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後院風硝起 5
牡丹花開醉人心，相思之淚潤花神。
深秋，天氣更涼了。周府老太太窗台上的牡丹花兒，白日裏沐浴著秋日溫暖的陽光，夜晚承受著冰涼的風吹寒意。除了花房裏的那個婆子，幾乎沒有人在意它是否會被寒冷的秋風傷到。嬌媚的花朵白日裏開的鮮豔花香四溢，可老太太卻是聞不到，為了這事兒院子裏的丫鬟婆子沒少挨罵。
“什麽人養什麽花兒，賤人養過的花兒也是犯賤，那些個丫頭婆子也都長著賤鼻子，哪裏有什麽花香味。”老太太正和幾個兒媳數落著。
“娘，您可不能亂說話，這可是皇後娘娘賞賜下來的花兒。”趙九娘關切的說道。
“娘說的沒錯啊，我也沒聞到花香。”董氏附和著說。
“我當然也沒聞到花香，隻是，娘，您不能說這花兒不好的話。”趙九娘解釋道。
“花兒是好花兒，就是被那個賤人給養壞了。”老太太急忙改口道。
“是啊，娘，咱們別說花兒了。聽說老太爺他們這幾日就該回來了。”李雪梅轉過了話題問道。
“後天就能到家了，你們這些人啊，相公這才走了不到一個月就都想啦。”
“婆婆。我們才沒有呢。”幾個女人紅著臉否認道。
“九娘，你這身子也快往四個月數了，好生將養著，再給大房添個男丁，可就是喜事一樁了。”老太太的心裏就是重男輕女的說著。周府裏的男孩子她記得，幾個女娃她連名字都叫不上來。
“娘，我這心裏也不安著呢，但願是個男娃。”
“是女娃也沒啥，你們還年輕，還有機會多生幾個就是了。”
“娘說的對。”趙九娘嘴裏說著心裏苦笑，自己倒是想多生幾個，誰給你播種呢，這個孩子還是.……她不敢再想下去，事情敗露了可是要被侵豬籠的。可是，他真的是叫自己欲罷不能啊。
“過了年，宮裏頭又該選妃了，你們的兩個妹子今年都報了名，你們這些當嫂子的，可得湊點份子給她們添置些東西才是。”老太太開始給兩個姑娘討錢了。
“娘，這事我們幾個記著呢，衣服啊頭麵啊，您就放心吧，我保證拿出最好的給妹妹用。”李雪梅急忙說道，她心裏知道老太太不待見趙九娘，大房後院的當家人位置絕對不會給她，雲兒出身卑微也入不了她的眼，自己可得要好好的表現才行，隻是，自己的肚子怎麽就是不爭氣的沒動靜呢。按說搭上了雲兒的橋，大老爺到是經常的過來，雲兒是不敢跟她搶的，自己怎麽就懷不上孩子呢。難不成真應了那句俗話，偷吃的才能中獎。李雪梅心裏盤算著。
去鄉下巡查的周府老太爺帶著三個兒子回來了。今年又是個好收成的豐年，晚上一家人齊聚在老太爺的主院吃酒慶賀。除了正牌的夫人，別的妾室是不準來的，今年兩個特例，老太爺身邊多了秋喜，大老爺帶的是雲兒。看到了雲兒，老太太氣歪了嘴的說道：“老大，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死了一個賤人，這又弄個賤人氣我。”
“娘，雲兒這次跟我下鄉巡查，可是幫了我不少忙，您也知道往年都是菲兒幫著算賬，今年如果沒有雲兒，我不知道要挨到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這些爹也都看到了，雲兒就是我認定的當家人，您別動不動就說賤人賤人的。”
“啥！老大，你腦袋被鄉下的驢踢壞了不成。她在能幹也是她的本分，想要做大房的當家主母是萬萬不行的。”
“娘，雲兒怎麽就不行。”周瑾傲據理力爭的問道。
“怎麽都不行，楚寧菲算是個小家碧玉尚且說出去都叫人笑話，現在你還弄個丫頭出身的來羞辱我們周府。你簡直氣死我了。”
“娘，娶妻娶賢，娶妻娶德。娶的又不是門第。當初菲兒把大房後院打理的安穩和諧，您又不是看不到。”
“我看到了又能怎樣，賤人永遠都是賤人，死了也是賤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了那個死賤人的爹，自己掏銀子補缺的事兒，別以為你平了公中的賬就行了。說到底你大房裏的銀子也是周府的，你叫你那個死賤人的爹把銀子還回來，不然有你好看的。”
“娘，您不講道理。”
“夫人，雲兒是真的不次於楚寧菲，我們周府缺的就是這樣冰雪聰明的人。你就退讓一步吧。”周老太爺說道。
“還有你，我都不惜的說呢，帶著個丫頭抬起來的如夫人很有麵子是不是啊。”老太太一句話堵得老太爺沒有聲音。一旁的秋喜眼睛裏閃過寒光，瞬間消失了還是一副謙卑的模樣。老太太嘴裏說的是雲兒，句句也都打在她的臉上，這口氣她是不能就這樣咽下去的。
窗台上的牡丹花蕊裏的楚寧菲心裏氣憤傷感，往日裏為了不叫夫君為難，忍著婆婆一次次的羞辱。現在自己已經走了，這個老太婆還是一口一個賤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自己現在被禁錮在牡丹花裏，走不下去口不能言，隻能任憑老太婆的羞辱謾罵。她沮喪的關閉了神識，碩大嬌豔的花朵耷拉到了花盆裏。
周瑾傲和娘分辨的時候，眼睛幾乎沒離開窗台上的牡丹花兒，本來花兒就不如在自己書房裏開的豔麗嬌美，現在像死去了一般，他的心很痛很痛。菲兒最喜歡的花兒啊，就這樣沒人搭理的蔫蔫的沒有了生機。
“看什麽看，花兒是我抱來的又能怎麽樣。皇後娘娘賞賜的東西，賤人都能擁有，我怎麽就不行。還有你那個賤人教養出來的兒子，為了這盆花跟我急了，說我是個大壞蛋，是個壞祖母。這就是出身高貴和卑賤的差別。說她們是賤人還委屈了不成。”老太太不依不饒的繼續說道。
“娘，您消消氣兒，我看那盆花怕是要死了。這要是讓皇後娘娘知道了，開春時的選妃和我的春試，都會受到影響的。您就別說了，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大夥都圖個樂嗬，您幹嗎那麽較真兒呢。”老四周瑾浩勸解者。
“胡說，剛剛還開得好好的，這會兒就要死了，騙誰呢？”老太太不信的回頭看去也大吃了一驚的說道：“你還真是一盆詭異的花兒，難怪她們說你花裏有鬼，這說開花就開花，說蔫吧就蔫吧，明明花開的很香，偏偏我們聞不到，那些個丫頭婆子賤人都聞得到。你們剛才聞到花兒香了嗎？”老太太幾分害怕的問著。
桌子上的人都搖著頭，誰敢說剛才聞到了濃鬱的花香啊，豈不是都成了老太太嘴裏的賤人了。看到兒子們的表情，老太太很是得意又不耐煩的說道：“趕緊把那盆死花兒搬回你的院子裏，帶著你那個聰明的賤人滾回你的大房。別在這裏氣我，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周瑾傲懷裏抱著那盆蔫蔫的牡丹，和雲兒回到了大房的院子。
“夫君，您以後別再和老太太頂牛了，我本來就是個丫頭出身，我也沒想過要當大房的家。能幫您的忙是我的福氣，雲兒別無所求。”想到老太太剛才的謾罵羞辱雲兒的心很疼也很無奈，她更加欽佩不在了的大夫人，是怎樣在老太太的跟前活著啊。自己沒那種肚量挨罵不出聲，也沒有智慧和那種勢力眼的婆婆周旋。她也知道趙九娘和李雪梅也是把自己看成了眼中釘，三夫人李雪梅是要靠著自己搭上大老爺，才對自己幾分客氣，如若不然，那個晚上就該把自己打包賣掉。大房的後院連著周家的興衰，這裏的水看上去平靜，其實暗流湧動，等待的就是興起風波的時機罷了。
“雲兒，老太太就是刀子嘴的人，你也別往心裏去。畢竟去那裏的時間有限，你就委屈點吧。”周瑾傲看著懷裏的牡丹花說道。
雲兒有一瞬間的恍惚，大老爺寶貝這盆花兒勝過了一切。這難道真的是盆有靈性的花兒，能知道別人對她的喜惡.……
周瑾傲把這盆耷拉著花朵的牡丹放到了主桌上，傾身看著毫無生機的花朵，心裏很痛很痛。
“牡丹花，你又蔫了。是娘說的話太難聽氣到你了嗎。我替她跟你道歉。牡丹花，你是我的菲兒最喜歡的花兒，菲兒活著的時候多希望你能盛開，現在她離開了我，你就是她的化身是我的念想。你快開起來啊！牡丹花兒，這次去鄉下巡視更加叫我思念菲兒，菲兒和我的默契誰都無法代替，菲兒和我的情意永遠無法複製。牡丹花兒，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菲兒，瑾傲想你想你啊……”
周瑾傲看著牡丹花，仿佛看到了菲兒含笑的嬌羞模樣，仿佛菲兒在給花兒澆水修整，她一片一片的擦拭花的葉子，一遍又一遍地祈禱牡丹花兒快些盛開。情到深處，無盡的思念叫堂堂的七尺男兒淚流滿麵。大滴大滴的眼淚無聲地落在了牡丹花朵上，瞬間融進花瓣兒之中。
感知到身體上的溫熱，楚寧菲打開了靈識，這才發覺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書房。甘甜的淚水滋潤著她幹涸的身軀，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裏被注入了新的血液一般的豐滿起來。
“夫君，菲兒也想你啊！夫君，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快把眼淚擦幹吧，兒子和秦氏就要過來了。”楚寧菲伸出雙手想要擦去瑾傲臉上的淚水，驀然發現自己離開了花朵的站在了地上，和很久很久之前一樣的，與夫君四目相對深情凝望。
一陣清香濃鬱醉人，周大老爺心裏一驚，使勁抹去臉上的了淚水欣喜的說道：“牡丹花兒，你終於又挺立起來了，你又怒放了，你又把花香帶給了我，帶給了我們的院子。”
“夫君，我又盛開了，為了你和兒子盛開了。家齊，你這個鬼精靈的孩子啊，娘早就感知到你和奶娘要過來，現在到了怎麽不進來的躲在門外呢。哦，娘知道了，你是怕爹爹哭鼻子被笑話。兒子，娘想看你了，快進來啊。”楚寧菲雖然能離開了花朵，卻覺得自己被陽光照射的很難受就又回到了牡丹花蕊了，透過木門看著外麵和秦氏咬耳朵的家齊。
“奶娘，在等一會兒，爹爹的眼淚還沒有擦幹呢，眼睛也是紅紅的。呆一會你可不許看爹爹的臉哦。”
“小少爺，一會兒你自己進去，奶娘在門外等你好不好。”秦氏根本就不想進去的說道。
“行，我去和爹爹告奶奶的狀，省的被人知道了訓你。”家齊很聰明的說著跑進了書房。
“爹爹，你真好，把牡丹花兒抱回來了。家齊好想你也好想牡丹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