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技壓群芳
她緋紅的衣裙上下翻飛,落在地麵仿佛落下一簇火焰。挽著淩人的飛天雲髻,幾支鎏金步搖左三右四分插兩旁,額前垂著一顆水滴形狀剔透的瑪瑙,畫著隻有皇室公主才能畫的梅花妝,丹鳳眼裏傲氣盡顯,無暇的臉龐更是美煞天下人。左手手腕套著一支上品羊脂玉雕刻的鐲子,十指塗著鮮紅的蔻丹,楊柳細腰,膚若白雪,全身透著一股皇室的高貴冷豔。美得張揚,美到極致,讓人一看便有渾身燃燒起來的知覺。
雲夫瑤懷抱一把琉璃色名貴古琴,恍若神女下世般緩緩降落,驕傲地抬了抬下巴,隻聽她高聲向著評師席道:“十公主雲夫瑤獻上,各位師傅賜教!”
聲音似那環佩相撞清脆之色,十分動聽。雲夫瑤坐在琴台上,十指在琴弦上下若飛,仿佛勝券在握。
人生得這樣美豔,自然引來了無數議論。在場那些官家子弟眼睛都看直了兼被迷得七葷八素,而小姐們羨慕嫉妒的同時還不忘四下交流自己聽來的秘辛,剛好蒼靈就聽見對麵的小姐們的談論。
青衣姑娘道:“那就是十公主啊,果然風華絕代,琴也撫得好,這下我們可怎麽贏啊?”粉衣姑娘很是同意,仿佛了解得很多回答道:“十公主五歲習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武技也十分了得。咱們君上姐妹眾多,唯一親近她一個,寵愛非常;昨年為她挑選夫婿,宣武門門主她都看不上,直嚷嚷著已有意中人非他不嫁。可脾氣大得不得了,不知哪位男子這麽不幸被她看上,唉!”青衣姑娘向蒼靈這邊努了努嘴:“可不就是那位將軍麽?”說完兩人一齊看向這邊,出聲問彼此:“可那女子是誰?”
蒼靈聽半天怎的這兩位又繞到自己身上來了,忙向右邊讓了讓,偏偏左言之驚人一語:“阿橋,過來。”
蒼靈覺得自己發尖都在顫抖,卻仍淡定地保持不動。倒是左湘琪聞言十分震驚,湊過來詢問:“哥哥,你剛才叫獨橋姐姐什麽?”
周圍一幹女子翹首以盼,等著他說出不是自己剛剛聽見的那個昵稱。
然而,被詢問的某人絲毫沒有覺得半分不妥,張口便答:“阿橋啊,怎麽了?”
“啪”——姑娘們的心碎了一地。這這這,這麽親密的稱呼這兩人的關係,豈不是在昭告天下他們倆有一腿、不,幾腿麽?
“那獨橋姐姐是我未來的嫂嫂麽?”
周圍女子呼吸又是一緊——
“自是……”左言之還沒謅完,眼前便橫了一把利劍,往上看去卻看到塗著鮮豔蔻丹的手指最後才瞧見重重紅衣後那張臉色發青的臉龐。
而紅唇一張一合:“你們到底有沒有專心聽本公主比琴?”
蒼靈如釋重負般讚賞地看了雲夫瑤一眼,和左湘琪捧著瓜果歪坐在一旁打算看戲。本以為左言之那睚眥必報的性情定會好好與她爭吵一番,卻沒想到左言之非常淡定地頂開公主的劍,淡定地吃了口茶,故作驚訝地回問:“方才原來是你在撫琴?”
剛剛結束比琴的雲夫瑤杏眼圓睜:“不然呢?”
左言之繼續淡定地晃了晃茶杯,道:“哦,阿橋剛剛還問本將是誰在鋸床腿呢。”
聞言,蒼靈手中掉了一顆葡萄。
雲夫瑤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些許是因為從來沒有遭人這般羞辱過,臉色轉換得很是精彩:“阿橋是誰?!”
“天下第一琴,獨橋是也。”他眯起邪氣的狐狸眼幸災樂禍地看向蒼靈,分明是在捉弄她。
果然雲夫瑤氣勢淩人地走到蒼靈麵前:“你?阿橋?天下第一琴?本公主奏琴像是在鋸床腿?”
蒼靈手中果盤裏的瓜果盡數掉下地去,圓滾滾地向四處滾。好,這下子換了個人看戲了,沒事,一個公主她應該還能應付得來。這邊這麽大個火團降落在這裏,幾乎全場人目光都集中在她們幾人的身上,可憐台上比琴的某個官家小姐奮力彈奏卻無人欣賞,幾位評委師傅想來也是極想看熱鬧的,偏偏麵前還有個人對他們彈琴,臉上的表情扭曲得很。
蒼靈覺得沒必要開罪公主,讓自己下半生過得忐忑,於是十分恭敬道:“公主琴藝甚好,獨橋自然是稟著向您學習、並且以驚羨的態度聽您撫琴的。”
跟著左言之久了,謊話反倒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當真神奇。
雲夫瑤聽了十分受用,隻輕蔑地打量了她幾眼,再擺出一副親善姐姐的模樣向左湘琪道:“琪妹,待會兒到你比琴,你可得好好表現,技壓群芳啊。”
話音未落,台上姑娘終於硬撐著彈奏完畢,默默地退了場。左湘琪抱著碧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和蒼靈打完招呼便上台了。
左湘琪在台上坐定,與各位師傅合了一禮,隨即鋪琴奏弦,前半段還稱得上是流暢,可到後麵竟然仿佛忘了手法一樣雜不成章,臉上急得冒出層層細汗,各位評審麵色相覷,紛紛失望地搖了搖頭。
這下倒是有人坐不住了,隻見一襲紅衣閃上台去高聲道:“本公主剛還以為你有多能耐,對你抱了如此大的期望,沒想到卻是個連曲調都記不全的廢物!”
此話一出,全場都安靜了下來,看戲般盯著左湘琪。左言之臉色沉得可怕。
左湘琪臉色白了一白,委屈的眼淚漲滿眼眶:“對不起瑤姐姐,是琪兒不好,昨天剛跟獨橋姐姐學了一曲今天就上來彈奏,沒想到忘了調子。”
“這曲子原本就寫得不好,即使你記全了也不見得能出彩,那什麽姐姐教給你這首曲子,想必是想叫你出醜,成為眾人的笑柄,可謂居心叵測!”雲夫瑤下巴一抬,高傲得像隻孔雀。
蒼靈心裏已被雲夫瑤勾起了怒火,雲夫瑤還真當她自己是左湘琪嫂嫂了,對她大呼小叫肆意辱罵。雲夫瑤是得寵的公主,帝君自然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左湘琪隻能吃這啞巴虧。
左湘琪平日裏對蒼靈極好,此時見她被人欺負,自是氣憤難平,蒼靈當下抱著一把柳琴不卑不亢地踏上琴台:“公主您隻管把氣衝著民女來罷,何苦為難琪妹;既然琪妹今日忘了調法,那民女代琪妹彈完整首曲子參加比賽,也算不丟了將軍府的麵子。”
雲夫瑤思量片刻,冷聲道:“好,本公主且看你又有何能耐!”
蒼靈看都不看雲夫瑤一眼,在琴台落座。白衣白玉簪的裝束,與雲夫瑤一身雍容華貴的大紅裝扮,做成鮮明對比,一舉一動恍若九天飛仙,一眾子弟眼睛半寸不曾離開她,滿滿都是占有的私心。
蒼靈隨意而不失禮數地坐在琴台上,削蔥根般嫩白,十指靈動地撥動琴弦,琴聲如同一顆水滴落入空穀幽澗;忽而手法一轉,連做十三次上弦側弦的轉換,音調忽然拔高,仿佛泉水湧動奔流出穀;隻見她手法漸疾,感覺忽有滂沱大雨傾盆而下,場下有人下意識地撫上身側為防天變的竹骨傘,抬頭望向萬裏無雲的穹蒼。
一曲終了,全場寂然片刻,從上方傳來了讚賞的掌聲,眾人望過去,隻見帝君雲昊天邊拍掌邊大笑道:“姑娘果然好琴藝,朕宣布,本場優勝者為這位獨橋姑娘,眾位可有異議?”
“君上英明,臣等絕無異議!”一眾臣子跪下。
這邊雲夫瑤才回過神來,看了看麵無表情的蒼靈,又看了看左言之和皇兄,麵色不甘地拂袖而去。
蒼靈抬頭看向雲昊天的方向,看見他的眼裏那暗湧的喜悅匯率成河,而左言之依舊漫不經心神色輕佻著飲酒,她失落地撇撇嘴,沒想到左言之一點反應也沒有。雲昊天龍顏大悅,一口氣賞了一箱珍寶給她。
回到將軍府,左湘琪興奮地在她身邊翻看各種賞賜來的東西,嘴裏呢喃著這個好看,那個新奇,引得蒼靈直接扔下一句:“琪妹喜歡什麽自個兒挑走就是,不用來問姐姐。”
左湘琪聞言大喜,一邊說謝謝一邊讓霧濃收羅她喜歡的首飾胭脂,臉上再也沒有方才琴台失意的頹廢形容,蒼靈這才淡淡一笑。隻是她深刻明白,心高氣傲如雲夫瑤,絕對不會放過她,可道她要小心提防才是。
入夜,蒼靈獨自步出房門,依舊去的那片桃花林,揉揉太陽穴,她進府這麽久,除了飯廳和棲靈苑,她連左言之的書房都沒有接近過。左言之此人雖然待人熱情,卻又將周圍的人不著痕跡地隔開。他就像一丸繭,將光滑熱切完全昭示眾人,牢牢地將自己裹在厚厚的繭中,別人休想探得其中一分一毫。若想從他那裏探知什麽,更是難於上青天。
忽然身後襲來陣陣寒風,她立刻回身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