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你是皇帝,他是臣子。
高拱剛邁進閣臣辦事處,高儀就道:“皇上準備練支新軍。”
高拱坐定,歎了口氣說道:“早晚的事,意料中的。”一麵接過聖旨看。
“咱們這陛下的算盤當真是打的妙啊!”高拱看完之後,也不禁誇讚起來,指著聖旨說道:“陛下欲練新軍,可卻以親軍之名命之,這是在試探勳貴們的反應了。”
要知道大明的皇帝親軍,那就是上二十六衛。如錦衣衛、金吾前衛、金吾後衛、羽林左衛、羽林右衛、府軍衛、府軍左衛,那是各自有各自的位置,一個蘿卜一個坑,想插個針都沒有空地兒。
但土木堡之變後,除錦衣衛,與四衛(騰驤左衛、騰驤右衛、武驤左衛、武驤右衛)之外,親軍二十六衛的其餘各衛已混同於京營普通部隊,雖然名目未改,但已改為由兵部管理,不再是皇帝親自指揮的禁衛軍。
高儀笑而不答,能爬上閣老的人又怎麽會看不明白:皇上是在等著勳貴們疏奏!皇上想要一掃文貴武輕的局麵,勳貴們又怎會看不出來?他們早就被文官們壓得透不過來氣了!但皇帝雖然表了態,可他們卻依然裝死,是因為沒有人知道陛下底線在哪裏,他們不知道到底會有多少人會出局。如今雖說苟延殘喘,但不是還活著嗎?
但是現在不同了,高拱被陛下壓製的無法動彈,那麽張居正也不敢輕舉妄動。陛下又派人招募的都是少年郎,又為此成立一支新軍。而新軍的統領就是如今右都督馬芳的長子馬棟。
等那些少年郎們回京之後,恐怕勳貴們會爭先恐後的把自己的孩子送進這支新軍當中。這簡直就是翻版的教武堂!
高儀半晌才問道:“可還有回旋的餘地?”
“陛下已經把我們的路子都堵住了,即是親軍當以‘衛’名之,可陛下倒好,取了‘威武營’這個名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陛下調侃的意味。親軍又由陛下的內庫養著,又單獨放在保定府不與其他諸衛混雜,明著是告訴我們也許這是陛下一時興起,可這暗地裏的意思是不想任何人插手這支親軍。而且領軍之人又是馬棟,恐怕所有人都會往製衡上麵去想。”
高拱自然也是看的透透的,放下聖旨頗為無奈地說道:“更何況這京師又來了一個海青天,他才是陛下真正的大殺器,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屠刀,砍的人一點脾氣都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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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芳這次回京可謂是春風得意,得陛下召見,封了自己五軍都督府右都督得頭銜,那可是正一品的官員,自是自己也沒高興太久,因為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讓他的寶貝兒子馬棟去訓練一支新軍。
因為他明白一個道理:盛極必衰,過猶不及。
自己已經當上右都督,這是大明普通武人能達到的巔峰了,如果他的兒子再受寵,那麽毫無疑問,短短數年,他必將被眾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要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很簡單,我們就拿大宋的蔡京父子來舉個列子吧。蔡攸與其父蔡京同受皇帝的器重,於是便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有些人肯定會覺得不理解:不是說‘上陣父子兵’嗎?父子之間怎麽會搞到這種程度?
其實在權勢麵前,哪有什麽親情可言,對權位的追求往往使人利令智昏,置一切師弟、同僚、摯友之誼於不顧,各懷拳經,各結內援,各蓄黨羽,不擇手段,以合縱連橫之術,行傾軋排陷之計。而且,因不同階段的利害發展,會不斷地將親疏敵友的關係迅速變位。
因此倘若馬棟被皇帝重用,而那時馬芳也沒脫離朝堂的話,那麽父子倆必定會各立門戶,而且絕不能成為一派,相互爭鬥,在所難免。不然,就是父子倆都被皇帝一窩端,馬家落得身死族滅的下場。
那麽馬棟會成為第二個蔡攸嗎?用屁股猜也能猜到。
“父親為何悶悶不樂?”馬棟見馬芳回到府邸有些不解,“父親替陛下整頓三大營,孩兒替陛下訓練親軍。可謂是簡在帝心,不應該高興嗎?”
馬芳瞪了他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說道:“非常之福,亦有非常之禍。”
馬棟茫然地搖了搖頭,不解的問道:“父親,你說的,怎麽孩兒有些不明白?”
在武功方麵,他自問不輸給任何人,事實上也是如此,大明軍界,還真沒有人敢打他的臉。但遇到其他方麵的問題,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馬芳歎了口氣,想了想,對兒子說道:“這些日子,你隨侍皇上身邊,切記要好生做事,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信任。伴君如伴虎,一步行差踏錯,別說未來可期了,就是性命,那也是保不住的。”
皇帝的心思實在太過詭異,馬芳這番話,便是想點醒兒子,不要惹禍上身。
馬家父子對話的時候,秦川也正在給朱翊鈞答疑解惑,“明白了嗎?”
朱翊鈞愣了一下:“師傅,那馬芳不會解答給馬棟嗎?”
秦川笑道:“你是皇帝,他是臣子。說與不說,明與不明,又有什麽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