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四年級下學期的期末考試，新廠考了班裏的第20名，是全年級進步最大的學生，還獲得了他上學以來的第一個三好學生獎狀。新廠雖然興奮激動，但更期待的還是王老師能夠退給他罰他的25塊錢。但是直到暑假放假王老師都沒有吭聲，仿佛忘了這件事一樣。
那個暑假，新廠他爸去了一個離家有點遠的工地幹活整整一個暑假都不在家，他媽和他都難得的輕鬆了兩個月。他媽雖然每天還是要早出晚歸的打工，但明顯笑容多了，家裏也是難得的能夠聽到新廠和媽媽的笑聲。新廠除了每天傍晚6點前回家給他和他媽做晚飯外，就沒有別的事情了。他和楊風，孬蛋，大嘴愉快的玩著，白天不是在柏樹娘娘樹下的石台上一起寫暑假作業，就是在河邊遊泳摸魚。晚上不是相約一起拿著礦燈去河邊的樹林裏摸泥牛，就是趴在河灘邊的瓜田裏偷瓜。新廠是快樂的滿足的，隻是偶爾一想起25塊錢的事，新廠心裏就是一陣委屈和擔心，但新廠也會開導自己：“王老師說不定是忘了，或者準備在開學把錢給他，畢竟五年級的班主任還是王老師。”
新學期開學了，新廠他們成了五年級的學生。新廠懷著期待一直等著王老師退給他25塊錢，一天又一天。一直等了快一個月了，王老師一直沒有吭聲，新廠等不急了。
語文自習課，這是王老師經常安排的課，他像往常讓學生自己看書他則站在教室外邊抽煙發呆。新廠鼓足勇氣自己走出了教室，同學們都奇怪的看著他。
“報告。”新廠站在教室門口對著正在吸煙的王老師背影怯怯的喊了一聲。
王老師扭過頭來，有些生氣的看著新廠說到：“怎麽了。誰讓你出來的。”
“王老師，我想給你說句話。”新廠低著頭，聲音很低，他有點後悔了，雙手都是汗。但還是堅持的說著。
“怎麽了，過來說。”王老師的態度緩和了一些，對新廠招了招手。
新廠走到了離王老師幾步的距離，用極低的聲音說：“我，我那25塊錢。”
“大點聲，嘟嘟囔囔的說的什麽。”大嘴的聲音是太低了，王老師一個字也沒聽清。
“王老師你罰我的25塊錢。”大嘴聲音提高了一些，但還是很低。不過這次王老師是肯定聽清了。因為他臉色都變了，煙放在口中都忘了吸。
王老師猛地一下拉著新廠的胳膊，不由分說的就把新廠往辦公室拖，新廠都沒回過神來。辦公室沒人，王老師砰的一聲把門使勁一關，坐在一個凳子上狠狠的看著新廠說：“你再說一遍，你說的是什麽。”。王老師說時那些字就像是從牙縫中鑽出來的。新廠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裏直轉：“沒說什麽。王老師，我不說了。”。
新廠低著頭，咬著牙，捏著拳準備迎接王老師的狂風暴雨，突然一下就安靜了。過了一會竟然從王老師口中傳出和煦的聲音：“新廠啊，上學期表現很好，老師罰你的錢就是為了激勵你們好好學習。老師說過如果你們學習進步了老師就會把錢退給你們，還會給你們獎勵。老師說話算話。走，給我回教室。”。王老師竟然拍了拍新廠的肩膀。
新廠一下子腦袋都轉不過彎來，恐懼，後悔，驚喜，喜悅這麽多情緒在這麽短暫的時間都在新廠的腦袋裏轉，腦袋裏都成漿糊了，新廠都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走進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的。當他恢複感覺時，王老師正笑容滿麵的站在講台上說他的名。
“新廠同學，上學期成績進步最大，學習最努力刻苦而且樂於助人。所以我決定把罰新廠同學的25塊錢返還給新廠同學，而且還從我自己的工資中拿出5塊錢作為獎勵。希望每個同學都能向新廠同學學習。”。新廠不可置信的聽著，聽著。
“每個人罰的錢我都有記錄，這些都還是你們的錢，不過我希望你們能夠自己努力通過成績的提高來取回這些錢。”。
“大家鼓掌歡迎新廠同學上台領獎。”王老師說完麵帶微笑的看著新廠示意他上來領獎。
新廠像做夢似的走上了講台。王老師慢慢的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把錢。把裏麵的零錢數了有15塊錢，都是1塊，2塊的還有2個5毛的。又翻出那疊錢裏最舊最破的一張五塊，一張十塊紙幣給了新廠，一共30塊錢。然後鼓勵的說道：“繼續努力，不要驕傲。”新廠在那一刻也是傻的，原來太高興了腦子也不會轉了。
下學了，他用他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沒進家門就興奮的叫著媽媽，可沒有反應他媽媽還沒回來，他興奮的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媽推開了院子門，他一下就跑到他媽麵前把那兩張已經被他壓的整整齊齊的15塊錢紙幣遞給他媽說
“媽，這是王老師獎勵給我的。因為我上學期進步最大。媽給你。”
他媽疲倦的雙眼裏一下仿佛有了亮光，激動的雙手接過錢然後猛的抱緊新廠：“好兒子，好兒子，太好了。”。嘴裏一直重複著這些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鬆開了新廠又鄭重的說了一句：“還有你的王老師也是好老師，你以後一定要聽王老師的話。以後要更加努力學習。”
新廠看他媽激動的表情連忙說：“我知道了媽，王老師太好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不讓你和王老師失望。”。
他媽眼泛著淚光點著頭又說道：“好兒子，你最乖了。你去用你老師獎勵你的錢給你爸在小商店買兩瓶酒。讓你爸高興高興。”。
新廠雖然不是不願意但看著他媽期待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
晚上當新廠他爸看見兒子用自己考成績換來的錢給他買的兩瓶酒時，也是激動的一把抱過正在飯桌上喝玉米粥的新廠，大笑著用胡渣子一直紮新廠的臉。新廠扭動著從他爸懷裏掙脫出來，默默的又坐在椅子上慢慢吃飯一句話也沒給他爸說。他爸也不生氣，隻是笑罵著：“臭小子。”。新廠他媽則是在旁邊一直說著新廠一有錢就想著給他爸買東西的話。他爸越聽越高興，拿過一個杯子，擰開了酒倒了一杯。新廠他媽也是極少得在這時勸了一句：“他爸，少喝點，別喝醉了。”。放到從前，新廠他媽如果敢說這話肯定會挨一頓臭罵，但今天他爸卻是笑說：“好，好，我兒子第一次給我買的酒，我要慢慢喝。”。
新廠晚上吃完飯專門跑到了廟裏，跪在了柏樹娘娘前許願說：“幹娘，我今天太高興了，王老師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師，對我也是最好的。你一定要保佑王老師健康平安。”。
王老師因為新廠學習進步最大，把罰新廠的錢退給了他而且又拿自己工資獎勵了新廠的事很快就在村裏傳開了。王老師的名聲好了很多，對他以前的一些議論也少了好多。
新廠更加努力的學習了，特別是王老師的課。他每次都是認認真真的聽講，一絲不苟的完成作業。他對自己的要求也更高了，不但指甲被自己咬的整整齊齊。衣服洗的幹幹淨淨。而且竟然每天回家都會自己洗澡，雖然隻是在桶裏倒上熱水自己擦擦身子。所做的這些都隻是因為王老師不喜歡髒髒的學生。
2個多星期後的一次語文課，王老師一上課就生氣的指出，某些同學稍微取得一點好成績，尾巴就翹上了天，變得不認真不努力。同學們都在猜測王老師說的是誰。新廠也在認真的聽著，腦袋裏也在想著誰最近比較驕傲，他想了想感覺像是在說楊風，楊風學習一直很好，但愛上課說話，這幾天被別的老師批評了好幾次了，而且都沒有改正。新廠正想著，王老師突然冒出一句：“新廠，郭明你倆調換一下座位。快點，抓緊時間。”。
王老師竟然讓新廠和孬蛋調換座位。孬蛋坐到了前麵，新廠坐到了教室最後和垃圾桶，掃帚的旁邊。孬蛋都對這樣的安排感到不可思議。因為王老師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搭理過孬蛋了，上一次叫孬蛋的名字好像還是上學期，孬蛋沒有不交錢以前的事。
當聽到王老師的話時，新廠差點暈倒。他完全搞不清楚原因，他不知道為什麽。但還是在王老師不耐煩的催促下調換了過來。坐在垃圾堆旁的新廠委屈困惑，他沒有驕傲啊，更沒有不認真不努力，為什麽會是他。正在他反思時，他聽見大嘴在輕聲的叫他：“新廠，新廠。”。新廠輕輕的轉過頭苦著臉看著大嘴，大嘴笑著兩條眉毛對他一挑，像是在歡迎他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