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部署失蹤
原來雲昊天打算明天在朝上,收回他一半的兵權。
雲昊天的父親攻破北疆時,殺了他的父皇,淩辱他的母後。皇宮裏屍橫遍地,血流成河,父皇、母後、皇兄、妹妹、還有他最疼愛的弟弟。
他在暗衛的保護下逃離北疆,卻在南國邊境被發現,隨從盡死,他渾身浴血,氣息奄奄。如果不是左老將軍路過時撿到他,他不會有今天。
左老將軍給了他新的身份,教他習武,死後還保舉他坐上大將軍之位。他從沒過問左言之往日的身份,隻是像一位父親一樣,盡心盡力地教導他。即使沒人知曉他的過去,但仇恨並不就能湮滅,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籌劃了五年,終於等到新皇上任,根基不穩之時。
而如今雲昊天竟然開始削弱他的兵權,想來,也定是那宣武門少年門主淡清寧的主意。宣武門耳目眾多,若想成事,宣武門都將是他最大的阻礙。
左言之抬眸望向後方,月光下的棲靈苑,在遠處投出影影綽綽的光暈。
他握了握拳,不能再忍了。從懷中掏出一遝信紙,吩咐道:“這是部署計劃,上有所有參與此次行動的部分人員,務必交於騰相國,讓他按時行動。”
紫衣人接過來,拜別後離開將軍府。
紫衣人一路在城中穿行,無聲無息地遊走於瓦楞之間。他向右一拐,來到空無一人的主街道上,腳步驟然停住。
正前方從天而降一位蒙麵白衣女子,指如削蔥根,麵若雲中月。她向紫衣人伸出手:“給我。”
紫衣人眼神一狠,摸出短刀如箭一般向女子撲去。在短刀快要觸及麵紗時,女子迅速退後幾尺,手中光芒閃爍,無數銀絲從袖口飛出,纏繞紫衣人全身,發出錚錚之聲。
紫衣人痛苦地嗚咽,右手因想掙紮出來而被銀絲削掉,傷口整齊而鮮血淋漓。他不堪忍受而咬破牙齒中的毒藥,自盡身亡。銀絲從懷中勾出沾血的信紙,穩穩拿在女子手中。
揭開麵紗,蒼靈揣著信紙往宣武門走去,又趕在四更天之前回了將軍府。
她剛剛躺下,房門外霧濃咚咚地敲門:“獨橋姑娘,將軍說要起程了,問您去不去送他。”
“嗯……要去。”蒼靈裝作被吵醒的樣子應答,腦子可不糊塗,左言之應該是知道了他屬下的死,特地試探她昨晚的行蹤。
府門外,裝飾華美的馬車停在那裏,第一縷曙光從車頂傾斜過左言之璞玉般的麵龐,高束的發,墨色的宮裝。總之,落拓得不像話。左言之看她來了,打量一番慵懶開口:“阿橋,你昨晚沒睡好麽?看你那個嗬欠連天的樣子,一夜老成什麽樣了啊?”
蒼靈假裝沒聽懂他那試探性的問句,莞爾道:“哪裏有將軍您瞧著顯老。”
“哼,就阿橋貧嘴,不過本將軍喜歡。”說完,左言之還十分貼切地向她拋了個媚眼。
蒼靈心裏十分惡寒,眼看著他抬腳上馬,立刻彈了一顆石子害得左言之一個趔趗,她心情才變得極為爽快:“喲,看來將軍昨晚是沒睡好啊,腿都軟了。”
腿軟的將軍吃了個暗虧,見討不著便宜,咬牙切齒的樣子十分令人發笑:“本將軍隻是偶爾沒看清楚而已。”
待到左言之再度上馬之後,聽見後麵涼涼補了一刀:“哦,眼神不好。”
送走了左言之,蒼靈倒還摸不著他的用意了。看他沒有一點慍怒的樣子,就像還不知道昨晚的事情,那麽早上送行就不是為了試探。但她可以確定一點,左言之開始懷疑她了。
左言之不在,雲夫瑤自然也沒來將軍府,桃花林隻有她和左湘琪兩人,倒也十分愜意。左湘琪細細看完蒼靈彈奏的手法,自己也開始試著撥動著琴弦。
蒼靈看到一半,上前糾正:“到這段的時候,食指應該上挑而不是壓低,琪兒你這樣彈的是暗調……”
“奴才見過二小姐、獨橋姑娘。獨橋姑娘,奴才來傳帝君口諭,邀您現在起程進宮一趟。轎子已經備好,姑娘且隨咱家來。”夏公公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臉上帶著和氣的笑容。
馬車平緩地駛進深宮,入了前門後,夏公公帶著蒼靈步行。深紅色的宮牆一路蜿蜒,每隔十步便掛有一隻朱紅的燈籠,眼下已過了早朝的時間,不知道待會左言之回去見不到自己會不會起疑心。
“姑娘,進去罷,君上等您很久了。”夏公公指了指麵前那扇高大的宮門,邊說邊退到一邊。
“有勞公公。”端詳半晌,蒼靈毫不遲疑地推門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她看見院子裏成片的花海,那紅得濃烈的薔薇,像一片燃燒著快要觸碰到地獄的絕望。她循著花海走進,幾步開外一個明黃的身影,與這燃燒的薔薇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細細一看,原來是那天見過一麵的雲昊天。
“蒼靈見過君上。”她低頭,向他跪拜。
雲昊天放下水桶,彎腰將她扶起來:“沒有人在的地方,你不用把我當成一個君王。我有名字,你就叫我雲昊天。”
“卑職惶恐,不敢越矩。”
“這裏沒有什麽皇族,沒有什麽宣武門,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你還惶恐什麽?幾年來,我身居高位,身邊人不是畏我就是求我,沒有一個人願意親近我,我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直到那天琴宴上我看見了你,也看見你與在我身邊那些人的不同。”
蒼靈一愣,帝君他在說些什麽?
“君上,蒼靈不過一個小小殺手,您委實謬讚了。”她退後一步,避開他扶著她的手。
雲昊天眼神一暗,往身後的行宮走去,又轉頭輕聲道:“跟我來。”
蒼靈照做,跟在他的後麵。待走到一處亭台,雲昊天忽然停了下來,走到亭台的邊緣,空茫的眼神一直延展到天邊,沉默許久,他說:“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蒼靈上前一步,與雲昊天並肩站著,眺望遠處,她隻能看見灰白色的磚瓦,蜿蜒曲折廊複一廊的宮牆,像一個巨大的迷宮,鎖住宮中人的一生。而此刻雲昊天看著它們的眼神,是那麽悄愴隱忍的寂寥。她從來知道高處不勝寒的道理,所以剛剛聽他說話的時候並不怎麽觸動,反倒是現在他的眼神,讓人心疼。不過,心疼隻有一瞬,她向來清醒。
雲昊天見她沒什麽反應,心裏一陣悲涼,自嘲著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終究不是我。”
蒼靈終歸心軟了一下,便承著他的意:“雲昊天,讓我來給你彈首小調,如何?”
“甚好!”雲昊天神色忽然亮了,風一般跑進行宮:“你等一下,我去給你取琴。”
“好。”
雲昊天跑到蒼靈麵前,捧出一把通體碧綠的古琴來,蒼靈一看,竟也認出那就是玉妃娘娘生前最喜愛的古琴,從來不借外人用過。雲昊天是玉妃娘娘所出,不過在雲昊天五歲那年,玉妃娘娘生小公主時難產故去,雲昊天這才給了現太後撫養。玉妃和失蹤多年的小公主,是雲昊天的心病。
蒼靈接過那把琴,心情從未有過的沉重,她看了看一臉期待的雲昊天,鬆了口氣,坐在亭台邊上為他彈琴。
江南的小調如江南的女子一樣,清新,婉約。蒼靈一身白衣,少了往日在宣武門時的崢嶸,是雲昊天從來沒有見過的那種猶如謫仙的美。
小調很短,不過一炷香,雲昊天聽得如癡如醉,竟然想到了天長地久。
他看著她的眉眼,漸漸與記憶裏一個女子重合,他低聲吟出:“母妃……”
他想,他應該是喜歡上了眼前這個女子,才會覺得她與母妃有相似之處。年少他曾一度認為,母妃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子,他以後的皇後,也隻能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蒼靈雙手奉還古琴時候,雲昊天接過琴時擦過她的手,他一把握住,聲音平緩而低沉:“蒼靈,你可願做我的皇後?我可以讓你脫離宣武門,我會一輩子保護你,愛護你,不讓你受一點委屈,不讓你有一點難過,不讓你有一分一毫的傷心。我有的,都是你的;我沒有的,我千方百計都要尋給你,如此這般,可好?”
蒼靈看著他認真的雙眼,眉頭深深一皺,嘴角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出口。雲昊天痛心口一痛,雙眸通紅:“你這是,拒絕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