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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番外之四

  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起初淅淅瀝瀝,不多時便是大雨傾盆。


  江扶堯就那麽坐在床邊,聽雨打窗台,許久許久。


  秦嘯來的時候,身上都淋濕了,頭發也濕嗒嗒的貼在臉頰處,他心疼道:“既是下這麽大的雨,皇上還冒雨來?來就來,就不能拿把雨傘?你可是皇上,怎能這般落魄?”


  秦嘯笑,握住他的手:“朕不想其他人跟著,就自己來了。”


  江扶堯沒回話,他豈會不知,全朝上下群臣皆討伐他這個敵國的人;他又豈會不知,這人身處兩難之地。


  秦嘯親征去戰場是在兩日後,江扶堯訝道:“何時決定的?先前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


  秦嘯握著他的手,歉意道:“怕你擔心,就沒告訴你。”


  江扶堯哼道:“那你現在告訴我,就怕我不擔心了嗎?”


  秦嘯理虧,擁住他,換話題道:“朕想吃堯兒你做的醬牛肉了。”


  江扶堯故作生氣:“不給做。”


  “堯兒。”秦嘯撒嬌。


  江扶堯笑。


  這頓飯菜做的有些許辛苦,因有孕在身,江扶堯吐了幾次,等把飯菜端上桌,秦嘯瞧著他略微發白的神色,心疼道:“累了?”


  江扶堯沒說話,隻是坐在他身邊,靠進他懷裏。


  小肉子跟他使眼色,讓他將懷孕之事告訴皇上,江扶堯都假裝沒看到。小肉子暗暗歎氣,心想,主子為什麽不告知?傻了不成?他不得而知,隻好陪著他的主子一起傻。


  秦嘯出征那日,江扶堯送他一路到宮門外,臨走前,秦嘯當著所有人,低頭深吻他雙唇,在他耳邊柔聲道:“等朕回來。”


  在他轉身欲走時,江扶堯伸手攥住他衣角,在眾人的注視中,道:“皇上,此次前去,不必顧慮我是靈國人;我雖生在靈國,可這裏更像是我的家鄉。”


  秦嘯望著他,一時之間心中竟酸楚至極。


  回到寢宮,小肉子跪地哭道:“主子,您為何要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那一番話啊?您這是要將自己陷於背信棄國之地嗎?”


  江扶堯手附在腹上,苦笑道:“我已無退路,要我殺他,我辦不到,要他為了我與這群臣為敵,我會心裏過意不去……現如今,為了腹中孩兒,我隻能先這麽做,若不然,我怕他一走,我與腹中孩兒會遭害。”


  說著,就聽到有小太監通報,皇後娘娘駕到,小肉子一驚,忙擦淚起身,喊了聲“主子”。


  江扶堯示意他穩住,而後起身迎接皇後,皇後從進門到坐下,正眼瞧都沒瞧他,隻是嘲弄道:“今兒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為自保連賣國的話都說得出。”


  江扶堯淡道:“自保沒錯吧?這世上的人皆是自私的,皇後娘娘不也為了自保,曾讓自己手下跟了你多年的嬤嬤當替罪羔羊?”


  “你!”皇後黑了臉色。


  江扶堯麵無表情,道:“皇後娘娘來,想必不是為了羞辱我這麽簡單吧?”


  “家國興亡之際,本宮還不屑羞辱你這樣一個男寵,隻是想來告訴你,現如今你對皇上來說,已然是個禍害!你若不想皇上因你,連這家國榮辱都忘了,你就有點自知之明,趁早離開!”


  江扶堯漠然。


  皇後又說:“皇上為你做了這麽多,你就不能為他做一件事嗎?”


  聽了這話,江扶堯道:“能。”略頓:“隻是,要等些時日。”又說:“皇後娘娘,從來都是他人求我,我未曾求過他人,今日,我求你,不要趁皇上不再,想法設法的治置我於死地,等這腹中孩兒出生,我自當主動離開,然而這期間,誰也不能動我與腹中孩兒一下。”


  聞言,皇後怔住。低眼瞧了瞧江扶堯的腹部,她自是知道靈國男子能懷孕這事。


  穩了穩心神,道:“我若不答應呢?”


  “你會答應,皇上子嗣單薄,他已是不惑之年,這後宮妃嬪中能生孩子的已然沒有了,你我更知,皇上他乃斷袖,不過是為了這江山社稷後繼有人,才不得不與女子結婚生子。這一點,嫁給皇上這麽多年,皇後娘娘你比誰都清楚吧。”


  話音落地,皇後就將桌上茶盞扔向江扶堯,額頭被砸的江扶堯,忍痛不吭聲。


  皇後怒道:“好!想要你腹中孩兒活命,那本宮有個條件,不知你江扶堯應不應!”


  江扶堯看著她:“什麽條件?”


  “我要你死!”皇後猩紅著眼:“做不做的到?”


  江扶堯並未訝異,隻是擔心道:“我怎知,我死後,你會不會厚待我的孩兒?”


  皇後冷笑:“你也說了,皇上子嗣單薄,我再對你有怨恨,也斷然不會糊塗到把皇上骨肉給害了。”


  片刻,江扶堯說:“我要你拿你父家起誓,若你食言,害我孩兒性命,就讓你和你父家跟我孩兒陪葬!”


  “你!”皇後眯眼,咬牙:“你一個男人,心腸居然比女人還歹毒!”


  “起不起誓?”江扶堯看著她。


  靜默許久,皇後不甘道:“好,我起誓,但你也要起誓,若生下孩子你不死,你的孩子便替你死!”


  江扶堯心頭一跳,點頭應了聲:“好。”


  月明星稀,屋子裏靜的很,江扶堯撫摸著腹部,癡癡的想著秦嘯,想著那麵龐和好看的微笑,便覺溫暖。


  一開始江扶堯給秦嘯寫了很多封書信的,隻是沒收到一封秦嘯的回信。他不傻,猜得到那些書信定是沒有送到秦嘯手中,而那人給自己寫的書信,也怕是被人給攔下了。


  最後,索性他就不再寫了。


  之後的很多天,他都是一個人待在宮裏做醬牛肉、鹵牛肉、牛肉幹……


  小肉子瞧著看著祈禱著,默默淚流著。


  腹中孩兒八個月的時候,江扶堯已經做了有幾十壇子的牛肉了,小肉子道:“主子,天冷還行,若是天熱,您做的這些怕是要酸掉了。”


  “對哦,我怎忘了這一茬了呢。”江扶堯暗暗懊惱。


  小肉子又道:“奴才打聽到,皇上快回宮了,到時候……”說著咬咬唇:“主子,奴才想,要是皇上回宮,您就把這幾個月您受的委屈全告訴了,讓皇上為您做主。”


  江扶堯搖頭:“我豈能再讓他陷入兩難之地?”又說:“聽聞,我靈國要亡國了?”


  小肉子哽咽道:“怕是,用不了多久真要亡國了。”


  江扶堯歎道:“那家鄉的扶瑤花,豈不是日後看不到了?”說著可惜道:“那花隻有我靈國才有,其他任何地方都無法種活,但願那花別被這戰爭染了才好。”


  小肉子瞧著他,不知如何作答,隻好道:“主子,身子笨重,奴才扶你去歇息吧。”


  江扶堯悵然道:“小肉子,這些牛肉若是再皇上沒回來之前就酸掉了,可如何是好?”


  小肉子蹙眉:“這……”


  江扶堯歎息,搖頭道:“罷了,酸就酸吧。”


  江扶堯又說:“小肉子,我從靈國帶來的扶瑤花種子還有嗎?”


  “有。”小肉子道:“奴才用荷包給你裝著呢。”


  “哦。”江扶堯說著又歎了聲:“這麽多年,種了這麽多,卻沒有一株發芽開花。”


  小肉子蹙著眉頭:“主子,這扶瑤花乃是靈花,隻有我靈國才有這花……”


  “是呢。”


  江扶堯想秦嘯了,小肉子說他要回宮了,心裏確實是期盼著的,隻是,這期盼漸漸隨著秦嘯沒來而落了空。


  直到臨盆那日,秦嘯也沒來。而江扶堯仿若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當孩子生下來,他顧不上身上的痛楚,忙將他抱在懷中,用力的抱住。


  他給孩子起名秦琛,琛意為珍寶。


  他的體力已透支,生完孩子也就預示著離死亡不遠了。其實產子已經叫他大出血的厲害,且起了高熱,他並不是怕死,隻是望著繈褓中睡得香甜的孩兒,不舍的厲害。


  江扶堯癡癡的看著他的孩兒秦琛,這孩子眉眼之間像極了秦嘯,他想,那人何時歸來呢?

  皇後派人來把秦琛抱走的時候,江扶堯跪在地上求著讓他再多看兩眼他的孩兒,可誰人可憐他,被踹了兩腳不說,連孩子都嚇哭了。


  聽著哭聲,江扶堯鬆了手,滿眼是淚的望著孩子被人抱走。小肉子被打的渾身是血已昏了過去,江扶堯心裏突然恐懼的厲害,忙扶起他,去了床上。


  小肉子終是咽氣了,江扶堯心中鬱結,他咳了幾聲,突然溢出一口鮮血。他心疼的給小肉子暖手,低喃道“給你暖暖,醒來吧”,然後再也繃不住哭出聲來。


  短短幾個時辰,江扶堯竟嚐到了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秦嘯,我想你。”


  他說出這話,便口吐鮮血,就此不省人事。


  ……


  秦嘯比預期的晚了三個月,歸來,直奔江扶堯住的地方,還未進門就喚:“堯兒。”


  並未有人回應,且屋子裏靜的詭異。


  秦嘯怔了怔,望著這一室空寂,忽而有不好預感。見床幔上有血漬,當下心驚肉跳。不自覺伸手去摸,竟覺刺心。


  “來人,傳皇後!”


  語畢,皇後抱著秦琛走了進來,道:“不用傳了。”


  秦嘯回頭怒瞪,剛想張口質問,卻見她懷抱嬰孩,便心下疑惑。


  皇後道:“這是江扶堯為皇上生的孩子。”


  聞言秦嘯乍時吃了一驚,顫抖著手抱過孩子,看著孩子純真的笑臉,一時間酸的厲害。


  “堯兒呢?”他問。


  “因難產,孩子保住,他……沒保住。”


  秦嘯怔住,頓感心中刺痛,隨之差點雙腿一軟昏厥過去。


  他明白他離開這半年多,江扶堯獨身一人在深宮裏多艱難,但不曾想會是陰陽兩隔。


  抱著還小的秦琛,他心中一片茫然,心有太多疑問,卻知道,這深宮裏除了自己,哪個人不盼著那人死?


  問了怕是也白問。


  夜深人靜,秦嘯抱著睡了的小秦琛,坐在江扶堯常坐的床邊,望著這空蕩蕩的屋子,想著他們的過往。


  桌上是一碟醬牛肉,酸的甚至餿了。他伸手拿了一塊,卻因手抖,那肉掉到了地上,他忙彎腰去撿,撿起來小心吹了吹,傻嗬嗬笑兩聲,自言自語道:“可不能浪費,若不然堯兒一番苦心白費了。”說完將那餿掉的牛肉放到嘴裏。


  吃著吃著,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麵。


  他說:“堯兒,你靈國不是我滅的。”


  他說:“堯兒,朕見了你口中的扶瑤花,好生漂亮。”


  他說:“堯兒,那花果然不能移摘。”


  他說:“堯兒,朕來晚了。”


  他說:“堯兒,朕想你……”


  他就這麽說著想著念著哭著,心痛難忍。


  翌日,小巧子進屋,剛想行禮,卻再看清眼前白發蒼蒼的秦嘯,驚叫了一聲,便跪地哭了。


  許久,秦嘯緩緩開口:“小巧子。”


  “奴才在。”小巧子啞聲道。


  “朕今日起不再離這扶瑤宮半步。這國事該怎樣,新帝是誰,皇後她會安排。你且傳我口喻去吧。”


  小巧子聽了這話,頓時泣不成聲,他深知皇上心中的悲痛,行禮道:“是,奴才遵旨。”


  皇後聽了,心下駭然。


  一夜之間頭發全白了?!

  她怔了怔,苦笑道:“你倒是癡情,為了個男人連這家國都不要了。”說罷已是淚水洗麵,恨的捶胸頓足。


  轉眼六年,秦琛六歲了,乖巧懂事的叫人心疼,秦嘯這些年總是流淚到深夜,故此他眼睛大有要瞎之意。


  這不,大白天的掉了根針,他趴在地上卻怎麽都找不到。


  “琛兒,給父皇找針。”他喚小秦琛。


  小秦琛跑過來,道:“父皇,你這件衣服都破了,你還補它作甚?且宮裏衣服多的是,你為何總穿這一件啊?”


  秦嘯笑,他歎了口氣:“這可是你阿爹給我做的衣服。”說完俯身繼續尋找針。


  小秦琛明了,也彎腰找針,卻在床邊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一株小白花,他奇道:“父皇,這兒有一株小白花。”


  秦嘯聞言,湊過去:“哪呢?”


  “在這兒。”小秦琛小手指著那朵開的鮮豔的小白花。


  “扶瑤花。”秦嘯心下一驚,湊過去,淡淡花香,倒是像極了那人身上的味道。


  秦嘯瞧著這小花,濕了眼眶,他喃喃道:“堯兒,這花竟能在這裏生長了,可你……在哪兒……”


  小秦琛瞧著白發蒼蒼的父皇淚流滿麵,對著一朵花竊竊私語,不禁心疼,他道:“父皇,你別再哭了,若不然你的眼睛……”


  秦嘯伸手將他抱入懷中,指著這花說:“琛兒,我們在這扶瑤宮種滿扶瑤花,你阿爹最愛這花了。”


  小秦琛問:“種滿這花,阿爹就能回來嗎?”


  秦嘯恍然:“……能吧。”
——

  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抱抱小火爐,撒個嬌,嗷嗚!!


  秦琛的阿爹應該是變成扶瑤花了

  而他父皇若不是小秦琛的緣故,怕是早就也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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