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昔日少年今何在
辦公桌上堆積了過多的文件,看上去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淩墨卻背手望著窗外晚晴的天空,咖啡杯裏半滿的液體早已冰涼。
安靜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窗前那欣長冷峻的背影,似遠山一般淡漠悠遠,孤寂冷傲的氣息築起的高牆將他圍在其中,誰也進不去,他也走不出來。
她定了定神,輕輕地咳嗽兩聲,他仿佛受到了什麽驚嚇,猛地轉過頭來,看到是她,才故作鎮定地說:“是你,怎麽進來不敲門?”
“敲了,你大概走神了吧。”
“噢。”淩墨繞到椅子前坐下:“有事嗎?”
安靜遞過一份文件:“淩總,這份文件等你簽字呢。”她一副公事公辦的腔調,因為她太了解他了,在公司裏絕對不談及個人的私事,尤其是那些他不願讓人知道的心事。
“這是什麽?”淩墨翻開文件:“收購計劃?”“這是半年前的收購計劃,您忘了嗎?是董事長親自過問的,籌備了這麽久,現在可以啟動了,就等您簽字了。”淩墨翻看著文件,漸漸想起是有那麽件事,當時是因為什麽特殊原因擱置了,現在才想起繼續進行的。
“吉安街?”“是啊。”
淩墨突然抬起頭:“就是前麵那條小商業街?”“是啊。”安靜聽他的聲音裏透著古怪。淩墨不自覺地皺起眉。安靜發現最近一段時間他好像特別喜歡皺起眉頭,似乎總有什麽解決不了的煩心事。
“那些商埠都解決了嗎?好像那條小街上店麵不少吧。”停頓了許久,淩墨終於說。
安靜看著手裏的文件匯報說:“基本上都談妥了,商店是不少,可最近一年那附近在修地鐵,嚴重影響了商家的正常營業,所以我們現在去收購倒正合他們的意。”“修地鐵?”怪不得上回送沈雲落回花店,看到很長一段路都在圍擋施工。
“你是說那些商埠都談妥了?”淩墨繼續追問:“所有的?他們都同意搬遷了?”安靜抬起眼正撞上他淩厲的目光,突然就慌了起來:“嗯,好像,不是所有的商家……”
“什麽叫好像?”淩墨的聲音不大卻讓人感到寒氣逼人:“你們的工作是怎麽做的?董事長一再強調要安置好所有商家,不要讓他們鬧事,也不要虧待人家,那裏很多家店鋪都是老字號了,如果不是因為現在政府搞地鐵,害他們少了客源和收入,那些商家才不會那麽容易就被我們收購了。你現在告訴我好像還沒完全談妥,那你讓我簽什麽字?”
“不是的,淩總。”安靜急忙申辯:“隻有兩三家不同意簽字,都在街尾,開發部的意思是您先簽字,他們就開始動工,然後我再去慢慢說服那三家店。”
淩墨看著手裏的文件:“他們打的這個主意。那麽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那三家店就是不搬,而這邊施工隊又已經開始動工了,你們怎麽辦?強行逼遷嗎?這樣的事政府都不敢做,你們就敢做?”
“那三家店我親自了解過了,第一家是藥店,他們不搬的原因是因為那家店主是殘疾人,沒有工作能力,老板娘是農村婦女,沒什麽文化,藥店是幾年前店主的弟弟出資給他們開的,一家四口全指望這個店生活,所以我自作主張在艾陌百貨的負一樓給他們找了間店麵,明天我就把租約拿去給他們,他們看到這個一定就不會再有疑義了。”
淩墨微微點頭:“這樣很好,合同裏加一條,免他們三年的租金。”“是。”安靜繼續匯報:“第二家是個小的日雜店,店主已經七十多歲了,上回開發部的同事去跟他談拆遷費的問題,老爺爺根本沒聽明白,後來我們輾轉找到他在國外的子女,聽過我們給出的補償費,他們都同意了,他兒子這兩天就飛回來跟我們簽協議,還挺高興的,據說老爺子就為了這個小店,死活不肯跟孩子們到國外去生活,現在咱們收購了店鋪,他們也就有借口把老爺子弄出去了。”
淩墨突然歎了口氣:“故土難離啊,我倒不覺得老爺子會這麽聽話。這件事你盯著點,說不定還有變故。”安靜愣了一會兒:“不會吧,他兒子在電話裏信心滿滿的呢。”淩墨隻搖搖頭不再說話。他伸手拿起咖啡杯,卻不想安靜的手輕輕按在他手背上:“涼了,我去給你衝杯熱的。”“不用,你忘了我以前就愛喝冷咖啡。”“那時候你的胃沒出過血。”安靜執意地說,手上不由多加了幾分力度。
淩墨看著安靜柔和的大眼睛,腦海中驀然浮現出一個綠衣小姑娘的身影。脫口而出地問:“小靜,你現在怎麽不穿綠色的衣服了?”
“嗯?”安靜愣住了:“你說什麽?”“啊,我……”淩墨驚覺自己的失態,有些尷尬地抽回了手,隔了幾秒才笑著說:“我突然想起你小時候來了,你以前是有多愛綠色的衣服啊。”他每次笑起來的時候,鼻梁骨上方會出現兩道若隱若現的細紋,竟顯出幾分孩子氣。
安靜記起從前他時常追在自己身後,也是這樣“小靜”“小靜”地叫著。卻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們之間豎起了一道透明卻堅實的牆,明明看得見對方,聽得見說話,卻始終無法接觸無法逾越。
剛開始,安靜還常在下了班之後主動發出邀請,希望能重拾舊時的友誼,淩墨卻始終是一副拒人千裏的表現。漸漸地,安靜的心冷下來,她終於明白,那道牆是根深蒂固地築在了他的心裏,那道牆早已令他遺忘了溫暖的過去,美好的時光,那道牆令他們徹底地成了兩個世界。他偶爾展露的笑容,隻言片語的溫和,不過是老板對待勤快的下屬的一種鼓勵,一種姿態。這其中根本沒有任何一丁半點的私人情感。安靜終於明白,對於他,她隻能抬頭仰望,他就像那浩瀚星河中最炫麗最華美的一泓圓月,眾星擁簇下,她那點螢火蟲般的微光,早已被淹沒得無影無蹤。
這些年來,安靜隻是……就隻是安靜地跟在他身邊,替他做一切可以做到的事,而他,隻是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對待她。在他眼裏,也許她不過就是一個認識得比較久的,較為熟識的好員工而已。
此時聽他竟提起“小時候”這三個字,安靜當真是有些詫異:“是嗎?小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啊?”
小時候,我總以為自己是一條可愛毛蟲,總有一天會在你麵前破繭成蝶。誰知道,這麽多年了我在你眼裏還是那條綠色的小毛蟲。
她拿起咖啡杯:“我還是去倒杯熱的來吧。”
“不用了。”淩墨叫住她:“還是先說完正事吧。”
他的聲音又恢複了以往的淡漠。安靜略帶失望地回過頭,他的麵上沉靜如水波瀾不驚,仿佛剛才那個回憶著往事的溫情男子不過是的安靜幻覺罷了。
“剛才說了兩家店鋪的情況,你都了解得很清楚也都想到解決辦法了,接下來呢。”“嗯,接下來是一間花店。”安靜強迫自己恢複了理智:“那家店您也知道的,上回搬著大花籃連電梯都上不去的那家叫‘花’的花店。老板叫沈開遠,他現在不管事,店鋪實際上是他女兒沈雲落在管理。”
安靜的話淩墨基本上都沒在聽,他的耳朵隻捕捉到“沈雲落”三個字,他的眼前閃現出那個戴著眼鏡腦後梳根大辮子的女孩子的形象。
“那個女孩跟我挺投緣的,我打算明天去一趟花店。”
“我親自去。”
“你……”安靜一呆:“淩總……”“沒錯,我是說我自己去。”淩墨斬釘截鐵地重複。
安靜突然想起了什麽,輕聲問:“淩總,這個沈雲落就是沈星醉的姐姐?”
淩墨知道安靜誤會了自己的初衷,但他並不打算去糾正。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其他的你隻管跟進,這個交給我。”安靜順從地點頭,老板決定的事情自然不是她這個助理可以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