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晚餐
沈雲落拎著個大大的果籃站在父母前的樓下。這一片是老城區,周遭一棟棟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老樓房。沈雲落抬頭看著自己曾經的家,那個從小跑到大的樓梯……她低下頭歎了一口氣,再一次看看手中的果籃,有父親喜歡的蘋果有母親愛吃的水蜜桃,中間還放了一支紅酒,也是母親喜歡喝的赤霞珠。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沈雲落自語著。
“幹嘛在這兒站著?”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來。沈雲落渾身一顫。她扭過身:“星醉?你……”“上去吧,站這兒不冷嗎?”沈星醉跺了跺穿著高跟長筒靴的腳,不待沈雲落答話率先走進樓道。
沈開遠打開門,意外地看到兩個女兒同時出現在門口,不由喜出望外。一麵接過大女兒手中的果籃,一麵扭頭衝廚房招呼:“沁茹,女兒們回來了。”花沁茹在廚房裏應:“噢,星醉回來了?”“媽,我回來了。”沈星醉悅耳的聲音立馬回應道。
沈開遠趕緊衝大女兒擠擠眼。沈雲落揚聲說:“媽,我也回來了。”廚房裏靜默了半晌才傳出花沁茹明顯地不太熱情的聲音:“雲落也回來了?今天可真難得啊。”
沈雲落尷尬地推了推眼鏡,望著父親不知該如何回應。沈星醉把挎包扔進沙發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就聽廚房裏傳出母女倆嘰嘰呱呱地說笑聲。沈開遠放下手裏的果籃,對著沈雲落招手:“走,她們做飯,咱們到陽台去看花。”
父親的陽台上花木品種甚多。現在雖是冬季,但南方的冬天畢竟不似北地冰天雪地,所以雖隻有各色菊花怒放著,但整個陽台仍是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沈雲落看著父親侍弄著花草,便百無聊賴地拿起噴壺澆起花來。
“雲落,這兩天花店不忙吧?”沈開遠低著頭問。“嗯。前兩天倒是給幾個商場送過聖誕花籃,今天沒什麽大的訂單,就是些零售。”“好,不忙就好。你也知道家裏不指著花店的收入開飯,掙的錢夠你開支就行。這店原本就是爸爸的一個消遣。”“爸,我知道你不等著錢用,可是有錢賺總不能不賺啊,再說了,這店裏的水電煤氣費都是你在交呢。”
“我聽說上次你為了那個商廈兒童城開業的花籃幾乎一夜沒睡是吧?”“又是媚兒打的小報告吧。”沈雲落不滿地嘀咕。
“媚兒也是關心你啊。你那個頭疼的毛病,一旦休息不好就容易犯,自己的身體自己要注意。”沈開遠用寵愛的語氣責備女兒。沈雲落放下噴壺沒有做聲,隔了一會兒才說:“爸,明天我不回來吃飯了。”
“為什麽?”沈開遠抬起頭:“這不是你家啊?我不是你爸?哪有未出嫁的閨女老不回家的道理?別人知道了會說你不孝順的。”“可是爸……”
“爸,吃飯了。”屋裏傳出沈星醉的叫聲打斷了雲落的話。沈開遠衝屋裏駑弩嘴。
桌上四菜一湯騰騰地冒著熱氣。沈開遠拿出沈雲落帶來的紅酒,高興地對妻子說:“喏,雲落買了你愛喝的赤霞珠,拿酒杯來,咱們喝一杯?”沈雲落站起來:“我去拿杯子。”
“不用了。”花沁茹淡淡地說:“前兩天剛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我血壓血糖都偏高,不讓喝酒,以後肉也要少吃才行。”“是嗎?我怎麽不知道你去醫院做檢查?”沈開遠疑惑地問。
“你天天不是下棋就是遛鳥,再不然就是去花店陪你的寶貝女兒,我做什麽事你幾何關心過?”花沁茹斜了丈夫一眼。
沈開遠訕訕地笑:“雲落,你媽吃你的醋了,以後你要常回來吃飯,多陪陪你媽,也多陪陪我,省得你媽又說我偏心。”沈雲落勉強地擠出笑容:“是,爸爸,我會常回來的。媽,吃飯吧。”花沁茹瞧了瞧她,語氣和緩地說:“雲落,多吃點兒,我看你又瘦了。那個花店不開也罷了,你說你二十好幾的大姑娘,也沒個正經工作,整天守著個小店。你看星醉,芭蕾舞團的台柱子,國家二級演員。說出去多有麵子。你……”母親絮絮叨叨的話聲裏,沈雲落的臉整個埋進了碗裏。
沈開遠忍不住插話:“沁茹,看你說的什麽?”
“我又沒說錯。”花沁茹立馬把矛頭指向丈夫:“就你要留著那個花店,你女兒才不去找正經工作做的。上個月隔壁王姐想給雲落做媒,小夥子不到三十歲,政府公務員,有車有房,父母都是退休幹部。多好的條件,可人家一聽雲落沒工作,隻是個小商販,連麵都不要見,你說這是不是你害了女兒?”沈開遠放下筷子:“那照你這麽說那些做小買賣的生意人都不要嫁女兒了?開個小店有什麽不好?又不偷不搶的,我沒覺得什麽不好啊。”
沈星醉不耐煩了:“媽,爸。你們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這年頭誰要相親,說不定姐姐在外頭早有主了,要你們替她瞎操心。”沈雲落手裏的筷子“啪”一聲掉到了地上:“我……我沒有……”“姐,害什麽臊?你沒有什麽?陸榟楓呢?我看他追你倒是追得很緊哦。”沈星醉似笑非笑地看著沈雲落緋紅的臉。她這一說,沈開遠馬上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雲落。一時間,三個人六隻眼齊刷刷地盯在她的臉上。沈雲落隻覺得像是被人放進了滾燙的烤爐,前胸後背都熊熊燃燒起來。
她放下碗筷,囁喻著不知該怎樣解釋。包裏的手機傳出小蘋果那歡快的旋律。
“我接電話。”她暗自舒了口氣。
陸榟楓?她瞪著手機屏幕,真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怎麽不接電話?”沈開遠奇怪地問。“啊,接。”沈雲落站起來走到陽台上。
“喂?”她壓低了聲音。陸榟楓明顯地怔了數秒,不自覺地也輕聲問:“喂?雲落?”“是我,你幹嘛?”“我?”話筒那邊微一遲疑:“我想告訴你我訂好了西崖山的住宿,後天我們可以就出發,通知你那幾個小朋友。”“哦,好啊,就這樣?”“嗯,我還想告訴你件事,我覺得咱倆像在搞地下活動。”陸榟楓繼續壓抑著嗓門調侃。沈雲落不由“撲哧”一聲笑起來:“你就沒個正經時候。待會兒到店裏來,再商量一下去西崖山的行程。”
沈雲落收起手機剛坐回到餐桌邊,沈開遠便迫不及待地問:“誰?陸榟楓?”“啊?”沈雲落推推眼鏡:“不是。媚兒打過來說晚上有事,要早點下班。我這就回花店了。”“飯還沒吃完呢。”沈開遠急道。沈雲落已穿上外套:“我吃飽了。爸媽,我走了,你們慢慢吃啊。”她不待父親拒絕,忙忙地走出家門,怎麽感覺屋外的空氣是如此自由。
“她在說謊。”隨著大門的一聲輕響,沈星醉突然說。
“什麽?”花沁茹一愣。沈星醉得意洋洋地看著父母親:“每次她心慌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推眼鏡,剛才她又推眼鏡了,所以,她在說謊。打電話的一定是陸榟楓。”沈星醉像個勝利者似的微微一笑,站起身拿著那瓶赤霞珠進了廚房。沈開遠疑惑地皺起雙眉。
他依稀記得這個陸榟楓是雲落的初中同學,後來兩人又考進了同一所高中,好像讀大學也是在同一座城市。沈開遠曾在高中畢業典禮上見過陸榟楓一麵,倒是個帥氣斯文的孩子,高高的個子,總帶著靦腆的笑容。
“這個陸榟楓家裏是做什麽的?”沈開遠忍不住問。沈星醉擎著兩杯紅酒走出來白了父親一眼:“我怎麽知道?你可別問我,他們倆是初中同學,我在藝術學院上的學,跟他又不熟。陸榟楓的家事我哪兒知道。”花沁茹用寵溺的語氣責備著女兒:“星醉,怎麽這樣跟爸爸說話。爸爸也是關心你姐姐才問的。你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嘛。”說完,她衝著丈夫就是一陣炮轟:“我早說過你該多關心雲落的事。你也知道她一向跟我不親近,也不愛跟我說心事,不像星醉啥都跟我商量。跟你說多少回了你還嫌我嘮叨,我可提醒你,女兒大了該問的就得問,該管的就得管。別等著將來真出了事,你後悔都來不及。”“不會,雲落做事是有分寸的。再說,你不也說她到了該交朋友的年紀了嘛。”花沁茹冷笑一聲:“沒錯,就怕她年輕,不知道交的都是些個什麽朋友,現在的孩子都年輕氣盛,又不在家裏住,這萬一……我可不好說了。我就是擔心咱們百年之後都不好交代啊。”“媽,交代什麽?”沈星醉聽母親話裏有話,忍不住奇怪地問。
“沒什麽,吃飯。你多吃點兒,怎麽總是吃那麽少?”花沁茹岔開話題。“媽,我不能再吃了,你別害我。吃多了明天編導又該叫我節食了,最近在排新舞呢……”
沈開遠對妻子的話表麵上不以為然,心裏卻隱隱地替大女兒擔起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