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蠻母
今夜正是月圓之夜。
本應寂靜的屋內,突然傳出痛苦的呻吟聲。
斷斷續續,似乎極力隱忍。
門外兩個守夜的侍女聽到這個聲音,小心的喚道:“花小姐,你怎麽了?”沒有得到回應,她們大著膽子推開了門。
月光傾瀉而下,照得床上那個蜷縮的身影一片雪亮。
那個身影還在不停的痛苦抽搐,發出淒慘的呻吟聲。
侍女提燈上前,還未到床邊,那人驀然坐了起來,大叫道:“快去給我拿酒來!快去!越烈越好!”
兩個侍女被嚇得一身冷汗,驚疑著還欲上前:“小姐,你……”“滾!”
一個枕頭砸來,“叫你們快去拿酒你們就快去!別磨蹭!我要最烈的酒,快去!”
兩人被這突來的一下,嚇得屁滾尿流,趕忙下去拿酒。
等到她們離開,花煞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月光下她的臉色慘白,額頭上竟是豆大的汗珠,就連嘴唇都被咬破了。
她痛苦地揪住胸口,重獲新生一般。離開尉遲府這些日子以來,每每到月圓之夜,她的心就絞疼不止,如同數千隻小蟲在胸口噬咬,一點一點,簡直要把她的一顆心慢慢啃食幹淨才罷休。
就像尉遲拓一樣,非要將她逼上絕路才罷手。
她痛苦的揪住衣衿,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尉遲拓……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酒來了,按她的要求,是最烈的酒,平常人兩碗下肚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但花煞就像根本不會醉一般,連喝了幾杯,仿佛絲毫沒有醉意,而眼睛竟然越來越明亮。
看的侍女們直咂舌,她們都是異族女子,異族女子喝酒也喜歡開懷暢飲,但這等酒量卻實在少有。
酒已喝了不少,但她心底的寒意卻沒有驅走半分。
突然道:“帶我去你們的牢房”
“現在嗎……小姐你是不是醉了”侍女驚訝地望著她,今天這是怎麽了?但接到她憤怒的目光,哪裏有半分醉了的樣子。
昆彌宮的牢房。
陰暗潮濕,一股股惡臭撲鼻而來。
有人在前舉著火把,借著那微弱的火光,花煞困難得打探四周,突然她看到一個東西,整個人都愣住了,一股強烈的嘔吐感湧上,但生生被她忍住了。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聲斷斷續續的哭喊聲,撕心裂肺。她努力強迫自己不要打退堂鼓,目不斜視的往前走。
轉角時,花煞還是忍不住回頭再看了一眼。
那麵牆上,掛著一張血淋淋完整的人皮,好像是剛活剝下來的,那張人皮上的眼睛仿佛還死死地瞪著她。
她痛苦的閉了閉眼,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虧她還覺得他是個可憐人,可是這種事是可憐人能做的出來的嗎!
簡直是喪心病狂,令人發指。
她突然很想知道,思思現在究竟怎麽樣了。來到一所單獨隔出的牢房。
守門人打開鐵門,花煞看到了那個女人。
她的四肢被粗壯的鐵鏈鎖起來,身上並沒有什麽血痕,隻是披頭散發低垂著腦袋。
守門人退了出去,帶上鐵門,“轟”的一聲響,那女人終於抬起頭來,一雙倍帶警戒的眼睛上下打量她道:“你是什麽人?”
“我是被你女兒帶回來的人”
花煞淡淡的一句話,明顯地感覺到那人渾身一震。
不錯,她就是思思的母親— 阿蠻母。也是昆彌宮曾經的六大長老之一。
她顫聲道:“你……你是……阿娑的女兒?”
花煞沉默地望著她。
她突然自言自語起來:“這孩子……唉……我要她不要管我……她怎麽這麽不聽話呢……”
花煞突然湊近她,在她耳邊低聲道“我不是阿娑的女兒”
“你……”阿蠻母驚訝地望著她
花煞麵無表情道:“是你女兒抓錯人了,你肯定對阿娑的女兒很熟悉,所以我想我大可不必在你麵前撒謊”
阿蠻母突然激動起來,扯動鐵鏈作響“那思思呢,你們把思思怎麽了”
“你不應該用‘我們’,因為我也不知道他把你女兒怎麽了”
她當然明白花煞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整個人如同靈魂被抽離了一般,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頭也垂了下去,隻是喃喃自語道:“我要她不要管我,要她一離開昆彌宮就趕快走,不要再回來,傻孩子,她怎麽還是要回來……”
花煞胸口澀澀的,有種難受湧上心頭。她壓低聲音厲聲打斷她:“你這樣自怨自艾怎麽能夠救你女兒呢,你還要不要管思思”
阿蠻母狠狠地瞪著她:“她是我的女兒,難道你以為我不想救她嗎,但我拿什麽救!”
“我可以幫你。”
“你憑什麽幫我,你都自身都難保了!”
“就憑我現在是阿娑的女兒”
阿蠻母突然安靜下來,兩人之間沉默無語,隻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她抬頭重新打量了花煞一番,眼光已有些改變,兩人之間仿佛有了一種默契。
已在無聲中,達成了某種共識。
“好了,現在你該告訴我,為什麽鏡樽玉要關押你?他和阿娑是怎麽回事?還有,你和殷王……到底是什麽關係”
花煞就是這個性格,一股腦把問題全都拋出來,如果不懂明白這些事,叫她實在難受的厲害。
阿蠻母良久,才緩緩道:“事情要從很多年前說起,當年我是昆彌宮的六大長老之一,阿娑是昆彌宮宮主,那時候正遇到一行年輕的士兵誤入了沙漠,就救回了他們幾人。那時我和阿娑都是少女年紀,難免和他們其中的兩個男子產生了感情,但是他們都是有婦之夫,不久就離開了”
“但我們後來都有了身孕,這對你們中原女子可能是件很丟臉的事情,但我們龜玆國的女孩子都很開放,反正我很高興有了思思”
“但阿娑不一樣,她深愛那個中原男人,最後終於下定決心拋下昆彌宮去中原找那個男人,隻可惜我當年並沒有阿娑那麽勇敢……”
花煞聽到這裏,不禁動容道:“也就是說當年被你救的那個男人就是現在的殷王”
“是的”阿蠻母的神情也變得苦澀起來。
“那阿娑呢……她找到了那個男人嗎?”
“恩,她找到了,但是那個男人不是個東西,他並不接受阿娑和她剛出世的孩子。而她的弟弟鏡樽玉已繼承了昆彌宮,成為了昆彌宮的宮主,竟帶人到中原找到了她,鏡樽玉一氣之下殺了那個男人,要強行帶回阿娑,而阿娑的孩子也在途中不見了,阿娑回來以後不久就鬱鬱而終。當時我預感不好,就帶著思思逃離了昆彌宮,因為當時的鏡樽玉已變成一個極其殘忍之人。我並沒有去中原找他,因為我怕落得和阿娑一樣的結果,而是隱居在龜玆國的一個小城中,”
“但鏡樽玉不會放過你們,最後還是找到了你們”花煞隱隱猜到了後來發生的事情。
阿蠻母疲憊的閉上了雙眼,的確,對於某些人而言,回憶過往的事情是十分煎熬而痛苦的。
“他想知道阿娑的女兒的下落,所以把我捉來了。雖然我這些年一直都在打探她的下落也有了些眉目,但我怎能告訴他!我讓思思去中原找她的阿爸,希望她阿爸能夠好好照顧她。”
說道這裏,花煞已然全明白了。
思思是個孝順的女孩,她雖然抓來了自己,但也是為了救她的母親,花煞漸漸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