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百年再遇
第二天，雲水揚感到力氣恢複了，便讓花豹帶著幾個得力助手將墨鷺羽運回黑水崖之巔。
黑水崖比她上次來時更加荒蕪寂靜了，草木更加蕭條，黑色也更加濃重，唯有一潭池水清澈的異樣。
雲水揚將墨鷺羽葬在漆老爺身下，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對花豹他們道：“你們可以回去了，我還要在這待幾天。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每天來看我。”
雲水揚都那麽說了，花豹也不好久留，隻得帶著人走了。雲水揚雙手合十跪在墨鷺羽墳前，背誦著道家裏的超度往生之咒。
她的姿勢一如百年之前，背微微彎曲，眼睛緊緊閉著，兩手穩穩地放在胸前，像是在無比虔誠的祈禱，希望黑水崖的所有生靈不必再生而為妖。
雲水揚跪到第二日，黑水崖忽然天色大變。雲水揚感到一陣陰風刮來，臉上略過一絲涼意。
“大王，下雪了，加件披風吧。”花豹在一邊輕聲勸道。
雲水揚眼睛緊閉，隻是皺了皺眉頭，花豹隻好又退下了。又過了三日，雲水揚幾乎要被雪所覆蓋，她也完全感受不到一絲知覺。
花豹說什麽都得不到雲水揚的回應，他隻好膽戰心驚地將手放在雲水揚的鼻子之下，發現還有氣息，才敢退到一邊。
七日跪畢，雲水揚水米不進，忽然就倒了下去。花豹趕緊化成原形上前抱住雲水揚，雲水揚的眼睛還是緊閉著，神情卻十分的不忍。
花豹擦去雲水揚臉上的一滴眼淚，這也是她最後的一滴眼淚，為她從前的幼稚、心機和所傷害過的所有人而落。她所有的悔恨，所有的不忍，全都藏在了咒語中。不論是風裏溪還是墨鷺羽，抑或是她自己，她以後都不會再去想了。
花豹將雲水揚背回靈山，天天為她揉腿，幾日之後，雲水揚便好多了。這時候，金龍也已經醒過來了，隻是力氣還都沒有養回來。
“我走的這幾天，風裏溪有沒有來過靈山？”雲水揚忽然問道。
花豹一怔，搖了搖頭，雲水揚冷冷道：“罷了，他就算來了也不會讓你們有所察覺。”
雲水揚想了想，便一字一頓說道：“從今日起，你掌管靈山，不要讓任何人過問我的修煉。”
“使不得！大王……”
雲水揚擺擺手，臉上滿是疲憊之色，緩緩說道：“我心已決，我再也管不好靈山了。”
就此起，靈山還是過著與從前一般無二的日子，大家流傳著關於墨鷺羽的流言，但誰也不知道妖仙之戰最後的結果是什麽，但是總歸有個教訓了，大家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生活的無憂無慮。
雲水揚拋卻一切軟弱，感到自己無比理智，比之前那個總陷入情感掙紮的自己好了太多。如此，便不必再心痛。
她日日練劍，再無章法。經曆過這次仙妖之戰，她徹底明白了自己與仙人的差距，是練了一輩子都彌補不回來的差距。她現在心中唯一的波動便是，為何生來為妖那麽不公平。
閑下來時，雲水揚還是會歌唱那首鷺羽之歌。她沒有留下關於黑水崖的任何東西，隻留下了墨鷺羽的墨扇。金龍像是遭到了挫折之後冷靜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小孩子氣，天天陪著雲水揚練劍。
這日，雲水揚獨自在雲水潭中歌舞，唱道：“子之湯兮，宛丘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翿。”
這時，同在雲水潭中的金龍忽然抬起了頭，顯得十分驚慌，一頭紮入雲水潭中，遊到旁邊的山洞中躲了起來。
雲水揚自然也感到了一股不屬於靈山的氣息，一顆心怦怦亂跳。那氣息竟然和風裏溪的一模一樣！雲水揚努力平靜心緒，又感到還有一股陌生的氣息。
雲水揚不動聲色，依舊且歌且舞，果真不出一會，她就聽到身後一陣異響。此時雲水揚的心情已和百年前不同了，她不慌不忙地側過頭來，看到果真是風裏溪，身邊不知跟著哪裏來的女子。
雲水揚特意看了那女子一眼，發現她果然是貓妖之身，看來就是墨鷺羽生前所說的類無煙了。雲水揚看她似乎還是一臉稚嫩，望著風裏溪的眼神充滿依賴，心中不禁有些賭氣，就朝風裏溪一揚衣袖。
風裏溪急側而過，雲水揚輕聲笑道：“風仙人駕臨此地，水揚有失遠迎。隻是不知靈山有何罪過，勞煩上仙駕臨？”
風裏溪依舊是原本的麵貌，仙風道骨，正氣凜然。雲水揚許久不見到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斬斷了情緣，如今一看到他，心裏卻沉了下去。
隻聽道：“你殺戮無數，本仙特來斷了你的塵緣。”
“上仙是最明白水揚的，我隻求有個清淨地方自在地唱歌跳舞，躲避塵緣罷了。是他人侵擾在先，我難道不能防衛？”雲水揚道，又是一揮扇，激起一陣旋風直往風裏溪搗去。
“你還不悔過！”風裏溪晃身道了雲水揚麵前，兩人身旁立即狂風大作形成一道結界。
風裏溪喊道：“雲水揚，你勾結黑水崖的妖王，意圖對列姑射島木上仙不軌，確有此事？”
“那上仙意圖對靈山不軌在先！那妖王，我想勾結便勾結了，你又能如何？！”雲水揚忽然躍起，跌坐在溪水中，神情無異。
雲水揚清楚風裏溪的仙法路數，這幾招之內不會打不過。但她聽到風裏溪一上來就是質問語氣，心中一涼，一個不備就摔入了水中，倒還真的不是裝的。
雲水揚冷冷道：“風裏溪，你懲惡揚善，打抱不平……隻是說到底你不過是個仙人，你可知在這深林中搵食艱難？列姑射木仙人已用他那些手段強占了蓬萊，我不會眼睜睜看著靈山毀在他手中！”
“你何苦……”風裏溪麵露不忍之態，一步步走入溪水之中，竟將手伸向了雲水揚，柔聲道：“水揚，你不必這樣為難自己，我會向他討個說法，隻是那妖王……”
雲水揚見他那個樣子似乎不是裝出來的，也在心裏犯起嘀咕，難道風裏溪不知道墨鷺羽已經死於木仙人之手了？
這時，雲水揚餘光瞄到類無煙在風裏溪身後想要上前又不敢的樣子，心中頓時冒出一陣無明業火。
雲水揚一把推開風裏溪的手，顫顫巍巍站起來，往溪水中吐了一口血水，冷冷道：“那妖王又與你風裏溪有什麽幹係？妖與妖勾結，實屬常情，連你一位上仙都帶著一個妖女，又來管我作甚？”
雲水揚一揮手，忽然一道旋風往類無煙處襲來，類無煙躲避不及隻覺得眼睛不能睜開，便昏死過去。
風裏溪急道：“她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貓妖，你對她下手做什麽？”
“涉世未深？”雲水揚想起從前種種，頓時心中一陣酸澀，說道：“風仙人好手段啊，專門普渡涉世未深的妖精？”
風裏溪看類無煙隻是暈過去了，並無大礙，便按住雲水揚道：“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雲水揚甩開他的手，保持了百年的平靜心境頓時被打亂了，咄咄逼人道：“你還想我變成怎樣？像墨鷺羽那樣不得好死？”
風裏溪怔了一下問道：“墨鷺羽……”
“他死了！”雲水揚想到墨鷺羽的死，鼻子一酸，紅了眼圈兒，怒道：“風仙人那麽愛調查妖王勾結之事，竟然不知道妖王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