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不速之客 （下）
“你不光是來給我煮麵的吧？忘了正事了？”
靜逸的房裏淩墨的聲音顯得異常突兀，令正在撒胡椒粉的安靜一驚，手一抖，胡椒粉撒得過多了。
“哎呀。”她驚呼一聲，歉意地笑笑：“放多了，不過胡椒養胃，你不怕辣吧。”
淩墨微側著頭，麵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你也學會顧左右而言他了。”
安靜將麵盛出來：“我哪有，你想多了吧。先吃麵，嚐嚐我的手藝。”
“你的手藝一定是好的。”他接過碟子：“容姐的高徒會差嗎？”
“你知道？你怎麽知道我跟容姐學的？”安靜驚訝地叫起來。
淩墨在餐桌邊坐下，慢條斯理地說：“別人煮麵一般都是先將食材準備好再燒水下麵，隻有容姐，她說我胃不好，麵要煮軟一些。所以她會先煮上麵，再慢慢去準備食材。你剛才就是這個程序，不會錯吧。”
“就憑這個你就猜我是容姐的徒弟？其實，我爸也是這樣煮麵的哦。”
淩墨微笑著搖頭不語。
安靜靜靜地看他吃完麵，略顯遲疑地開口：“今晚的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什麽事？”淩墨挑挑眉毛。
“淩董和沈小姐……他是認真的嗎？”
“伯父和沈星醉？”
淩墨推開碟子：“不知道。大概，伯父很認真吧。”
“你什麽意思？伯父是認真的？沈星醉不是認真的嗎？她是在玩兒嗎？你是這個意思？”
淩墨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廚師的工作你做得很好，不知道說客的工作你可稱職？”
沉吟半晌，淩墨突然冷冷地說道。
“什麽說客啊，我給誰來做說客啊？你又在取笑我。”
安靜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其實的確不是安建國讓她來的。今晚，安健國從淩家回來，一副愁眉深鎖的樣子。在安靜一再的追問下，他才說出原由。
原來，為了沈星醉，淩傲北和淩墨叔侄倆鬧得很不愉快，一言不合之下，淩墨氣衝衝的離開了。安靜擔心淩墨在氣急之下會發生什麽意外，心下一急，找了個借口便跑到淩墨這裏來了，卻不料進門便被他懷疑是來給淩傲北做說客的，一時隻覺滿腔柔情正正撞在了冰山之上。
“我隻是聽說你跟淩董鬧得不太愉快，我怕你……如果你不想跟我說，我這就走好了。”
安靜心下黯然，放下酒杯便欲離開。
“別走。”淩墨拉住了她的手腕：“別走，陪我聊聊。”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倦意，安靜意外而竊喜地感受著他手心的溫度，卻不料淩墨很快地便將手鬆開了。
“這段時間，真的感覺很累，公司裏的事家裏的事接踵而來，簡直讓人沒有喘息的餘地。”淩墨將手掌覆在額上。
“你知道今晚伯父怎麽說的？他說，他愛上沈星醉了，我都不知道是該祝福他還是該阻止他。他們之間有多大的差距伯父不明白嗎？他怎麽什麽都不考慮，就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我真不明白，沈星醉怎麽就吸引住伯父了？她有哪點好？雖然，我知道伯父一直對她有好感，可我真沒想到他們居然打算結婚？”
“她跟沈雲落可是長得一模一樣啊，我聽說，雙生子的性情脾氣可是差不多的。沈雲落不好嗎？”
淩墨一愣，隨即便明白安靜在暗指自己與雲落的交往。
“她們隻是長相相同，性格可沒半點相似之處。可以這樣說，她們一個是天使另一個卻是魔鬼。”
安靜被他的用詞嚇到了：“天使魔鬼？這也太誇張了吧？我怎麽好像在看美劇？”
“誇張？你們根本不了解沈星醉，如果你們認識了真正的沈星醉就不會說我誇張了。她是個多可怕的人，我有幸了解了。”
“所以，你才反對淩董跟她交往？就因為你覺得她可怕？”
“這隻是其一。其二是，我看出了伯父對她的真心，卻看不到她對伯父的真意。我擔心的不是現在而是將來，伯父年紀大了，他這輩子，除了那個已經逝去的初戀，就沒對哪個女人動過心。現在，他以為終於遇到了可以付托真心的人，便傾盡全力地去愛去付出，可那個女人呢？萬一被我不幸言中，她隻是在玩弄感情，伯父會受得了嗎？到了最後那一天，他還能全身而退嗎？所以，我要反對，我要一直反對到底。即使伯父現在生我的氣，我也不會改變初衷。”
安靜默默地瞧著他。
“你不相信我？”
安靜搖頭：“我相信你，你說的一切我都信。可是，你要怎麽說服淩董？在他眼裏，沈星醉就是天使的化身，不對，沈星醉在淩董的眼裏就是天使。”
“你也看出來了。”淩墨苦笑。
“不是看出來的，是聽說的。”安靜頓了頓：“今天中午，淩董陪沈星醉去山頂餐廳吃午飯，吃了一半，沈星醉說想吃抹茶蛋糕，淩董就命令老陳開了近一個鍾頭的車去買了一塊回來，要知道，山頂餐廳距離市區還是挺遠的啊。我下午在公司茶水間聽那些職員們議論才知道的。雖然隻是一塊蛋糕，你也可以想見，沈星醉在淩董心目中的地位是難以撼動的。”
淩墨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時鍾發出“嘀嗒嘀嗒”有節奏的聲音，攪亂了安靜平靜的心湖。
“淩墨，有句話我憋在心裏很久了，就是，就是一直不知道該不該問。”
“噢？那就別問了吧。”
“什麽？”他的回答讓安靜愣住了。
淩墨轉著酒杯漫不經心地笑：“跟你開玩笑呢。什麽話？問吧。”
安靜掠開額邊一絲散發：“你，不會是因為沈雲落才反對淩董和沈星醉的吧？”
淩墨久久沒有作聲，屋裏的靜默讓人產生了莫名的壓力。安靜有一瞬間的後悔，同時又有如釋重負的輕鬆。她心裏早已明了淩墨對沈雲落的感情，但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沒有捅破之前，她永遠心懷僥幸。萬一，淩墨對沈雲落隻是有好感。萬一，他們倆隻是在玩曖昧。說不定，自己還有機會……
“我們的感情是認真的，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而且，我也可以肯定雲落對我的心意。但我並不是因為這個而反對伯父和沈星醉在一起。”
淩墨不容置疑的一句話徹底粉碎了安靜的希望，她的虛無縹緲的做了多年的夢，就這樣被淩墨的一句話徹底驚醒了。
“原來……原來，你是動了真情了。”安靜臉上的笑容實在勉強：“我還以為，你這個千年冰山，今生都難遇到有緣人呢。怎麽會……”
“你說的這話倒跟江爍一個口吻了。”說到雲落，淩墨的心情就像是春暖花開一般燦爛，他根本就沒有在意安靜的心情。
淩墨臉上的微笑是安靜從未見過的，那笑容雖然淺淡，卻如初春的暖陽映照在冰雪初融的江上，溫暖而明亮，他深邃的眼眸中滿含著寵溺。
刹那間，安靜如遭閃電一擊，她明白了，她明白了自己是如此的可笑，多少年的相處，多少年的追隨，竟都不如這樣一個相識不久的女人。在他的心裏，自己也許是好友，也許是妹妹，也許隻是一個下屬，卻永遠也不會是打開他心鎖的鑰匙。在這一刻，她突然就放下了，放下了多年的執著，放開了緊握的雙手，就像一個被禁錮多年的囚犯獲得了新生，心如明鏡。
一抹發自內心的自由而輕鬆的笑染上眉梢。
“看來，你已經有了決定，並且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誰也不可能左右你的想法。我隻是希望，在你做出任何事情之前，先想到淩董畢竟是你的伯父，你的長輩，你至親的親人。千萬不要為了外人影響了你們之間的感情。”她稍微停頓了一會兒：“今晚我來，是作為你的朋友來的，一個認識了你幾十年的朋友而非你的下屬。所以，有些話可能讓你不舒服。我這就走了，明天到了公司，我還是你的助理。”
“小靜。”他抬眼看她：“除了是我的助理，我還一向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你是知道的，我沒有兄弟姐妹，榟楓從小跟我不親近，隻有你……雖然在公司我表現得不近人情，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在我心裏早就把你當成我最親的親人了。我不願在你麵前遮遮掩掩，也不願對你設防。除了雲落，你就是我最信賴的親人和朋友。有你在我身邊，我真的很開心。”
安靜的笑愈發燦爛：“真的嗎？那就來點實際的，給我漲工資吧。”
淩墨先是一愣，隨即也大笑起來，歡樂的氣氛瞬間粉碎了一天的陰霾。
送走了安靜，淩墨望著窗外的霓虹閃爍，心裏暗暗祝福：小靜，其實你的心意我早知道，可是，這輩子注定隻能辜負你的心意了，你是那麽優秀那麽善良的女孩，一定會尋著自己的幸福歸宿。
他將手插進褲子口袋，指尖觸到一絲冰涼。
“怎麽會把你給忘了。”
小天使咧著嘴在燈下閃著光輝，本想著今晚飯後還給雲落，鬧騰了一晚竟忘得一幹二淨。
“雲落，你還好吧？”
他想起沈開遠那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沈星醉卻一副天使的麵孔蛇蠍的心腸，他的胸口一陣刺痛。怎麽會？雲落，你怎麽會有如此不堪的家人？他心頭湧上一股悔意，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剛才就應該不顧她的反對把她帶走的。淩墨狠狠地捏緊了手機，手中猛烈的震動竟驚得他一跳，他迅速點開微信：我洗過澡了，現在準備睡覺，你不用擔心我。明天公司見。後麵是一個笑臉。
淩墨暗歎口氣：真的沒事嗎？但願如你所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