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老馬在一年多前副廠長的名頭裏還沒有常務兩個字,隻是廠裏眾多副廠長中的一位。但在一個有著幾萬職工的大廠裏,那也算是頂尖人物了。但人嗎,怎麽會安於現狀,不求上進,老馬當時就正在為當上常務副廠長奮力拚搏。
這段拚搏從老馬當上副廠長那一天其實就已經開始了,老馬更加拚命的工作,很少休息,更別提請假了。他當了幾年副廠長總共才隻請過兩次假,一次是葬禮——他結婚二十多年的媳婦出車禍死了,他太悲痛了請了3天假。一次是婚禮——他又結婚了,娶了一個小他二十歲的,他本來是不準備請這次假的,因為他連婚禮都沒辦,隻是找了一個空閑抽空請了幾個多年的好友吃了一頓,但不知這些老友是因為嫉妒,還是因為替他高興,總之那天幾個人就把他給灌多了,第二天實在是起不了床,才隻好讓秘書給他請了一天假,說是腳歪住了。。。
就算那天請假了,老馬也不敢鬆懈,躺在床上電話還是不停,一直遠程指揮著工作。直到快中午了他才停下躺在床上眯了一會兒。但很快就被門外的說話聲吵醒了,不是因為外麵聲音大,實在是他睡眠太淺了,稍微一點響動就要醒,這也算是他的職業病。隻要電話一聲響他就能聽到,怕的就是睡太熟耽誤工作,練得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本事。
老馬側身聽著,是他的小嬌妻和保姆在對話。老馬聽了一會兒直搖頭,心裏想:“改天的給小楊上上課,太沒有水平了,怎麽能這麽說農民呢,咱們廠裏誰爹媽不是農民。”。又聽了幾句老馬坐了起來,有些覺的小楊太霸道了,保姆已經半天都不吭聲了,小楊還是叨叨個沒完。又過了一會兒,老馬忍不住想要站起來出去訓她幾句,‘小楊說的太過分了,我爹還是農民的,我以前也是村裏野大的。’。這時保姆估計和老馬一樣忍不了了,終於說了幾句話,但可能是介於身份原因隻是很小聲,很客氣的說:“太太,你說的可能不太對,你就說咱們這兒吧,前幾天鎮裏舉辦運動會,一個村裏的小孩把所有第一名都拿了,廠裏沒一個小孩能超過他,聽說把廠子弟學校的校長臉都氣紫了,鎮裏的人都笑話廠裏的小孩吃的好不中用。”。老馬這時剛走到門口,還沒打開屋門,聽到這話心裏感歎:“這小小河陽鎮還出了一個這麽有運動天賦的孩子,不錯,到底是農村孩子爭氣。”。
小媳婦沒想到小保姆敢反駁自己,一下就火了,說話聲也就不控製了,直接喊出聲來:“你懂什麽。”。後麵的話剛到嘴邊,就聽見背後傳來一句透著不滿的聲音:“小楊,說什麽呢這麽大聲。”。老馬開門出來了。小楊知道老馬向來對這保姆很客氣,而且這保姆在這家的時間比她長多了,她趕緊把嘴邊的話吞進去,扭頭換成一副甜甜的笑臉說:“沒說什麽,給任姐閑聊天呢。”。老馬看著小媳婦嬌美的笑容,頓時心裏一甜,沒了脾氣說:“下午我就去廠裏了,開飯吧。”。
在飯桌上,老馬專門把保姆叫了過來問:“小任,我剛才聽你說什麽運動會挺有意思的,你給我說說。”。那保姆深知男主人的脾氣,大大方方的把新廠的事給說了,老馬聽了不停的點頭說:“這孩子有出息,以後說不定有一番作為啊。”。
幾天後,在一次廠領導會的討論時間,一個本來不夠級別拿到這會上說的小事,被老馬專門提了出來。
老馬麵對與會的大廠長和所有副廠長,舉著一份資料義正詞嚴的說:“大家看看這份兩年前的申請,咱們一個廠子弟學校竟然申請了300萬,說是要改建運動場。而且竟然就批準了。我想問問大家咱們廠現在效益難道就這麽好嗎。”。話一說完,會上的眾人都是一臉疑惑,一個副廠長冷笑著問:“老馬,你什麽意思,一個300萬的申請拿到這裏來說,你是要做什麽文章。更何況這錢不都是為了咱們職工子弟花的嗎?你覺得不應該花嗎?”。這個副廠長是老馬常務職位最大的競爭對手,而且他還比老馬有優勢,不僅學曆比老馬高,而且比老馬還年輕幾歲。老馬沒理他,繼續說:“為職工花錢,為職工子女花錢,都是應該的。我也是舉雙手讚成的,但我就想問問,為什麽這300萬幾天就批準了,而廠裏那麽多科研項目怎麽要點錢就那麽難,科研項目還沒有一個體育場重要嗎,沒有先進的技術,哪裏來的競爭力,哪裏來的生產效率。”。眾人這時才恍然大悟,科研歸老馬管,批項目歸那人管,這是狗咬狗啊,剩下的副廠長們都憋著笑看著兩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那人立刻還擊:“科研項目是幾天就能確定的嗎?是不是需要多方的驗證,這能和修個體育場一樣嗎?更何況,體育場修好了,孩子們,職工們都能更好的鍛煉身體,對咱們廠不是也很好。”。
老馬哼了一聲,說:“不知道,大家聽說了嗎?前幾天這河陽鎮舉辦了一個運動會,咱們廠學校也派學生參加了,大家知道咱們廠的成績怎麽樣嗎?”。老馬頓了一下,當大家都看向他時,他用手比了一個大大的零,大聲說:“零蛋,一個獎牌都沒有,你們知道鎮裏人怎麽說咱廠裏的孩子嗎?那說的話都不能聽,最好聽的就是廢物了。”。老馬一臉的痛苦,不管眾人的臉色繼續說:“這是咱們孩子們的錯嗎?,是咱們的孩子真的不行嗎?,咱們在學校就能這麽大投入,幾百萬修個體育場難道為的就是達到這麽個強身健體的目的?”。那人聽不下去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瞪著老馬說:“老馬,一個小小河陽鎮的比賽,你說它幹什麽,修體育場是為了讓職工子女和家屬們有個鍛煉身體的地方,也算是為咱們廠職工謀得福利,讓職工們免去後顧之憂更好的為廠裏的發展貢獻力量,難道花錢修個體育場非要培養幾個奧運冠軍才算沒白花錢。”。
老馬坐著沒動,聽他說完了,才開口說:“你說的不錯,可能是我偏激了,對廠裏的榮譽看的太重了。但我聽到那些話真是特別難過,不是因為鎮裏的百姓說話難聽,而是替孩子們感到難過,多好的孩子啊,多好的運動場,為什麽學校申請到了,卻不好好利用,難道純粹隻是為了修,為了手裏能花點錢。”。“你,”。站起來那男人氣的頭發都豎起來了,他不可能不生氣,那學校的校長是他小舅子,在座的人都知道。
“好了,咱們廠也算在河陽鎮裏又出了大名了,以後廠裏審批要更嚴格一些,一些無關緊要的能剩就剩,一些能提高經濟效益的還是要大力支持,能快辦就不要拖,好了,散會。”。廠長說完黑著臉就走出了會議室,那人也黑著臉走了,老馬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和別的副廠長寒暄了兩句才走。
廠裏人多了,從來都沒有秘密。散會沒多久,全廠都知道了運動會的事,廠裏人是又氣又恨,氣的是自己孩子學校的校長沒用,恨的是鎮裏人竟敢這麽說他們。
很快廠裏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流言,流言大都指向那個校長,說他仗著是廠領導的小舅子,向來就不安心工作,一心想著鑽營,批了300萬隻花了100萬修體育場剩下的都不知道去哪裏了。
流言從來不能當作證據,校長還是校長,隻不過聽說他被他姐夫狠狠的揍了一頓,幾天都出不了門,當然這也是流言。幾個月後,老馬的副廠長前麵終於多了常務兩個字,這可不是流言了,這是廠裏的通報的。
時間過得很快,聽說鎮裏又要舉行運動會了,過了一年多難受日子的校長找到鎮裏,強烈要求參加運動會,而且更強烈的要求這屆運動會必須在他們學校的運動場裏舉行,說是上一屆都在鎮裏辦了,輪也要輪到廠裏了。
鎮裏沒理由拒絕,很高興的就同意了,而且專門給新廠的校長叫了過去,說了一大堆。
當新廠聽體育老師說起,運動會將要在煉油廠裏舉辦時,第一個想到的是,孬蛋,大嘴他們能不能去給自己加油,畢竟廠子弟學校向來不允許外人進去的。果然體育老師也是這樣說的:“煉油廠子弟學校上次運動會找到借口就是咱們都有加油助威的,而且聲音很大影響了他們學生的發揮,這次就想讓咱們鎮裏的運動員也嚐嚐這個滋味,不過大家也不用太擔心,畢竟運動會比的還是誰跑的快,跳的遠,隻要大家努力練習,我想一定還是能擊敗那些廠裏的孩子,特別是新廠,你要更努力,讓他們好好見識見識咱們河陽鎮的厲害。”。
體育老師說完,就讓同學們去訓練了,專門隻留下新廠說:“新廠,我聽說他們煉油廠學校最近練的很厲害,你可不敢輕敵,咱們學校就靠你拿金牌了。”。新廠點點頭,心裏對自己說:‘我一定會贏。我一定要贏。’。老師又說:“這一段上課累的話可以睡一會兒,以後每天學校會給你發5塊錢,你拿回家給你媽,讓她給你買點好吃的補充營養。”。新廠很感動,但一口拒絕:“老師我不能拿你的錢。”。老師低聲說:“不是我的錢,是鎮裏獎勵你的,你拿著就是了,不要給別人說,記住了啊。”
此後,新廠訓練更刻苦了,連中午都要加練,他現在一門心思全撲在這上麵,什麽也不想,不過他還是會每天晚上鍛煉完去河神廟那裏放鬆,跟大柏樹磕個頭說一聲:“幹奶奶,你一定要保佑我運動會拿第一”。
河神廟的捐款也順利結束了,捐款數額達到一個驚人的數目,連鄧師傅看了都有點不敢相信。但錢是實實在在的,鄧師傅看著這筆巨款,立馬有了新想法,他把所有選出來的代表叫了過來商量著這筆錢怎麽用,最後在鄧師傅的提議下,大家一致通過了一個新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