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往事常追憶 (下)
“今天的淩墨大概是被我創造出來的。你還記得,他小時候是個怎樣開心的孩子。”
淩傲北的語氣突然凝重起來。
“是啊,小墨小時候可是個乖孩子,又懂事又貼心又愛笑,笑起來還文靜得像個小姑娘。小靜她媽那會兒就總說,小墨才是女孩子,我們家小靜就是個投錯男胎的小魔王。”
安建國“嗬嗬”地笑起來。淩傲北嘴角噙著笑意,將兩個茶杯倒滿。
“可自從傲東兩口子去世後,你還見過他笑嗎?”
安建國又突兀地加了一句,令淩傲北手一顫,杯裏的茶險些溢了出來。
屋裏安靜下來,隻聽到壺裏的水“咕嘟咕嘟”往外冒著水泡。
“不說這些了北哥,你不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
安建國感到屋裏的氣氛有些異樣,便岔開話題問。
“是啊。”
淩傲北這才想起還有正事要說,不由一曬。
“還真是老了,盡顧著扯這些閑話,正事都忘說了。是這樣,你有沒有聽說一家叫‘盛世’的房地產公司?”
“盛世?就是那個搶了我們生意的盛世吧。”
“就是它。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匹黑馬,上回居然能從問鼎淩霄手裏搶走城西那片土地開發權,當時我就奇怪,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公司資金居然還那麽雄厚,人脈也那麽廣,應該不會什麽小公司,可怎麽行內沒幾個人知道。”
“是啊,最奇怪的是那個執行董事竟是陳濤。”
淩傲北猛一抬頭,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陳濤?老裴的前女婿?他不是搞房地產的啊,確定嗎?”
安建國肯定的點頭。
“什麽時候知道的?”
“就在他們取得城西開發權後,小墨就找了人去調查。而且……”
“什麽?”
淩傲北微一皺眉。
“而且,這個公司似乎跟老裴也脫了幹係。”
“既然是他的前女婿在管理,那背後之人一定是他。”
淩傲北站起身,棄了喝了一半的茶,卻從酒櫃裏取出一瓶紅酒來。
安建國知道他的習慣,這個時間他一向不喝酒,而他現在一反常態的拿起酒杯,說明他心裏正燃起一股無名怒火。
“北哥。”
他走上前,試圖勸阻。
“你別管我。”
聲音不大,卻透露出威嚴。淩傲北眼角一掃,安建國隻得後退了一步。
“老裴。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當年我們一塊兒打江山,一塊兒共患難。那年的車禍,三人中他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這麽多年來,我一看到他,就會想到……想到……”
淩傲北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他舉起酒杯,一口氣喝下一杯。
“北哥。”
安建國暗中歎氣,隻得又替他倒了一杯。他知道,這會兒淩傲北需要的不是安慰。
“你說一個人怎麽會變成這樣?現在我們的條件那麽好,多艱苦都熬過來了,怎麽老了老了,倒自家人自己鬥起來了?”
他狠狠地捏著玻璃酒杯,微微瞘?的身體以肉眼難以注意的情況下顫抖著。
安建國找不到可以安慰他的語言,便給自己也倒上一杯酒。一扭頭,卻赫然發覺,老友那一頭曾烏黑發亮的短發,摻雜了無數灰白的色彩。他無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頭頂,竟咧嘴笑起來。
“你笑什麽?”
淩傲北給他這一笑笑得摸不著頭腦。
“北哥,我突然發現自己老了,還有,你已經很久沒這樣發過脾氣了,有些不適應啊。”
“啊?”
淩傲北手中擎著酒杯,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
“老了?我們老了嗎?”
酒櫃的玻璃反射著屋頂上的燈光,將二人不再筆挺的身影清清楚楚地映了出來。
“什麽老了,我就是昨天忘了染頭發了。”
淩傲北一抹頭發,嘴硬地說。
話一出口,二人不由相視一笑。
“說著老裴的事,怎麽扯到老不老那裏去了?”
安建國看他情緒平穩下來,嘴角微微一翹。
“老裴的事,小墨自然會去解決的。哪裏需要我們操那些閑心。我看,小墨這孩子腦子清醒,有手段。你呀,根本不用擔心他,隻要你牢牢守住他的後方,給他最強有力的支持,對他來說就夠了。”
淩傲北多有所思的點頭:“你說的沒錯,小墨的確不用我們多操心。”
“對了,關於那個沈小姐,我想起還有件事。”
安建國看看手裏的酒杯,又放了下去。
“上個月,我聽說林董事給本市的芭蕾舞團讚助了一大筆錢。這老家夥唱個歌都五音不全,他還會欣賞芭蕾舞?別是有誰授意的吧。”
安建國眼裏閃過一絲狡詐的笑。
“去,就你是人精。什麽都瞞不過你,那件事確實是我的意思,不過,我不打算自己出麵,才讓老林去辦的。”
淩傲北裝出一副不愉之色,默默看了他半晌。
“我也沒別的意思,她們,畢竟是小芳的孩子,能幫的多少也幫點。”
他搖晃著酒杯。
“當年,我們沒能在一起,而小芳的死……”
“她的死也不能怪你啊。”
安建國打斷他。淩傲北苦笑著搖頭。
“就是怪我,怎麽不是怪我呢?如果我……”
“如果不是你,沈家那個小姑娘也活不成了。”
淩傲北痛苦地閉上眼。夜風帶著一絲草香從敞開的窗戶肆意地吹了進來。
“這麽多年了,我常常午夜夢回,真希望那天我沒出現在那個地方,你說我,你說我為什麽……”
“你為什麽不放過自己呢?北哥,那麽多年了,什麽都過去了,我們也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麽想不開呢。”
“是啊。我第一眼看見星醉的時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驚訝,我以為,我以為小芳又回來了,我的小芳,她就那麽生氣勃勃的站在那裏,我真覺著我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當時,我並不知道她就是小芳的女兒,我還以為是老天開了眼,將這個酷似小芳的女孩送到我身邊,讓我可以一園年輕時的夢。誰知道,這並不是老天給我的禮物,而是給我的懲罰。她居然是小芳的女兒,她的出現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刀,毫不猶豫不容多想地直直插進我的心裏,而刀把子卻握在我自己的手上。”
安建國無言地看著他,多年前的事情像一把磨鈍的生鏽的钜,一片一片緩慢地割開那過去的記憶,每一片都鮮血淋漓讓人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