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苦酒

  “什麽東西?”天雨緊張兮兮地問。


  “是他當年寫下的一封悔過書,上麵有他的親筆簽名和指印。”姑母毅然決然的看著她說,“我隻能把這個交給你了。但你要向我保證,隻能把它公布在嘉恒集團的董事麵前。現在,我已是父喪子離,這個家……”


  說到最後,姑母忍不住唏噓飲泣。


  她淒楚的語氣,讓天雨不免心生同情,一麵應聲點點頭,一麵不知該如何勸慰的坐在她身邊,輕撫她的肩頭。


  第一次和她離得這麽近,天雨才發覺她的頭發已經花白,憔悴的麵容失去光澤,往日的心高氣傲,早被李家接二連三的巨變和打擊,磨滅的心灰意冷。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如果當初我不出於嫉妒,幹下哪樁蠢事,讓嘉航母子倆留在李家,也許,就不會鬧出後麵一連串的事情。”姑母懊悔的說著,好像被過去的一段回憶沒日沒夜的鞭撻著她的心。


  “您……難道您見過嘉航的母親?”天雨捂住嘴,心中堆積如山的疑問,差一點要脫口而出,可考慮到對方目前的情緒,最終還是隱忍下去。


  “嘉航沒跟你說過嗎?這也難怪,那時他才三歲,大概什麽也不記得了。”姑母麵如死灰的望著她,沉默了片刻,才依違不決地說,“記得致銘遭遇車禍的當天晚上,他們母子倆就登門造訪。爸和應景都守在醫院裏,家中隻有我一個人。雖然,我從未見過她,可我一直很恨她。那種時候,我更是把致銘受傷的責任,全怪罪到她頭上。”


  “而她一臉無辜的望著我,似乎不明白,我這個做妹妹的,為何對她這位大嫂的態度如此惡劣。‘難道,他沒告訴過你,我們根本不是親兄妹嗎?而且,我們之間還曾經親密的差點有個孩子!’當時,我不懷好意的抬出幾大本相冊,一本本的翻開來給她看,裏麵有很多我和致銘親密無間的照片。她越看,臉色就越慘白。”


  “那個時候,看到她氣憤的快要虛脫,我心裏真有種說不出的快活。於是,我自鳴得意的告訴她,公司是我父親一手創立的,起名‘嘉恒’隻是為了感謝和紀念致銘的父親,而他如果想繼續留在李家,成為‘嘉恒’的繼承人,就必須和我結婚。”


  天雨即為姑母當年的妒火中燒,信口開河感到後怕;又為嘉航母親如此輕易的上當受騙,而頗感惋惜。


  她訥訥地問,“那時,您不是已經結婚有喜了嗎?而且,爺爺也同意他們一家三口搬回來了吧?您為何還要百般阻撓呢?”


  “你……你不會明白的。”姑媽深陷的眼窩裏,好像蒙上了一層霧光,“當冰冷的機器伸進一個年僅十七歲女孩的身體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種翻腸攪肚,遠比生孩子,比你上一次的流產要痛上百位、千倍。我原以為用這種痛苦,可換得一個深愛的男人,一生一世的承諾。可誰曾想,他大學一畢業,就把所有的承諾和責任拋到九霄雲後,和另一個女人私奔了。”


  天雨倒吸了一口冷氣,陡然明白姑母這段話的全部含義了。


  哀大莫過於心死。


  姑母對嘉航父子的愛恨交織,以及對她流產後體貼入微的關懷和照顧,原來,全緣於年少與李父初嚐禁|果之後,釀下的這杯苦酒……


  “可是,趕走他們母子倆後,沒兩天我就後悔了。背著家裏的人,偷偷找到她們母子倆所住的旅館,可旅館裏的人說她們早就離開了。那時,致銘的意識和身體都在一天天康複,所以,我自欺欺人地想,隻要他完全恢複,自然會想辦法找回他的妻兒,可誰知……”姑媽的臉上,呈現出人算不如天算的無奈。


  ‘有些事開始就是錯的,可我們總想讓它錯下去。當我們後悔想糾正時,卻發現老天爺再也不給我們機會。’這時,天雨終於明白爺爺當日的感慨,原來所指的,就是當年的這一係列的憾事……


  一個鍾頭後。


  鄒天雨跟隨肖姑媽離開了療養院,又來到李家的附近。


  她惴惴不安的站在大樹下,等待著姑媽偷偷拿出那封悔過書。


  可還有一個事實糾纏著她,讓她不得不愁眉苦臉的考慮:現在,她和李嘉航都已無法光明正大的走進嘉恒大廈。


  那麽,她又如何能憑一己之力,讓嘉恒的董事們看到這封悔過書,並且相信它呢?


  一陣風不經意的吹過,辟裏啪啦的撒下來一陣霜渣似的雪粉碎末。


  鄒天雨抬頭看去,才忽然想起,這也許就是二十年,李母把嘉航扔在李家門外時,所佇立的那棵大樹。


  隻因為失去對丈夫的信任,李母就此飄泊後半年,含恨而死。


  信任——她又想起沈月卿曾對她說過的這個詞。


  現在,正是需要她無比信任李嘉航的時候,她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他扳倒姑父。


  如果有需要,她也一定會幫李嘉航奪回嘉恒!


  可是,過了大概半個鍾頭,就在她幾乎陷入絕望,以為姑媽臨時變卦,改變主意時,李家側邊的小門打開了。


  肖姑媽鬼鬼祟祟的走出來,到她身前,才從懷裏摸出一紙薄信封,塞進她手裏,“這東西你拿好,但你記住對我做出的保證。我剛才探過他的口風,元旦假期一過,也就是後天,嘉恒要召開董事會,選出新的總裁。所以,那是你的一次機會。”


  捏著這封輕如鴻毛,重若泰山的悔過書,天雨的心,就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當初的特殊身份,令她毋須員工牌也可以自由出入的嘉恒大廈,現在,就算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能如何混進去。


  更毋庸說要過五關,斬六將的闖入大廈頂層的會議室。而且,就算一切順利,到最後萬一沒有人相信她,又該怎麽辦?

  而且,她還記得李嘉航說這封悔過書,早已過了法律時效。


  那麽即使交給警察,意義也不大嗎?

  如果,把它複印成無數份,寄給報社、雜誌、周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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