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母親的故事
天雨聽出母親的語氣中，有幾分害臊。
她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趴在火車站的柵欄上，逮住一瞬間的機會，向暗戀中的父親，討好般的講述候車室內的所見所聞。
鄒媽媽接著往下說：“誰知道，你爸爸一見到那對母子，頓時就愣住了。我跟在他身後走過去，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是認識的。”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你這是要去哪兒？’對於你父親的問題，對方還是不願回答，可失魂落魄的眼睛裏，已經熱淚盈眶。”
“當時，我也在一旁忍不住插嘴問她，‘你先別傷心，你家在哪兒呀？我們送你回去吧！’”
“‘家？’在我們問了她一大堆問題後，那女人終於囁嚅著吐出這一個字。她失神的想了好久，才反問你父親，‘你的火車是要開去哪兒？’”
“‘G市。’”
“‘那我就去G市。’”
“雖然，我們都覺得她很奇怪，但你父親還是帶著她上車了。上車後，你父親才得知，她的家根本不在G市。她的家究竟在哪兒？還有她從未出現過的丈夫，一直到後來，她也隻字未提過。”
“反正，你父親是個木訥的人，見她什麽都不願說，也就沒再追問。隻為她在G市租了套房子，安排她們母子倆住下來。那個時候，每次出車，你父親到了G市都會去看望她。慢慢的，才得知她已經患了癌症好幾年，可為了兒子，還堅持一力挺著。”
“當你爸爸把這些講給我聽時，我真是淚流滿麵。那時，我們倆一致認定，她丈夫一定是嫌她病入膏肓，而拋棄了她。所以，直到你父親去世前，他每個月的大半工資，我們都拿來接濟他們母子倆了。”
“後來，直到你父親在車上遭遇不幸，可憐我那時還懷著你，卻連他最後一麵也沒見到。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裏，我自顧不暇，幾乎把他們母子倆給忘了。等一切都重歸安寧，我才又記起他們母子倆。雖然，你爸爸去世前什麽話也沒留下，但我明白。他一定是希望我繼續幫助他們的。”
“所以，一年以後，我第一次代表你父親，踏進他們家。我沒有把你父親過世的消息告訴她們。因為，我實在不想讓病魔纏身的她，再遭受打擊。從那以後，我一直延續你父親的習慣，每個月抽空，跟著一趟車去G市，親手把錢交到她手裏。”
“直到我遇見她後的第七年。那一天，她突然帶著已經十歲的兒子，出現在車站的月台上……”
其實，後麵的故事，天雨都十分清楚了，但她還是願意靜靜的聽母親再回味一遍。
“……我聽出來，她把兒子暫時寄托給我，是想讓我幫她撫養兒子。可那時，我每個月把你父親的撫恤金，和一半的工資都拿出來接濟他們，還得撫養你，已經夠艱難了！所以，我當時起了私心，便毫不留情的拒絕了她。”
“可是在事後，我卻一直追悔莫及。有哪個母親不是到了萬不得已時，才願意把自己的親生骨肉，送給別人呢？”
“於是，十多天後，我又在跑車的間隙，去了趟G市。可他們家竟已是人去樓空。房東告訴我，她在幾天前就去世了。而她的兒子……”
“‘我都還沒跟他說上兩句話呢，那小子轉身就跑。說不定是回爺爺家了吧！’房東模棱兩可的話，真令我急火攻心。”
“我當時就報了警，可是，我隻知道他的小名叫jiajia，究竟是哪個jia，我都不清楚。那兩天，我轉遍了整個G市，心裏老想著一個十歲的孩子，哪有能力自己活下去。腦子裏充滿了他遭遇各種各樣的不幸。”
“可最終，不要說我無能為力，就連警察也束手無策。”
“我隻能懷著懊悔的心情，回到K市，心裏一直在埋怨自己，不該一時自私，置一個孩子的生死於不顧。從那以後，每當我看到電視或者報紙上，有關十來歲流浪兒，在街邊遭遇不幸的報道，我總懷疑會不會就是他？”
不用母親再解釋，天雨也明白了。
之所以這麽多年，母親對此事隻字不提，皆因滿腹悔恨。對李嘉航母子倆深懷的愧疚，令她難以啟齒。
“當嘉航派袁先生第一次上咱們家來提親時，我一聽到他的名字裏有個嘉字，當時就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個嘉嘉。可我又覺得，那隻是我一廂情願，為了減輕我內心罪惡感的想法……”
母親絮絮叨叨，似乎想把瞞了一輩子的秘密，今天全如數向女兒倒出來：“我拿著他送來的照片，仔細對比著以前，他母親交給你爸爸的照片，卻怎麽也看不出有多大的相似之處。當時，我真想讓你們倆見見麵，我也好找個機會看看他。可你這個死心眼的丫頭，當時一口就回絕了。”
“這能怪我嗎？”天雨忍不住咋舌嗔怪道，“你們認識他們這麽多年，也幫了他們這麽多年，卻連他們的名字，家庭背景都不知道。為什麽當年不問清楚，也就不會有這麽多誤會了。”
“問什麽？人家不主動說，我們怎麽好意思去追問。”
天雨對父母親的誠摯忠厚，古道熱腸，即感動，又自豪。
尤其是母親，那麽多年，堅持幫助父親曾經暗戀過的女人，這得需要多大的博愛精神。
“媽，你真偉大！”她情不自禁的撲上母親的肩頭，發自肺腑的感歎：自己的這段好姻緣，原來，全源自於父母當年的善舉。
母親抱著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的女兒，臉上溢滿了欣慰和夙願已了的滿足。
鄒天雨趁勢又問：“那您一點也不知道他父親的事嗎？他父親究竟為什麽會拋棄他母親，又為什麽會變得癱瘓呢？”
雖然，肖天賜曾說過李父是遭遇車禍，但現在看起來，他當初的那一套說辭，幾乎全不可信。
這些連李嘉航都不知道的問題，天雨雖知母親可能也不清楚，但還是忍不住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