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公元二零一四年大年三十。
n市的冬天很冷，北風不是呼嘯著，而是咆哮著肆意掠過每個人的臉龐。
將近半個月，這裏的人都沒見過太陽，天空每天都陰沉著臉，好像有人不經意間冒犯了它一般，不知道別人怎麽想，歐葉雅覺得，這鬼天氣，好像在懲罰人們，以往，每當看不見太陽的時候，她總會忍不住對著天空呼喚。
她隻要呼喚太陽，第二天，太陽就會露出笑臉，溫暖的注視著她。
為此，她沾沾自喜，並自詡陽光少女。
陽光少女這一次，沒有喚出久違的太陽，
老歐出去辦年貨，還沒有回家，她百無聊賴的站在窗戶前，向外麵看。
這時，天空中竟飄飄悠悠的下起了雪，雪花像一個個飛舞的精靈，隨著優美的旋律，翩翩起舞。
不一會兒，雪下的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往下落，她仿佛感覺到了雪花落地的沙沙聲。
外麵的寒冷，使屋子裏麵，顯得格外暖和。
如果，老歐和葉泓在這裏，屋子裏一定更加溫馨。
“外麵真冷啊！”
老歐的聲音響起，歐葉雅扭頭一看，老歐提著幾個大袋子，回到家裏。
“女兒，快過來，看爸爸給你買了什麽新年禮物。”
她站著沒動，老歐拿著禮物走了過來。
“瞧，這是你最喜歡的毛絨表情，你看看這個太陽，它在做搞怪表情，可愛嗎？”
從小到大，葉泓每年都會送給她一個太陽擬人化毛絨表情，她的房間裏已經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表情，隻是今年，同樣的禮物，換了一個人送給她，她覺得心裏怪怪的。
大年三十中午，她幫著老歐貼完對聯，外麵的鞭炮聲，就像約好一樣，不約而同的響了起來。
一會兒，鞭炮聲就消失了，屋子裏顯得格外靜寂。
“小雅，吃飯吧！”
她訥訥的應了一聲，在餐桌前坐下，麵對一桌豐盛的飯菜，她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女兒，快吃吧，吃完飯，我們包餃子。”
老歐見她就那樣坐著，沒有動，他就想給女兒講一個笑話，逗她開心。
“小雅，今天是大年三十，爸爸給你講個笑話故事吧！”
大過年要開開心心，一年才會順順當當，想到這裏，她勾起一抹微笑，一臉好奇的看著他。
“老歐，不許用手語給我講，我聽不懂。”
老歐拿起筷子，輕輕的敲了一下她的頭，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哼，打今兒起，我不會再教你一丁點手語，不然，你又喬裝打扮一番，跑出去騙人。”
歐葉雅和葉泓一樣的語氣。
“歐磊，你怎麽這樣說自家女兒呢？”
她的樣子和語氣，就像葉泓的影子，老歐愣怔了一下，仍然沒有說起葉泓。
他何嚐不知道，女兒想媽媽，可是，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那個傷他最深的女人，是他過不去的坎兒。
父女二人心照不宣的沉默著。
很久之後，歐葉雅率先，打破了屋子裏的沉默。
她想讓老歐開心，於是，她粗崔老歐趕緊講笑話故事。
老歐清了清嗓子，思緒慢慢回到距離他很遠的過去。
“這個故事，是你奶奶帶著我，流浪到鄂西北，聽到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二貨，用他們那裏的方言，叫做憨子，憨子娶了一個聰明的老婆。有一天，憨子的媳婦，拿出省吃儉用的三文錢，交給他，讓他出門長長見識，或者學點本領。”
“憨子拿著錢出門，可是他很快就回來了，他的妻子見他兩手空空，什麽也沒學會，也沒說他什麽。”
“過了幾天，憨子的嶽父過壽，憨子帶著媳婦，上門給嶽父拜壽。”
“那裏的人都知道憨子有點傻，就想戲弄他一番，大家見他走進來，都閉上嘴巴，不說話，憨子徑自拉著媳婦坐下，然後搖頭晃腦的說，一人入門，百鳥啞聲，此語一出，大家都很驚訝，並一致認為憨子不傻。”
“吃飯的時候，大家還想試探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真傻，就故意給他一隻筷子，憨子拿起筷子，說道，雙橋好過，獨木難行。”
“吃完飯，他的嶽父假惺惺的留他們多住幾天，憨子眼一瞪，說，老狗齜牙，惹翻了給你兩釘耙，他的嶽父一聽，氣的幹瞪眼，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小看他這個女婿。”
老歐講完之後，歐葉雅哈哈大笑不止，笑過以後，她調皮的指著老歐說“老歐齜牙，惹翻了給你兩釘耙！”
老歐憋著笑，臉色一正，嚴厲的批評她。
“你可不許這樣說我，我對你是真心的疼愛，不像憨子的嶽父，假惺惺的。”
說起嶽父，老歐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起。
歐葉雅明白，老歐想到了她的姥爺。
葉家是書香門第，老歐雖說在機緣巧合之下，成為葉家的女婿，但是他的嶽父，打心眼裏瞧不起他，他嫌棄老歐窮困潦倒，出身不好，娶了葉泓，那是高攀。
歐葉雅很少去姥姥家，老歐更是從來都不上葉家的門。
今天是新年，歐葉雅不想看到老歐傷心，她挽起老歐的胳膊，笑著調侃他。
“老歐，俗話說，言傳身教，你看你老是說那句，一鳥入林，百鳥啞聲，我也跟著學會了。”
“然後有一天，我借用你這句經典詩句，罵了我們老師，不過，幸好，老師沒有計較。”
女兒的話語，使老歐的心情有了好轉，他一臉嚴肅的批評她。
“歐葉雅，以後不許拿這句罵人的話，去說你們的老師，聽到沒有！”
歐葉雅並沒有乖乖的表示同意，她站起來，調皮的回應他。
“老歐齜牙，惹翻了給你兩耙耙！”
說完，她連忙溜回自己的房間。
大年三十下午，歐葉雅和老歐正在包餃子，老歐的手機，一遍又一遍的響了起來。
不用說，這電話一定是葉泓打來的，老歐氣急之下，正準備關掉手機，電話又響了，他隨意看了一眼，這一次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請問你找誰？”
歐葉雅優哉遊哉的包著餃子，她以為老歐接起了葉泓的電話，正當她美美的想著，老歐有一天和葉泓破鏡重圓的時候，老歐掛掉電話，神色慌亂的催促她穿上棉襖，跟他走。
她被老歐牽著急匆匆的走出公寓大門，但是她仍然搞不清楚狀況。
“老歐，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你姥姥病危，快走！”
她想說，他們平時都想不起他這個女婿，一到病危知道叫他了，可是，她沒有說出口，她了解自己的爸爸，不管怎樣，老歐對長輩尤其孝順。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葉泓正焦急的在手術外麵走來走去。
歐葉雅看到了那個，不喜歡自己爸爸的姥爺，他正抱著頭，坐在椅子上，他的頭是低著的，歐葉雅看不清他的表情，她隻看到了他一頭花白的頭發。
“爸，媽好好的，怎麽突然這樣？”
聽到老歐的叫聲，葉泓的父親慢慢抬起頭，歐葉雅看到，他的臉上沒有鄙夷和不屑，那蒼老的臉上，滿滿都是悲傷。
“醫生說是腦溢血、、、”
這時，醫生匆忙走出手術室。
“你們誰是歐磊和葉泓？病人要求見你們。”
歐磊點了點頭，他們走進手術室的時候，歐葉雅也跟了進去，她覺得自己作為葉家唯一的外孫女，她應該進去見外婆。
記憶中，她的外婆是一個極其幹淨嫻雅的知識女性，如今，她就那樣，靜靜的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看到這一幕，歐葉雅隻覺得鼻子發酸。
葉泓走上前去，輕輕的叫了一聲“媽”。
歐葉雅看見外婆並沒有看她，她看到歐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歐葉雅驚訝的看見，前一秒躺著不能動的外婆，竟然勉強撐著，欲坐起來。
葉泓和老歐連忙上前，扶起她。
“磊子！”
“記得鬧饑荒那一年，你和你母親餓的奄奄一息，卷縮在我家院子外麵，我讓小泓給你送了一袋饅頭。”
“那一年，你們才幾歲，後來，你母親餓死，我見你可憐，就資助你，厚葬了她。”
“這、、、這些，都是緣分哪！”
“後來，你們長大後，不顧一切的相愛，然後背著我們結婚、、、”
說到這裏，葉泓已經泣不成聲，她一麵抹眼淚，一麵輕拍著她的背。
歐葉雅見外婆緩了緩，繼續說道。
“你們能走到一起，都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呐，如今，你們卻要離、、、婚！”
這時，她的呼吸再次變的急促，葉泓哭著喊起來。
“媽。不要說了，你要好好的、、、”
就像電視劇中的劇情一樣，歐葉雅看見，她的外婆拉過葉泓的手，又拉過老歐的手，她用力把兩隻手，握在了一起。
“答應媽，你們永遠在一起。”
老歐和葉泓對著她，用力點頭，隻見她慢慢的吐了一口氣，歐葉雅好像看見她還笑了一下，接著，她便見到她的頭向一邊歪去，兩隻手臂一下子無力的滑落。
聽著葉泓歇斯底裏的哭喊聲，歐葉雅明白，外婆已經永遠離開了。
她看了外婆一眼，外婆的麵容很安詳，看著這麽安詳的臉龐，她恍惚覺得，外婆隻是睡著了。
在這萬家歡樂的日子裏，歐葉雅卻經曆了一件，無比悲傷的事情。
外婆曾經跟她說過，每一個人都要經曆死亡，隻是或早或晚，外婆還跟她講，死亡並不可怕。死亡隻是一場生命的輪回。
現在，她有些後悔，在外婆有生之年，她沒有多一些時間，陪伴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