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窗台
“電影很老吧。”
“蠻不錯的,我喜歡這種舊舊的味道,給人的感覺很真實。”小雨仍舊坐在椅子上,雙手握著已涼透的水杯,而一旁的秦凱則坐在地上,時不時望向認真的小雨。
電影是上個世紀的黑白默片,在柔和的音樂中,講述著一位街頭畫家,每天在空虛中度過,可自從一位少女住家的對麵後,每天晚上,這位畫家都會偷偷為站在窗台前,抬目望著天空的少女作畫。
少女每天如此,畫家依舊。
彼此也從未正式見過麵,甚至畫家都不知道少女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某一天畫家翻看著這些天的畫,發覺少女越來越悲傷,也就是從這天開始,畫家再也沒能看到少女的身影。
就這樣過去了很長時間,畫家像曾經那樣,白天在街頭工作完回到家就睡覺,如此過著重複的生活。而每晚睡覺時,也都會眺望那無人的窗台,期盼會有一個身影出現。
一天傍晚,畫家回到家,意外的發現窗台處有位陌生的少女,同以前那位少女般仰望天空。畫家很是欣喜,覺得自己找回了目標,像曾經那般每天晚上為這位少女作畫,可每當落筆時,畫上身影都不是眼前的她。
後來畫家準備離開這裏,不想收拾完行李下樓後,竟看到曾經那位少女提著背包上著樓梯,與畫家相會時禮貌的伸出了手,少女咧開了笑容,而畫家卻笑出了眼淚。
電影的最後一幕,留有一行文字——
你好,初次見麵。
電影結束,而窗外的天空也迎來了落日的餘暉。
秦凱別頭望向小雨,感歎的說,“畫家離開了,她卻搬了進來。”不禁揚起笑容,“結局我很喜歡,讓人回味無窮,試想他們的以後。”
小雨的目光依舊停留於電視處,沒有言語。
“我日日夜夜期盼著與你見麵……”
“卻沒想到相遇竟是訣別。”小雨接過了話,微垂下眼眸,聲音似是有些哽咽,“你覺得,畫家會離開,還是回來?”
“我認為是回來。”此時的秦凱望著小雨,顯得格外認真,“並且還會生活在一起,你覺得呢?”
搖了搖頭,小雨長歎口氣,抬頭望著窗外的霞光,“我不知道,但我始終覺得少女有什麽放不下,即使最後與畫家見麵時也一樣。”
“相信我,畫家會走入她的內心,為她排除一切煩惱。”秦凱的手輕搭在小雨的肩膀處,溫柔的說道。
抿了抿嘴唇,小雨的雙眸竟泛著淚花,望著身旁的秦凱,聲音已有些哽咽,“真的嗎?”
“他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會好好的對待她。”
公園的小型湖內,淩決與唐蘭坐在一艘白色的腳踏船內,望著黃昏下的湖水。
接過唐蘭遞來的煙,淩決說道,“唐姐,你有很不好的過去吧。”
“哈~”唐蘭輕笑一聲,“為什麽這麽覺得。”
“空虛,悲傷,痛苦,這些東西無時無刻都徘徊在你的周圍。”
別過頭,唐蘭掩飾的說道,“我知道這個你很在行,但這次你真的看錯了。”
“以我看來,與頹廢最為接近的情緒,便是空虛。”淩決揚起笑容,沒有理會唐蘭,繼續說道,“雖然表麵看起來你事業有成,也有不少追求者,可你卻以各種合適的理由拒絕對方,沒有所謂的朋友,也沒有親人,像是寬廣草地處的一株鮮花,但不知道是等待別人前來采摘,還是……”咧開一抹不適的笑容,“……已經枯萎,無法麵對湛藍的天空。”
嗤了口氣,唐蘭回頭望向淩決,“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我想了解你殘忍的過去,想了解這世界究竟是怎樣傷害你的,讓你變得如此悲傷。”熄滅煙頭,淩決伸手輕觸唐蘭搭在腿處的手背,卻被下意識的躲開了,“相反的,作為交換,我可以幫你將這些汙穢排除,使你全新的麵對生活。”
“哈哈哈~”唐蘭不禁大笑兩聲,“這種事怎麽可以辦到,你別太高估了自己。”
淩決仍舊咧著嘴角,“要麽你是不相信我而無法訴說,要麽就是事件太過嚴重,會毀了你辛苦搭建起來的人設,恐懼會崩塌。”
“你懂什麽!”突然唐蘭大吼道。
而淩決則聳了聳肩,“那就是後者了。”
望著淩決怔怔了會兒,唐蘭忽然笑說,“你不是愛猜嗎?我倒要看看你能猜出什麽。”
“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可短暫的家庭了解和麵對麵的交流,我就能大致猜出你過去的事。”天邊的落日漸漸隱沒,而湖邊的霓虹燈也都息數明亮,可船內依舊昏暗,“你經營著女裝店,店裏的衣服都很流行漂亮,但無一例外,都是屬於保守的類型,而我也不止一次聽到你教導店員晚上出門要小心,對待她們,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可麵對與男性怎樣相處時,你每次都在挑開話題,即使失戀向你傾訴,你也隻是在安慰,同樣也都是一句話,忘了他。”嘴角的笑容更加燦爛,“你一個人生活,但家裏琳琅滿目擺放了許多物件,牆上也掛著你大方的寫真照,這並不是表裏不一的呈現,而是自我世界的展示。”
“每次與你談話,你總是在問我的事情,而你的事除了店裏就是店裏,沒有回憶,也沒有瑣事,那麽,通過這些細節又能表達什麽?”
望著淩決,唐蘭顯得很是驚訝。
“你對男性有強烈的排斥感,大概是在店員這個年紀或者更早,發生了令你一生都無法忘懷的事情,沒有人幫助,也沒有人憐憫,獨自離開了家鄉,找到這個誰也不相識的地方進行自我排除,可並沒有什麽效果,索性將自己封閉了起來,可又恐懼會變得抑鬱,便將家裝扮成你理想的世界。”
“如果說我對男性有排斥,那麽又怎麽解釋現在的你?”
咧開一抹鬼魅般的笑容,“因為我很像你以前的朋友,而那個朋友,就是葉羽吧。”
哽了哽喉嚨,唐蘭忽然嗤笑一聲,“你還真是恐怖。”
“那麽,究竟是什麽事?有關於性嗎?”
輕捂著麵頰,唐蘭長歎一息,“的確,我以前曾和葉羽是朋友,而你也在很大程度上與葉羽相像,但所用的方法卻不同。”
“哈,果然是這樣。”淩決淡笑一聲。
“都是在不斷的暗示與現實蒙蔽中將對方的思想帶入你們的道路,但不同的是,你很陌生,對待任何人都是如此,而葉羽……”抬目望向淩決,“她卻真心對待每一個人,這也是你無法追逐她的一點,至於你所謂的交換,我想還是算了……”
垂下眼眸,淩決顯得有些失色黯淡,“我的一切都是葉羽給予的,從與她相遇後,我便一直在追隨她的步伐,也知道和她還有一定的差距。”
“不,你比她要出色很多。”
“哈~我不過是在完成她的夙願,演繹她的傳奇。”勉強揚起笑容,“我隻是一具徒有虛表的空殼,她才是我的靈魂,如果沒有她,我什麽也不是。”
“我真不知道你是真謙虛,還是假自負。”唐蘭嗤笑一聲,接著說道,“我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生活也很安逸,後來在我上初三的時候,父母突然染上了毒品,花著家裏所剩的積蓄,也不工作。”托著腦袋望著月色下的湖水,“每天回到家,我都會看到爸媽與陌生人坐在家裏噴雲吐霧,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怕別人知道我的家庭狀況,在學校不喜歡和別人接觸,回到家閉上門我就是寫作業,家裏很亂,也很髒,隻有我那裏保持著幹淨,而也就是那時候,我遇見了她——”
「年少的唐蘭背著單肩書包,微垂著頭從學校內走了出來,而身周的同學大都三三兩兩相跟著,洋溢著歡悅的笑容,唯有唐蘭從中脫穎而出,顯得格格不入。秋日的空氣泛著微涼,隨輕風拂動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定眸凝望,宛若翻頁動畫般惹人眷戀。
抬眸,忽然看到馬路對麵站立著一位少女,身著白色的運動衫,倚靠著一旁的樹幹,而深色的披肩長發很容易迷失於其中,雙臂臥在胸前,側目而視,望著唐蘭。雖相隔較遠,但能夠清晰的感受她眸中的冰冷氣息,宛若利刃般令人不適。
再次垂下頭,唐蘭朝家走去,不想少女也同唐蘭朝一個方向走去,揚起一抹微笑,目光始終注視著唐蘭。可唐蘭卻忍受不了,頭埋的更低了。
之後的幾天,唐蘭每天回家時都能看到少女,與自己隔著馬路並行前進,而每次到家後,也都忘記了她是何時消失的,究竟去了哪裏。
像是纏繞的幽靈,卻又像守護自身的天使。
那是與她相遇的第五天,晚上放課後,唐蘭如平常般走出學校,卻沒能看到那位少女的身影。忽然心裏有些忐忑,猜想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可隨後便打消了這個想法,嗤笑著自己,連她的名字都未曾知曉,卻在擔心她的安危。
她或許隻是個瘋子罷了。
天色漸暗,唐蘭的家於一條胡同內的獨家院,待正準備進家門時,忽然看到那位少女倚靠著大門前的銀杏樹,手裏夾著煙,冰清的麵容散發著冷寂。唐蘭怔怔的望著她,而她也望著唐蘭,靜默無聲,此刻的空氣好像要被凍結一般。
遲遲了會兒,少女忽然問道,“你很想回家嗎?”
唐蘭點了點頭。
“那這個家不令你憎惡嗎?”
哽了哽喉嚨,唐蘭依舊望著少女,沒有言語。
忽然少女揚起微笑,拉起唐蘭的手朝小巷外走去,“姐姐帶你去個地方。”」
抓著淩決的手,唐蘭從船上跨到岸邊,與淩決行走在公園的小道中,兩旁則是明亮的路燈,不時會看到有情侶手挽手經過,彼此非常的親密。唐蘭不覺咧開一抹微笑,繼續說道,“我跟著她奔跑於街巷中,風的聲音在我耳邊呼呼作響,除此之外,聽不到任何聲音,也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是第一次正式接觸,但她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那樣冰冷,反而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頓了頓,“我跟著她跑到江邊,看到夕陽留下最後一道身影,看著城市被黑暗所占據後,直到我們彼此誰都看不清誰的麵容,她褪去了外衣,我映著微弱的月光,看到她裸露的胳膊處盡是些傷痕,可她還是挺著微笑麵向江河,沉默了會兒,她問我,‘你覺得什麽是好人,什麽是壞人?’”
“那你的答案是什麽?”別頭,淩決望向唐蘭。
長歎口氣,淚水竟充盈於眼眶,“傷害別人的人,便是壞人,幫助別人的人,便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