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最難明了是人心
龍俊山也說越說著急,可就連負責牽線搭橋的他都不知道石苗醫帶著那三個孕婦去了哪兒,我們就更加無從得知了。
“龍爺您也別著急,這仡佬寨周圍山勢複雜,保不齊是石苗醫他們半道上遇到了岔子,咱在等三天。”
“若是到時候石苗醫他們再不回來,咱們再做打算。”
龍俊山和錢鼠爺他兩對視了一眼,最後也隻能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原本對我們就極其不利的局勢,陡然間變得更加複雜難明了起來,可我們眼下能做的,卻隻是被動的等待。
一天時間,轉眼就過去了,可石苗醫他們依舊是了無音訊,反倒是Alice又偷偷跑去找了那老蠱婆。
對於Alice的舉動,龍俊山和陳八牛是氣的牙根都癢癢,錢鼠爺沒多說什麽,老實說我心裏頭也有些埋怨Alice莽撞。
可最後Alice隻說了一句,不管那老蠱婆是不是殺人不眨眼的老妖婆,在她眼裏那隻是一個孤獨無依的老人家。
陳八牛他們心裏頭不清楚,可我清楚,Alice之所以對那老蠱婆如此關心,跟她從小生活在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之中這事有很大的關係。
因為從小生活在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裏,所以Alice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那種孤獨無依的感覺,有多麽折磨人。
以至於勸阻到最後,她直接跟我們說,命是她的,就算真的被那老蠱婆下蠱害死了,也是她心甘情願的。
眼見Alice如此執拗,不要說隻是收錢辦事的龍俊山都徹底打消了勸阻她的念頭,就連錢鼠爺和陳八牛也不願意在多說什麽了。
我原本也想要放任Alice不管,畢竟這人要作死,就跟天要下雨一樣,誰也攔不住。
可次日早上,當我看到Alice依舊像是前幾日那樣,很笨拙、但卻格外用心的替那老蠱婆擔水的時候,我的心莫名悸動了一下。
不為別的,就因為那一刻的Alice臉上帶著笑,我並不是未曾見過Alice笑,可我卻從未為見過她笑的如此真摯、如此燦爛。
“老婆婆,您慢著點。”
“老婆婆你們這地方空氣真好。”
“老婆婆您年輕的時候也一定是一個很漂亮的苗家姑娘吧。”
……
Alice一直在笑,一直在說話,即便她聽不懂苗語,那老蠱婆也同樣聽不懂Alice那夾雜著些許生硬的普通話,可她們兩個人都在笑,都笑的很開心。
那種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或者說自從幼時,隨著老爹離開那個生我養我的小村子,開始四處躲躲藏藏顛沛流離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種笑容。
“Alice……”
我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叫住了Alice,她聽到我的聲音,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著我。
她的眼神很複雜,透著自責和內疚,卻也同樣帶著一抹執拗。
清晨的陽光,把她因為替那老蠱婆擔水,額頭上早已滲出來的細密汗珠,也映照的格外清楚。
那老蠱婆也看著我,她的眼神比Alice還要來的複雜許多,有一絲怒意、有一絲無奈、有一絲飽經風霜後的黯然。
“我來吧,擔水這活計,我小時候可沒少做,這一點我可比你有經驗的多。”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做出要和Alice站在統一戰線的決定,也許像是陳八牛說的那樣,我這人骨子裏就重色輕友。
也許是我幼年跟隨老爹躲躲藏藏顛沛流離,見過了太多的世態炎涼、人心冷暖,如今時隔多年,卻讓我在Alice和那老蠱婆身上,嗅到一絲同類的氣息。
Alice看著我笑了笑,沒有追問我為什麽突然間改變了對這件事兒的態度,她隻是很理所當然的把手裏的扁擔遞給了我。
那老蠱婆看了看Alice,又看了看我,像是那天早上初見時那般,朝我笑了笑。
盡管在我看來,那老蠱婆滿臉褶皺、茄子臉型、笑起來依舊像是童話故事裏的老巫婆,可我卻沒了第一次與這老蠱婆接觸時的那種提心吊膽。
大概就像是Alice說的那樣,反正我們都不知道現在還能看幾天的日出,不如放縱任性一次。
我挑著水跟在後頭,Alice還是像之前那樣,很細心的攙扶著那老蠱婆,她們兩人依舊是有說有笑,或者準確來說,是Alice一直在說,說她這幾年的開心、憂愁,那老蠱婆隻是一直笑著,看著Alice。
如果不是我心裏頭始終難以越過蠱毒、蠱婆這道坎兒的話,眼前Alice和那老蠱婆有說有笑的畫麵,在我看來一定會是格外溫馨和諧的畫麵。
不多時,我們再次來到了那老蠱婆家破敗的像是久無人住的小院子。
院子裏那隻領著一隻母雞和一群小雞崽的黑毛大公雞,還是瞪著一雙猩紅如血的眼睛,很警覺的盯著我和Alice。
雞舍前頭,那裝著人骨頭的竹籃,裏頭的人骨隻剩下了一半、石臼裏依舊有不少玉米混雜著人骨頭的碎渣。
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些足以讓人覺得心驚肉跳的東西,那一刻在我眼裏,卻是突然間變得沒那麽可怕了。
等我放下兩隻水桶、把扁擔小心翼翼豎在牆角後,那老蠱婆也笑著朝我們走了過來。
她伸出手,一雙手真的是枯瘦如柴蒿,不知道多久沒有修剪過的指甲黑黑的,像是金庸武俠小說裏,塗滿了劇毒的致命暗器。
她想要上前拉著我和Alice座下,可能是我心裏頭始終邁不過那道坎兒,她伸手想要拉住我胳膊的時候,我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很細微的動作,可還是被她察覺到了,她的手連帶著臉上的笑容都一下子僵住了。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看著眼前突然間僵住的老蠱婆,我竟然有了和Alice一樣的感覺,覺得眼前這老蠱婆並不像是龍俊山和仡佬寨那些山民說的那樣可怕,她隻是一個孤獨無依、風燭殘年的老人。
一抹愧疚的情緒,在那一刻夢魘似的爬上了我的心頭。
就在我有些不知道如何自處的時候,Alice伸手主動握住了那老蠱婆枯瘦如柴蒿的手掌。
“老婆婆,馬上入冬了,這兒晚上很冷,您手這麽涼,明天我想辦法替你找些厚實的衣服和被子來。”
盡管那老蠱婆依舊聽不懂Alice說的話,Alice也知道這一點。
可我卻真真切切的看到,在Alice主動握住她手掌的時候,那老蠱婆因為我而僵住的臉龐,笑容再一次浮現了出來。
隨後那老蠱婆牽著Alice,坐到了院子裏一張隻是用幾塊石頭、石板搭起來,都稱不上桌子的桌子前。
我本來也想要坐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想彌補剛剛對眼前這位老蠱婆,或者說是對這可憐老人的莽撞,可我這人臉皮薄,那會很尷尬的僵在原地,有些進退不得。
然而那位聽不懂我們語言的老蠱婆,卻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一樣,她抬起頭朝我笑了笑、指了指一塊院子裏充當凳子的石頭。
我知道她這是讓我過去做,可是這一次她沒有在主動來拉我的胳膊,總讓我覺得缺少了一點東西,心裏頭莫名就感覺很不對味。
等我也做到那石頭凳子上之後,那老蠱婆用苗語說了幾句話,然後就轉身走進了屋子裏,院子裏那隻大公雞,也一直虎視眈眈的圍著我和Alice來回踱步,像是忠心耿耿的護衛,時刻提防著我們對它的主人不利一樣。
過了大概幾分鍾,那老蠱婆顫顫巍巍的端著兩碗茶水走了出來,說是茶水,其實就是熱水裏泡著一些不知道是什麽植物葉片的白開水。
把兩碗茶水小心翼翼放到我們跟前之後,那老蠱婆也坐到了一旁,隻是那會她沒有在笑,隻是看著我們。
盡管她的眼神一直在閃躲,可我卻還是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一抹期待、一抹忐忑,隻是見我和Alice遲遲沒有去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她的眼神裏最終閃過了一絲失望。
“老婆婆,這是什麽東西做的茶,真好喝。”
我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Alice卻是已經端起了那碗茶水,毫不猶豫的喝了幾大口,我下意識想要提醒她,龍俊山不止一次說過,和這老蠱婆打交道,千萬不能吃喝她給的任何東西,甚至於都不能和她有任何的身體接觸。
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那老蠱婆因為Alice喝了她泡的茶水,臉上再次露出了很開心的笑容,到了嘴邊的話,我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Alice也察覺到了我的不安,不過她隻是看了我一眼,並沒有強迫我和她一樣,去同情、去信任眼前這個讓整個仡佬寨山民畏之如虎的老蠱婆。
我遲疑了一會,心想這反正我們時日無多,就算在被下一次蠱,也沒什麽大不了,也就端起了那碗熱茶。
可就在我端起那碗熱茶的時候,我卻無意間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怪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