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巧合還是宿命
“快快,炕上熱乎著呢快坐!”
剛到張老根家,張老根一邊招呼著媳婦兒做飯,一邊招呼我們上了炕。
彼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窗外透著寒意的夜風呼嘯個不停,吹在那紙糊的窗戶上,一陣陣的作響,偶爾有風順著那細小的窟窿眼灌湧進來,尖銳的聲音總讓人莫名就覺得心裏頭不對味。
“叔,二丫咋樣了?”
提及張二丫,張老根的神色一下子就黯然了下來,一雙眼眶又開始有些泛紅了。
見狀我也是急忙狠狠瞪了一眼陳八牛,示意他不要在提人家的傷心事了。
“對不起啊叔!”
好在這一次陳八牛那家夥腦子裏沒有在缺根經。
“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張老根擺了擺手倒也沒在意這些,過了沒一會張老根的老婆就把一盆剛剛燉好的亂燉端了上來,又拿來了一瓶自家釀的地瓜燒。
吃吃喝喝沒一會,借著酒勁我們又聊到了張家溝村口那邪門的水塘子。
張老根說的和趙大寶所說相差不多,唯一有出入的就是那口水塘子,並非像是趙大寶說的那樣,是生產隊時期才鬧出人命的,而是一直以來都屬於張家溝全村人一個避之不及的禁忌。
隻不過是自打生產隊那次抽水後,那口水塘子才接二連三的鬧出了人命。
而後聊著聊著便是不自覺又聊到張二丫的問題上,雖然我不信牛鬼蛇神這些東西。
可張二丫的狀況,卻是怎麽看都像是老人們說的丟了魂。
我也借著酒勁問過張老根,既然找來了懂行的能人,那最後到底怎麽個說法。
要說東北這塊黑土地,有關牛鬼蛇神的傳說,那可比關內地區要豐富多彩的多。
首先關內流傳最廣的無非就是佛道兩家,那怕是舊時候走街串巷的先生,也大都是正一、天一幾個道教派係出身的。
而在東北,除了有最為人耳熟能詳的先生,還有出馬弟子。
提到出馬弟子,就少不了要提起東北胡黃柳白灰這五大仙家了,這五大仙家要是說起來,那可就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而除了五大仙家所代表出馬弟子之外,東北還有薩滿。
“哎,先生、老仙兒、神婆我們都請了,結果人家都說我們家二丫這是把魂丟在了那口水塘子裏。”
“這懸魂梯也紮了好幾次,可都見有啥起色,後來鐵刹山一個老仙兒說那口水塘子下通著九幽,尋常的招魂手段壓根沒法把我們家二丫的魂召上來……”
說到這張老根又忍不住偷偷擦了擦眼淚,然後端起酒碗,一口就把碗裏那烈性十足的地瓜燒給一口悶了下去。
我雖然喝了不少地瓜燒,也隻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可那會我心裏頭依舊是雲繞著太多的疑團解不開。
首先一點就是,如果這世上沒有牛鬼蛇神的話,那麽為什麽來給張二丫看病的那些先生、老仙兒、神婆都會給出近乎完全相同的說法呢?
也許這正應了那句話,這世上有太多的事兒,不是你能說得清、看得清、想得明白的。
再後來我們三人都喝多了,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張二丫赤著腳,神情呆滯、動作僵硬木訥的拉開門走了出去,然後一步一步走到了張家溝村口那口水塘子前,而在那口水塘子四周,還站著許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就是看不清楚那些人的樣子,好像他們全都站在了一層霧氣裏。
那些人抬著手朝張二丫在招手,張二丫一步一步就朝著水塘子走了過去,我拚了命的想要衝過去攔住張二丫,可卻是怎麽也動不了,像是被什麽東西死死地抓住了腳脖子一樣,想要開口喊,同樣也喊不出聲,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嚨……
在夢裏,我眼睜睜的看著張二丫一步一步走下了那個水塘子,因為過於深邃,透著些許漆黑色的塘水慢慢沒過了張二丫的肩頭,最後一刻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的臉,就像是水塘子邊那些人一樣,慢慢變得模糊了起來,像是臉上籠上了一層化不開的濃霧……
我一下子就被嚇的醒了過來,腦門上全都是冷汗珠子。
要說噩夢,那從小到大,相信誰都沒少做。
而在西夜古城七月十四嬰兒墳的時候,我們不還做了同樣一個噩夢?那噩夢絕對稱得上詭異了。
可那個噩夢卻沒有給我過於不安的感覺,而今天這個噩夢,卻在我醒過來之後,愈發的讓我覺得心裏頭不踏實,總覺得會出事。
我還沒完全從那噩夢中清醒過來,突然院子裏就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我去大清早的哭喪呢這是!”
睡在我旁邊的陳八牛罵罵咧咧的揉著睡眼從被窩裏鑽了出來。
而我卻是一下子僵在了那裏,因為那哭聲,是張老根老婆的。
過了一會,陳八牛那家夥也反應了過來,我兩麵麵相覷,各自臉上都不自覺浮出了一抹大事不妙的神色。
來不及多想,我兩匆匆穿好衣服鞋子就跑了出去。
院子裏已經圍了許多人,全都是張家溝的村民,其中幾個我還很臉熟,正是張老根的幾個兄弟,也就是張二丫的叔叔伯伯們。
可這會他們一個個都低著頭,臉上閃爍的神色也很複雜,說不出是傷心、同情還是忌憚和無奈。
張二丫的母親,一個四十多歲土生土長,素來以潑辣著稱的東北婦人,這會卻是坐在院子裏那結了薄薄一層冰霜的泥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張老根蹲在一旁一個石碾子下麵,雙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頭發,一雙眼睛紅紅的,牙齒咬得哢哢作響,雖然沒哭出聲,可眼淚珠子卻一個勁的往下滾著。
“叔這是咋……”
陳八牛那家夥似乎又犯渾了,上前想要和張老根搭話,我急忙一把拽住了那家夥。
周圍張家溝那些村民,也一個個有些不悅的看著我兩,似乎是因為陳八牛這會的不懂事有些惱怒。
“是你都特娘的是你喝什麽大酒!”
“我好好地丫頭就這麽沒了!”
突然張老根的老婆像是發了瘋一樣,從地上爬起來就撲過去抓著張老根的衣領口撕扯了起來。
張老根也沒反抗,隻是任由老婆抽打撕扯著自己。
要是尋常兩口子吵嘴動手,我們也許還能上去勸勸,可眼下這情況,卻是誰也不敢或者說誰也沒法上前勸說。
大罵了一會張老根的老婆似乎覺得不解氣,又咬牙切齒的撲到了我和陳八牛的跟前,罵我兩掃把星。
擱在平時,以陳八牛的德行,不要說被人這麽抓著頭發揪著耳朵的又打又罵了,恐怕隻要別人罵他一句,這家夥都能罵回去。
可這一次,陳八牛卻是沒有還嘴更沒有還手,我也是緊握著拳頭站著不動,直到張老根的老婆發泄完了,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我兩才敢大口喘氣。
又過了一會,張二丫的幾個嬸嬸才把張老根的老婆攙到了屋子裏。
而我們也從周圍村民的議論當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就在昨天晚上,張二丫突然從家裏偷溜了出去,早上村子裏幾個獵戶從山上回村,在那口水塘子邊看到張二丫的鞋子。
我想到昨晚做的那個噩夢,夢裏水塘邊那些看不清楚臉的人,還有張二丫最後變得模糊起來的五官,再也忍不住踉蹌著朝後倒退著,要不是陳八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隻怕我當時就要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九爺您這是咋回事?”
“沒啥。”
我沒敢把昨晚那個噩夢說出來,可我心裏頭的愧疚感卻是怎麽也抹除不了。
即便我知道,那隻是一個夢,我知道有些事總會發生,可我也總覺得,如果不是我們昨晚在張老根家落腳,如果張老根沒陪我們喝酒,也許有人看著張二丫就不會出事。
就在這時,一直蹲在石碾子旁的張老根突然站了起來,握著拳頭紅著眼就朝外走。
幾個村民怕他出事上前阻攔,卻被張老根甩手就給推開了,他隻說了一句。
“我不能讓我們家二丫就泡在那水塘子裏,就算死我也要把我們家二丫頭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