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畢方（三）
第二日伍安迷迷糊糊醒來，見已是黃昏了。
“你現在覺得身子好些了麽？”天香在一邊道。
伍安一轉頭問道：“你怎麽來了？”
“你們一天都沒回來，我都急死了，自然出來尋你們了，”天香笑道：“我出來的時候隨身帶了點藥，你現在活動活動，看身子還痛不痛了。”
伍安便坐了起來，又掙紮著站起來，笑道：“果真好多了！”
這時類無煙從洞外進來，驚道：“你怎麽起來了？身體好了嗎？”
伍安自知身體還沒好全，但心裏著急，隻想快點回到夢安居翻看《白雲出岫》，便咧嘴笑道：“年紀輕輕的，有什麽不好的。”
類無煙自然知道他的心思，隻好搖頭無奈道：“那你先吃點東西，我和天香一起扶你回去。”
伍安心不在焉地吃了點果子，忍痛回了夢安居，一路無話。
伍安一回夢安居就衝進自己房內，將《白雲出岫》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才在極小的一個角落裏發現了那個符陣。隻見圖下標注：欲護其身，先傷其身。
伍安心想怪不得我已忘了這個符陣，什麽“先傷其身”，換誰都不願意學的。他細細琢磨起來，看著書話裏行間的意思，這個符陣還真有護身之用。
這時類無煙輕輕敲敲門走進來，問道：“怎麽樣？有頭緒嗎？”
“你來看看，昨夜果真是這個符陣護了我們。”
類無煙一見這八個字便笑道：“這果真是一個正宗符陣，你們道學講究陰陽調和，可不是一個‘中’意麽？”
“什麽意思？”伍安問道。
“你個學道術的，連這最基本的都不知道麽？”類無煙將書丟給伍安，也不再解釋，隻是分析這個符陣，“‘欲護其身，先傷其身’，這話說的過於粗野了。大約是這符陣不到危急時刻不得使用的意思吧。”
“那是個什麽界限？”伍安急道。他學道術倒是很快，隻是悟性不高，覺得類無煙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有沒有可能，這得沾了你的血才管用？”
“好像也有些道理……”伍安也覺得沒有其他解釋了，拿起岸邊的小刀就要動手。
類無煙一把抓住他，“你現在身子還太虛，萬萬使不得。”
伍安心中著急，但類無煙說得也有道理，最後得不償失就不好了。他忽然想到，那晚類無煙的身影看起來周身都圍繞著煙氣，便問道：“那晚，你身上怎麽都是煙氣？是被火焰傷著了嗎？”
“那晚我還在房內研製對付火焰的香料，聽見你鬼鬼祟祟出了夢安居，想到你可能要去找畢方，就隨身帶了點。後來我看事情危急，不管有沒有用趕緊點了香，前來救你。”
伍安心想你還真是比常人多百個心眼，隻是說話卻沒心眼，當著我的麵就說我鬼鬼祟祟。伍安便道：“說不定你的香也幫了不少忙呢！對了，香為什麽也能滅火？”
“隻要製好了香，做什麽都是可以的。”
隻見類無煙手輕輕一挑，袖子裏便冒出一絲煙氣，伍安麵前的蠟燭便滅了。
伍安看得一愣一愣的，隻是蠟燭滅了後房裏略顯昏暗，伍安道：“你滅什麽不好，怎麽把我蠟燭滅了？”
類無煙便一挑手，隻見蠟燭又燃起了豆大的火光。伍安驚道：“原來你的香那麽神奇，可真了不起！”
類無煙莫名其妙道：“不然你以為這夢安居是怎麽開起來的？”
“你那晚研製滅火香料，可有成效？”
“成效不大，我本就在製香上沒什麽天賦……”類無煙低了頭道。
伍安見她大概又是想起風裏溪了，便笑道：“我悟性還不高呢，還不是成了一個道士？”
類無煙笑了笑，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似得，問道：“說起這個，你悟性確實不高，怎麽學《白雲出岫》學得那樣快？”
伍安心想你還真是說話沒心眼，不過轉念一想，確實奇怪，“我也不知道……那晚這個符陣就在我腦中忽然出現了，還一清二楚的。這《白雲出岫》我雖然看不出是哪個道派的，道術也都高深精妙，但我學起來倒是很舒服。”
“那你快些瞧瞧，裏麵有沒有捕捉飛禽之術？”
“我也一直在找呢，隻是這本書說話顛三倒四的，這句還在講修身養性的道訣，那句就講如何捕捉妖獸了。你對道術的悟性好，要不跟我一起找？”
類無煙心想左右自己製香遇到了瓶頸，閑著也是閑著，便也叫了天香一起來找。三個人手忙腳亂地你謄抄，我翻找的，竟弄到了天亮。
天香趴在桌上道：“我就找出那麽些，我實在是困得不行了，昨晚擔心你們一晚沒睡，今晚又是一晚沒睡……”
伍安搶過她手中的紙，一看竟有很多，心想這天香真是收集資料的能手，便一拍她的背笑道：“天香你可真行啊！”
天香被他嚇了一跳，叫道：“你怎麽還中氣那麽足？我是要回去睡覺了……”於是打了個哈欠，晃晃悠悠地出門了。
類無煙湊過來看，問道：“能不能看出一點門路？”
伍安驚歎道：“真不知道天香是怎麽拚湊出這些的，我粗略看著竟然能拚畫出兩三個符陣。”
類無煙笑道：“你別看天香平時咋咋呼呼的，這些倒是很在行，”類無煙見好像不需要自己做什麽了，便也起了身：“我也要去休息了，你還沒好全，別太勉強自己，看好了就去睡吧，不養好精神是對付不了畢方的。”
伍安支支吾吾應了，專心致誌地看著天香整理出來的道訣。
類無煙自顧自回了房，見案前搗粉器上能隱約看到粉塵在光中上下翻躍。她忽然想起來從前風裏溪還在時，她總也不肯靜心研習香學，每每風裏溪逼她搗藥，她就假裝沒聽見似得跑到庭院中耍鞭子。
“若是當年能多學一些就好了……”類無煙望著搗藥碗出神。
後來風裏溪失蹤了，為了夢安居她也曾靜心下來研習過香學，隻是終究沒有天賦。處理一些事務來確實得心應手，但碰到畢方這樣的大妖怪時終究是束手無策。
她拿起碗，忽然想到伍安說她的香很神奇，便自嘲地笑了笑。又想到，若是師父還在，知道自己這幾百年內還未有什麽進步，大概會很失望吧。
“我悟性還不高呢，還不是成了一個道士？”
類無煙腦中忽然閃過這句話，自己對道術倒是很擅長，隻是《白雲出岫》內的道術又隻有凡人可以研習。沒了風裏溪的指引，僅憑自己摸索，她的道術終究不能更上一層。
這時類無煙忽然想到，何不把香料和道術放在一起使用？
這夢安居自創始起到現在的幾百年內，少有遇上畢方這樣的上古妖獸的機會，類無煙自然不必往這方麵想。隻是如今情勢所迫，她倒學起伍安來，腦袋裏淨冒出些奇怪的想法。
類無煙當即抓起了一把香粉，往黑水鞭上撒去。她執了鞭到後院，手上執鞭的力道與焚香的力道一同使上，將黑水鞭舞得行雲流水。
隻見黑水鞭慢慢纏繞上了幾絲煙氣，類無煙輕輕一揮，便在牆上留下了一道鞭痕。
“有門路！”類無煙心中欣喜。
忽然，她隻覺得身體內兩道靈氣不斷衝撞，運了氣也無法阻止，當即吐了一口鮮血。類無煙心想怪不得師父從前不讓我將兩方結合使用，這使香須得使靈氣平和沉穩，舞鞭要時刻準備加強力道，我貿然將兩者結合在一起，勢必要壞事。
這時伍安聽到動靜跑過來了，見類無煙竟然口吐鮮血，急道：“你這是怎麽了？”
類無煙擺擺手道：“無礙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