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王老師看著人們都往主家院子裏擠，有幾個人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了，自己也趕緊過去，生怕錯過什麽熱鬧。
他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就看見院子中心的一張桌上坐滿了人，有老有少。其中一個中年婦女正唾沫橫飛的在控訴著什麽。時不時還擦上兩把眼淚。桌上剩餘的人都是一臉尷尬和無奈的樣子。正對桌子下跪了好幾個人，都是披麻戴孝的。其中隻有一個女人正哭鬧著在地上打滾，謾罵。剩餘的幾個都還是端端正正的跪著。
王老師一看心裏也樂了，不用打聽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是死者娘家人來找事了。這在農村葬禮上很常見，而且也符合農村的規矩。
農村葬禮上最重要的有四桌人，分別是鄧師傅所在的死者長輩桌。老郭坐的男主人重要朋友桌，王老師坐的收禮金桌。最後一個就是這個死者娘家桌，或者說是男主人舅家桌。
舅家桌的人一般是在葬禮最後才來的，來了以後死者直係親屬，也就是最親的兒子，女兒，媳婦都要跪在舅家桌前聽從舅家人教誨和批評。還要詢問人家對葬禮規格是否滿意。隻有舅家人點頭同意了，棺材才能上釘，葬禮才能進入最後的環節。這是幾百年來形成的規矩。
舅家人有權當著大家的麵對主家人進行批評，甚至打罵。當然也可以對主家人提出表揚。所有的評價都是基於自己認為主家人是否孝順死者而做下的。一般不管是批評還是表揚，主家人都隻能跪著聽，聽完還要磕頭感謝，好酒好菜的供著人家。當然這都隻是規矩，像遇到那種主家人不滿舅家人的苛責，發生打罵的事也是會偶爾發生的。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對主家的名聲會帶來巨大的損害。因為人們根本不管事實真相是什麽，都隻會把整件事當作笑話傳播開來，而且都會給主家冠上不孝順的頭銜。
人們看著，都知道發生了什麽，心裏想著：‘沒白來終於看到戲了，打呀，別光罵呀。".。王老師看清了那個滿地打滾的女人，是那個暴發戶男主人的媳婦。
人們正看的興起，就聽見人群後麵幾聲蒼老威嚴的聲音響起：“都看什麽的，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快點，散了。”。人們扭頭一看，是鄧師傅那一桌上幾個老人。他們都是這個村子輩分最高的幾個老人，也是各個家族的長輩。人們趕緊收起輕浮的表情，假裝忙碌的低著頭各幹各的事了，人群終於散開了。王老師不歸他們管，就和幾個男主人社會上的朋友一起站在一旁沒有動彈。
幾個老人和鄧師傅一起走了進去。葬禮上一般出現這種矛盾都是需要德高望重的老人出麵協調事情，也大都是用：人死為大，入土為安，死後不說以前事為借口，安撫下舅家人的怒火，讓葬禮繼續進行下去。
那個本來正吐沫橫飛，罵的起勁的舅家婦女見長輩們過來了，一下大聲哭嚎起來，像是為死者鳴冤叫屈似的。“姑啊，我那可憐的姑啊。一輩子也沒享上福。真是受了一輩子罪啊。攤上這麽個惡媳婦，死前連飯都吃不飽啊。”。邊哭邊說，說的淒慘無比，幾個年齡大的老婦女都跟著抹眼淚。那個女人說個不停，院子裏的人都聽清了她的話。她先是說這家女主人不孝順，對死者很不好。她來看死者幾次，死者都給她說兒媳婦不給她吃的，還偷她的錢。後麵那女人又開始訴說那男主人有錢了看不起窮親戚，自己來了也沒個好臉色。巴拉巴拉一直說著，都是圍繞這兩個意思在說。
幾個長輩都在勸著，鄧師傅站在一旁一直聽著但都沒吭聲。男主人也是一聲不吭從頭到尾都是跪著的。而那個在地上打滾的女人，爬起來和那個一直說話的舅家女人罵作一團：“你才來看過你姑幾次，不就是你來我家借錢給你那個賭鬼兒子還債我沒借錢給你嗎？用的著借老人最後的事來找茬嗎?”.
“誰借你臭錢了，我就算餓死也不會借你家錢。大家夥聽聽有這麽說舅家人的嗎?你家有錢了不起啊。有錢你不好好對老人，你老了也沒好下場。我敢發誓我來看我姑時，我姑給我說你不讓她吃飯，還偷她錢。”。那女人不甘示弱的罵著。
那女人說完，在她旁邊坐著的，一直沒吭聲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大聲的對跪在地上的男主人咆哮：“你管不管你媳婦，看她都說的什麽，說老人的事，說我兒子幹什麽。你有錢就了不起了，今天這事沒完。”。說著就一下把桌子掀了。操起袖子想要動手，旁邊的人都趕緊上前攔著。跪在地上的男主人還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院裏的響動把本來已經散去的人們又吸引了過來，人們看著那對夫妻罵的凶，而且看著馬上就要動手了，心裏那個興奮，連幾個長輩的嗬斥都不是很起作用了。
“都住口。”鄧師傅開口了，聲音不大但充滿了不容違背的氣勢。所有人都不敢吭聲了，隻有那對夫妻不滿的看著鄧師傅問：“你是誰，我們的家事讓你管。”。鄧師傅沒有搭理他們，甚至都沒有看他們一眼。他們旁邊有人認識鄧師傅，趕緊小聲的跟他們說了一聲：“這是河柏村，河神廟的鄧師傅。”。那對夫妻一下閉起嘴來，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鄧師傅看著滿院子的人，對著幾個長輩說：“幾位老人家，麻煩把院子裏不相幹的人都請出去，我有辦法證實看他們誰說的對。”。幾個老人一聽，紛紛開始往院子外攆自己本家後生。王老師和剛才那幾個人還是賴著不出去，最後幾個老人把院門從裏鎖著，院子裏隻留有20多個人。
鄧師傅看了看這些人，對著跪在地上的幾個人說：“先站起來，我有事給你們說。”。又對著幾個長輩說：“幾位老人家，我希望您們做個見證。”。幾位老人不知鄧師傅要幹嘛但還是紛紛點頭。
鄧師傅看了看幾個舅家人，又看了看男主家的幾個人說：“人死為大，不管什麽原因，你們終究是死者最親近的人，你們這麽鬧我想死者肯定不會安心上路的。我給你們雙方一次機會，你們現在要不就此結束，葬禮繼續進行。要不我就來證明你們雙方誰在說謊。”。舅家那對夫妻互相看了看剛想說話，一直沒吭聲的男主人先說了：“鄧師傅，他們願意就這樣算了，我還不願意呢。今天我是丟人丟到家了，當著這麽多親戚朋友的麵，我不證明自己，我以後沒臉在這河陽鎮上混了。我還不如死了算了。”。鄧師傅看了看他點了點頭。那女主人撲通一聲跪下，哭訴著說：“鄧師傅，你是知道我的。我是多麽信柏樹娘娘啊。我會做出那種不孝順老人的事嗎？”。說完就嗚嗚嗚的捂著臉趴在地上哭了起來。“好了，起來別哭了。孝不孝順老人我一會自會證明。”。鄧師傅說完，旁邊的人趕緊把那女人扶了起來。那對舅家夫妻一看也趕緊表態：“鄧師傅，我剛才不知道是您。我們隻是想為我姑抱不平，我們所說的都是從我姑那兒聽來的。”。鄧師傅也看看他們點了點頭。
鄧師傅又對著那幾個沒離開的人招了招手說：“你們幾個都過來。”。王老師幾個人都圍了過去。鄧師傅看著他們說：“你們既然留了下來，也算是一種緣分，一會兒不管看見什麽，聽見什麽都不要吭聲，更不要到外麵亂說，聽到了嗎？”。幾個人互相看了看紛紛點頭稱是。鄧師傅又對著剩餘的人交待：“你們同樣不要到處說。”。所有人都答應了下來。
鄧師傅看所有人都同意了才不緊不慢的說：“這件事本來我是不想管的，但畢竟讓我碰見了。這個死者是以前廟裏的香客很是虔誠。我不想看著她帶著遺憾和不安上路。一會兒我就把老太太的魂請上來，讓她來說清楚。你們兩方有矛盾解決矛盾，有誤會化解誤會，都爭取讓老太太高高興興的入土。”。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聽著鄧師傅的話，有幾個人臉上發白，感到恐懼，有幾個人臉上發紅，興奮的雙手不知怎麽放才好。還有幾個人一臉不屑，心裏想到：“哼，裝神弄鬼，我倒要看看大白天你怎麽請鬼。”王老師就屬於最不屑的幾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