來一塊磚,抬手就往紀堯身上砸。


  紀堯抬起胳膊擋住這一擊,反手抓住流浪漢的手腕,同時抬腳攻擊他的膝蓋。板磚應聲落地,流浪漢被控制住,再也動彈不得。


  趙靖靖跑過來,看了一眼紀堯的胳膊:「沒事吧?」


  紀堯拿出手銬將流浪漢拷上,看了一眼手肘下面:「這麼點小事,也能叫事。」說完將流浪漢交給隨後趕到的刑警。


  「法醫和物證到了嗎?」


  趙靖靖看了一眼時間:「快了。」


  十分鐘之後,韓惜帶著朱涵從車上下來,兩人手裡各拎著一隻銀白色的工具箱。


  從上面下到橋洞里,有一道水泥砌成的斜坡,紀堯跳下來,伸出一隻手,韓惜看了看:「不用。」說完拎著十幾公斤的工具箱往下跳,穩穩落在地上。


  朱涵參加工作時間不長,沒韓惜這麼穩,看見下面濕滑一片,不大敢直接往下跳。


  韓惜拉了她一把。


  朱涵跳下來站穩,扶了扶眼鏡:「謝謝惜姐。」


  韓惜帶著她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遇到這種帶斜坡的地方,腳尖不要筆直向前,往內傾斜三十度,會穩當很多。」


  紀堯在一側看著她,他喜歡看她認真工作和說話的樣子,很專業很有魅力,簡直閃閃發光。


  繼續往前,一張破了一半的草席,一個舊得看不清圖案的毛毯,周圍堆著喝了一半的飲料瓶子、兩雙破舊的鞋子、幾件胡亂塞起來的衣服,幾乎就是流浪漢的全部家當。


  幾塊磚頭壘起來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切了一半的蘋果,蘋果已經被氧化了,切面呈現灰褐色,疑似劃開周通腹部的水果刀就在一旁。


  韓惜將刀子小心收到證物袋裡,遞給朱涵。


  紀堯注意到,那堆破衣服下面藏著一個大潤發超市的購物袋,旁邊散落著吃光的魚罐頭、火腿腸皮、巧克力包裝紙等。


  這些極有可能是周通家冰箱里的食物。


  朱涵說道:「就算這個流浪漢不是兇手,也肯定在案發當天去過周通家,為什麼現場沒有他的指紋,一個流浪漢的反偵察意識也這麼強嗎?」


  知道犯完事把自己的指紋抹除,但既然知道抹除指紋,又為什麼不把他爬牆上來的腳印也一併擦掉呢?


  韓惜將散落的食品包裝袋搜集起來:「因為他手上根本就沒有指紋。」


  「流浪漢因為生存環境惡劣,指紋被磨得很淡,加上手上經常沾滿污垢,因此才沒有在案發現場留下痕迹。」


  紀堯點了下頭,她的推測跟他一樣,心說不愧他看上的女人,非常聰明,跟他這個天選之子一樣,她簡直就是天選之女。


  紀堯這個彩虹屁還沒在心裡放完,就聽見韓惜對朱涵說道:「在警校集訓的時候,法醫課的老師有講過類似案例。」


  忙完現場,準備回市局加班審訊的時候,張祥伸了個懶腰:「這回可算有重大進展了,只要這個流浪漢把他那個勒死周通的,一米八高的同夥交代出來就破案了。或者也有可能兇手就是流浪漢他自己,他是踩在板凳上勒死周通的。」


  紀堯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哪有這麼簡單。」


  五年的刑警經驗和直覺告訴他,這個案子遠比他們想象中的複雜,現在偵破的不過就是整個案件的一小個小角角。


  希望這是他的錯覺吧,早點結案,還死者一個公道,他也好騰出精力在個人感情問題上。


  紀堯回頭看了一眼法醫車,韓惜正站在車門邊跟物證科的人說話,她擠著免洗洗手液,一遍遍洗著手。


  她跟人說話的時候永遠看著對方的眼睛,認真中透著單純和真誠。


  回到市局,晚飯時間已經過了,幸虧市局食堂還沒來得及關門。


  紀堯端著餐盤往韓惜對面一坐:「女士,介意我坐這嗎?」


  韓惜抬頭看了他一眼:「介意。」


  紀堯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又道,「我覺得你應該檢討一下,市局食堂座位這麼多,為什麼我就坐這呢。想知道嗎,嗯?」


  紀堯看著韓惜的眼睛:「因為這張椅子在召喚我,冥冥中它告訴我,此處風景獨好。是這張椅子它選擇了我。」


  朱涵端著餐盤站在紀堯身後:「不好意思紀隊,這是我的位子。」


  韓惜抿唇笑了笑,刑偵那桌更是一陣爆笑。


  吃好飯走出食堂的時候,朱涵看見紀堯的胳膊紅了一片:「紀隊,您受傷了啊,一會來我們法醫室消消毒吧。」


  紀堯:「小朱你幾點下班,看你穿的,比仙女都漂亮,晚上有約會?忙完就早點回吧。」


  朱涵看了一眼手錶:「我再過半個小時就回去。」


  紀堯:「很好,那我半個小時之後去法醫室消毒。」


  「啊?」朱涵啊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保證準時消失。」說完偷偷看了韓惜一眼,對紀堯遞過來一個加油的眼神。


  韓惜回到法醫室,檢測對比死者周通腹部的划痕,驗證了流浪漢家裡的那把水果刀就是案發現場的那把。


  現場發現的食品包裝袋上有周通的指紋。


  紀堯收到法醫發過來的檢測結果和數據,帶人走進了審訊室。


  他沒說話,看著張祥審。


  流浪漢的姓名戶籍地址等基本信息都已經證實過了,沒有異常,外省流浪過來的,一直沒有工作,靠乞討為生,已經十幾年沒回過老家了。


  張祥:「4月18日晚八點半到九點之間,你在哪裡?」


  流浪漢抓了抓頭髮,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洗過頭了,眼神有點渾濁,好在精神正常:「我不記得日期,我連今天是幾號都不清楚。」


  他一個流浪漢,能吃飽就不錯,也不用上班上學,哪有日期的概念。


  張祥拿出來一個證物袋,裡面是那把水果刀:「解釋一下,這刀從哪來的?」


  流浪漢摸了摸脖子,在上面滾出來一小團灰垢,跟把玩仙丹似的在手上玩,聽到問題后,停下來答道:「撿的。」


  張祥看了紀堯一眼,看他沒動,似乎不準備說話,他便學著平常紀堯審訊嫌疑人的樣子,拍了下桌子:「最好給我老實點!」


  紅臉白臉自己一個人演了。


  流浪漢將仙丹往地上一彈:「真是撿的,就在橋洞下面,不知道誰扔的,我看拿來切東西不錯,還能防身。」又道,「橋洞能躲風躲雨,是塊寶地,多少人盯著呢。你們不會懂的。」


  張祥拿出一張周通生前的照片,推到流浪漢面前:「見過這個人沒有,是不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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