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勝負
想到之前的努力，想到棋盤上的堅持，他並沒有任何責怪李遠姝的想法，反之正想安慰她一番，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不是因為尷尬，而是他看到了李遠姝麵容裏的那種不甘和鎮定。
都大局已定了，難道李遠姝還要固執己見嗎？
此時，一直沉默的李遠姝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老師傅這一招好狠哪，看來我不認輸是不行了。”說著，李遠姝把撚著手裏、將落未落的白色小棋放入棋盒之中。
老尼麵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輕鬆，她落下這枚黑子已經取得了腹地的大片優勢，占據了多數的星位，一片連橫之相，殺伐之氣油然而生，不出意外，白子的推盤認輸已成定局了。
“小姑娘年紀輕輕，涉世尚淺，沒想到棋力卻如此渾厚，不過還是多了些毛躁與輕浮啊，老尼承讓了。”
“還沒分輸贏呢，怎麽就承讓了？”
李遠姝這話一出，老尼和沈歡都是一頭霧水，你都丟子了，難不成你還要撒泡耍賴不成？
沈歡擔心李遠姝公主脾氣上來，甩開膀子掀棋盤，連忙安慰道：“遠姝，沒事，此次手談失利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責任——”
沈歡正說這，卻被李遠姝打斷了：“我拿丟子了，就是手酸而已，活動活動手腕嘛，都下了三個小時了，你手不酸啊？”
沈歡一頭黑線，這是他聽過的耍賴最高境界——拖延時間。沈歡以為，李遠姝想靠著拖延時間來把這局棋帶入死局，隻要她不落子，必然以平手論，到那時再做口舌之爭也不遲，大不了重新再來。
確實，李遠姝一開始就是這麽打主意的，不過看到對手和沈歡都不看好自己，心裏著實不甘心，想到李玉罡曾經在教誨自己鍛煉棋力時說過：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推盤。
李遠姝心裏也不服氣，守了一晚上，總算把老沙尼引入全套，沒想到她還能博出這麽一招妙計，實在是難以想象。她活動著手腕和頸部，抬頭的一瞬間，卻看到了屋頂上的黑白小點，時而相連，時而分散，正是在昆侖修煉是常常見到的河圖洛書。
如今河圖洛書隨處可見，也並非什麽稀奇之物，隻不過其中蘊含的左旋、象形、五行、陰陽和先天之理並不是人人都懂的，李遠姝忽然想到了什麽，似乎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在腦海中浮現。
對，河圖洛書將就的是一種對稱和製衡，就像此時的這盤棋局，看似已經落敗，但是自己的白子依然有著穩固的勢力和進取的優勢，不可能就因為這麽一小步就全盤皆輸啊。
雖然說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但那樣的毫厘指的是關鍵的毫厘，從先天之理來看，任何的優勢必然有其劣勢，任何的勝勢都隱藏著它的敗勢。
想到這裏，李遠姝又開始細細觀看棋局。
這一舉動讓沈歡更是摸不著頭腦，這小妞到底要耍什麽花招，然而，短短的十分鍾後，李遠姝臉上的笑容徹底改變了沈歡的這種想法。
“我就說嘛，沒那麽簡單！”李遠姝利索地取出一枚白子，撚在二指之間把玩，“老師傅，我經曆不如你，沉穩不如你，但是我覺得我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我總算還有點不服輸的精神，嗬嗬。”
李遠姝一邊說一邊看向沈歡求認可。
這點沈歡倒是很同意，無論在什麽樣的境遇裏，李遠姝都沒有慫過。
李遠姝繼續說：“不管這盤棋最終結果如何，我都很佩服你的膽識，尤其是最後這一步，我看到了一種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的氣概！”
李遠姝笑了笑，嘴邊的話和手裏的棋配合的天衣無縫：“但我也有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的精神！”
白子落下，晶瑩光亮的棋身映透著橙紅的燭火，就像一個楔子插入了木縫之中，成為了最關鍵的那個“毫厘”之數。
“承讓！這句話還是我來說吧！”李遠姝眼帶笑意，一臉自信。
老沙尼才看了一眼落子的位置，任憑如何心如止水，竟然也泛起了絲絲失落，自己如此強勁的一步棋力竟然被小姑娘看透了破綻，而且這個破綻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參透得了，看似平凡的一步，看似掙紮的一步，卻盤活了白子在腹地中央的大片地帶，連星帶點，一通網羅在了一個碩大的口袋之中，黑子就算繼續掙紮，不出五手就隻能投降，這才是真的沒有任何餘地。
老沙尼隻能興歎，自己就算再思索三小時，也不可能有破解之法了。
老沙尼把手裏的黑子輕輕擲入盒中，一隻手摸向袖袋，須臾，她攤開的手裏多了一枚棋子。
這枚棋子黑白各半，白的一半溫潤清亮，黑的一半深邃神秘，就像世間任何事物的兩麵性，都藏在這小小的一粒方寸間。
“給我？”李遠姝看到老沙尼把黑白棋子送到自己麵前，驚呼一聲。
老沙尼沒有說話，麵帶笑容，拉過李遠姝白皙的手掌，鄭重而珍惜地把棋子放於她的掌心之中。
做完這個動作，沙尼起身，轉向了內室，關上了門，任憑李遠姝如何呼喊，都沒有半個聲音。
“這是什麽意思啊？”李遠姝舉著黑白棋子問沈歡。
沈歡笑了笑說：“你就收下吧，不管什麽意思，都是你這局棋最好的獎勵。”
“不就是一局棋嘛，至於獎勵這麽好的東西？”李遠姝已經看出來了，這個黑白各半的棋子絕對不一般，特別是黑白相接處，過度的那麽平滑巧妙，沒有半點的生硬，看上去渾然天成，最奇怪的是，這枚棋子到了自己的手中，竟然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仿佛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共鳴一樣。
“這個不是一般的棋局啊，簡直就是人生的一個縮影，大起大落中有生機有絕境，隻要意誌堅定，自然逢凶化吉。”
李遠姝看著手中的黑白棋，若有所思。
“走吧，咱們繼續找尊上去！”沈歡招呼李遠姝出發。
“呀，我都差點把這事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