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天香(四)
第二天年大哥迷迷糊糊中聽到草叢響動,便驚坐起來,拍醒了女子輕聲道:“有人來了!”
女子迷迷糊糊得起來,探出頭看了看,猛得又把頭低了下來,“是江笠!”
“他可是來找你了?”
“我……我不知道……”
此時隻聽得一聲喊叫道:“小狐狸,你可在嗎?”江笠一邊尋找一邊嘀咕道:“難道我太久沒回來,它不再等我了嗎……”
年大哥急道:“你現在還不去跟他講清楚更待何時?”
女子便又變回了狐狸的形態,跑出了灌木叢。江笠見了她,便趕緊抱了起來笑道:“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
江笠抱了她坐下,沉默了一會才道:“我考上了,或許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女子此時隻想化為人身開口問他“你真的不再回來了嗎”,隻是心中卻很怕與他講話,也怕嚇到他。
江笠忽然道:“你今日怎麽那麽乖?”女子便抬了頭看了他一眼,又耷拉了耳朵趴下了,江笠便柔聲道:“我曾想過把你帶去京城,但仔細想了想,你終究是不屬於京城的,我也沒有權力擅自把你帶離這裏。”
沉默了半晌,江笠又道:“你長在這山林裏,或許還真有些靈氣呢,肯定是受了你保佑,我才考了三次就考上了,”江笠頓了頓,“其實,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坐在我娘的床邊了,我娘第二天起來眼睛就好了許多。昨日……昨天我好像也看見你了……”
女子渾身一震,抬頭驚異地望著他,江笠又撓撓頭發道:“肯定是我看錯了!總之,謝謝你這些年來陪著我,那可能是我這一生中最苦的日子,”說著眼圈兒便紅了,“我不知該怎麽說……我走了。”
江笠放下了她便轉身快步離去,這時她忽然化為了人身,哽咽著道:“此行去京城,望你一路平安。”
江笠驚異的轉身,卻見一個紅衣少女站在身後,已是哭得梨花帶雨。他細想過去種種端倪,忽然眼淚也落下來了,隻道一聲:“我也望你一生平安。”便轉身離開了。
年大哥在一旁看得心急,見江笠走了,便一大步跨出來道:“你怎麽不跟他說清楚?”
女子低了頭道:“他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我又怎麽能因為一些小情緒而牽絆住了他?這些年來他一直把我當作友人,或許我不舍他離開,也是一份不舍友人離開的心情。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年大哥聽她講得有些顛三倒四的,心想她或許還沒理清這段感情,但見她似乎已無大礙,便提起布袋道:“你能想明白就最好,我走了!”
女子忽然拉住他的手問道:“我還沒有問你,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年。”
“年?”
“‘年獸’的‘年’。”
“年獸?!”那女子驚叫道,她雖然久處深林,但也聽林中的大妖怪和古木講到過年獸,她一直以為年獸是個凶狠無比、法力高強的大妖怪,不想看起來卻和凡人一樣。
年大哥也習慣了這種驚訝,便道:“是是是,是我本人,沒什麽事的話我就走了。”說完就要走。
女子又一把拉住他道:“年大哥,你要去哪裏?能帶上我嗎?”
年大哥轉頭看著女子,心中奇怪,怎麽現在的姑娘都不害怕他反而要跟他一起走?但年大哥平時一人獨行慣了,覺得有人相伴過於麻煩,尤其是她剛剛成人形,法力還很弱,帶著隻能累贅。
年大哥剛要開口拒絕,卻見那女子眼角淚還沒擦幹,眼圈兒又紅了,聽她道:“江笠如今在努力生活了,我也要生存下去,但是我幾乎沒有出過這片叢林,你……你人又很好……”
年大哥歎了口氣,擺擺手無奈道:“行行行,你先跟著我,但等我把這袋東西給了白澤,你就自行離去,我不能帶你一輩子。”
“白澤是誰?”
“你知道年獸卻不知道白澤嗎?”
見女子搖搖頭,年大哥便道:“它和我一樣,也是個大妖怪,天底下什麽奇聞異事它都知道。但是性子古怪了點,我有事要問它,就帶點東西去賄賂它。”
“是什麽東西?”
年大哥把布袋放到身後道:“你還是別看了,不是什麽好東西。”女子好奇起來,便要去搶袋子看,年大哥起先還擋著,見她沒有罷休的意思,便將袋子丟給她道:“小狐狸,你看了可別後悔。”
她打開一看,臉色都白了,原來袋子裏是一隻怪鳥的頭顱,它齜牙咧嘴的樣貌極其可怕,頭上還長著類似於鹿角的角,不難看出生前是一隻很難對付的妖獸。她驚道:“這是什麽?”
“這是蠱雕,據說它的角對修煉有極好的功效。我聽說白澤尋找這對角很久了,但因為蠱雕少見又很難對付,一直沒找到。”
“你就殺了一隻蠱雕來送給它?”
“是啊,花了我老大的力氣呢,”年大哥撩起袖子,隻見他左臂上又一條深可見骨的傷疤,“沒想到這蠱雕確實厲害,傷了我好幾天了,傷口還沒好全。”
女子見了他的傷口,心中一驚道:“你一個人去殺了它?”見年大哥點點頭,她又驚道:“你一個人……萬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這蠱雕是不是很厲害?你怎麽殺了它的?”
年大哥本質也是個愛吹噓的人,見她那麽感興趣,便大笑著開始講捕獲蠱雕的經曆,女子也聽得津津有味。
到了晚間,年大哥生起火開始烤魚。女子一天內已經聽他說了許多奇聞異事,倒也很開心,此時便問道:“年大哥,你講了那麽多,那你到底想問白澤神獸什麽呢?”
年大哥一邊捅著柴火,一邊不以為意道:“小孩子別問那麽多。”
女子急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雖然我法力沒有你高強,但好歹也修行了幾百年,你說出來我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若是白澤日日威脅你去捕捉這些危險的猛獸,哪天你……”她停下來想了想,本想說“哪天你死了怎麽辦”,但轉念又想實在不吉利,便改了口道:“哪天你又受重傷怎麽辦?”
年大哥本來以為她隻是好奇,沒想到她已經想到了這一層。他獨自一向愛獨行,加之本身就法力高強,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關懷過他了。年大哥心下一陣感動,便道:“不是什麽大事,我也不是傻子,自然會量力而行的。”
女子忽然低了頭道:“你真的從沒想過和誰待在一塊兒嗎?”
“我之前跟你說的你都忘了嗎?沒有誰和誰是永遠能待在一塊兒的。”
“可是……萬一有需要別人安慰的時候呢?”
年大哥愣了一下,旋即又笑開了,躺下了道:“你覺得我會有難受的時候嗎?時候不早了,你吃了魚就睡吧。”說完便翻了個身再也不說話了。
女子見他似乎不想談這個話題,便也不說話了。之後幾天的行程裏,她也隻是纏著他問另外奇奇怪怪的事,再也不提那個問題了。
不出半月,二人就趕到了白澤所居之處蓬萊仙島。女子從來沒到過那麽美麗的地方,一路上興奮地東摸摸西摸摸,年大哥把她拽回來道:“這裏是仙島,按道理說你是不能進來的,跟在我身後,安分一點。”
女子隻好跟著年大哥,看著那些好看的花草和鳥獸卻不能親近,心裏難受得很。走著走著,她看到年大哥在一個樹洞前停下了。她定睛一看,那洞裏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有什麽洞口仙霧繚繞,枝葉繁茂。
年大哥拖著布袋一邊走進洞內一邊道:“你就在站在這,哪也別去,遇到什麽危險就喊我名字。”
她見年大哥一點點被吞沒進了黑暗中,想起他不讓自己亂走動,便百無聊賴地坐下來。這時,她忽然感到身後有一股異樣的氣息,耳邊聽得一個沙啞的男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隻狐狸,在仙島吃了這些日子的素,終於能給我開頓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