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半張臉
真的,我從來沒覺得,一朵小小的火苗,會顯得那麽重要、會看上去那麽美豔奪目。
當時我真的是屏住了呼吸,都不敢喘氣,生怕呼出的氣,不小心就把那火苗給撲滅了。
實際上,我們準備的打火機,都是野外專用的,不僅防水還防風,莫說是你鼻腔裏呼出的濁氣了,就是你對準了大口去吹,隻怕也很難吹滅。
我小心翼翼把那打火機的火苗,湊到了那引線上。
雖說那引線明顯做過很精密的防水,摸上去很是光滑,還有一些粘手的感覺,像是用石蠟一類的防水塗料浸泡過,外頭還纏繞了一層不知道是塑料、還是油蠟紙的東西。
可畢竟這些炸藥包,是當初日寇布置的,距離現在早就過去了幾十年了。
那引線自然沒辦法一下子點著。
眼見著,那引線在火苗的灼燒下,隻是冒起了一陣陣的青煙,卻是遲遲沒有迅速燃燒的跡象,我一顆心髒也是忍不住狂跳了起來。
不遠處,陳八牛還在奮力揮舞著砍柴刀,替我擋住那些樹藤。
他已經是把體力透支到了極限,把精神緊繃到了極點。
我回過頭看到陳八牛搖搖欲墜的背影,看到他胳膊上、後背上那一道道被樹藤硬生生勒出來的觸目驚心的血口子,隻覺得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一把捏住了,憋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隻覺得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失敗。
“著啊!快特娘著啊!”
我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呼出的濁氣吹滅了火焰,隻能夠在心裏頭瘋了似的大喊著。
終於,在那打火機燒的已經開始燙手,快要捏不住的時候,那引線終於發出刺啦的一聲聲響。
緊跟著,隨著一陣青煙冒起,那引線上的火苗,開始飛速朝著第一個炸藥包蔓延了過去。
“點著了!點著了!”
那會,我心裏頭有多激動、有多高興,大概就算是那會給我中體育福利彩票,也絕對不會那麽激動那麽高興。
“快走!”
雖然很激動,可我還是很快緩過神來,意識到現在雖然點著了那些炸藥包,可我們也必須盡快撤到相對安全的地方去,要不然等會這十幾個炸藥包一起爆炸,那產生的氣浪,隻怕都能夠活生生把人給掀翻在地、甚至於直接把人給震的暈死過去。
我一邊朝陳八牛和Alice、錢鼠爺他們三人大喊著,一邊轉過身拚命朝著不遠處的爛泥潭跑了過去。
“啥!點著了!”
“我靠,九爺你特娘不早點說,想看八爺變成烤乳豬啊!”
大概是因為真的精神高度集中、體力消耗過多,平日裏耳朵靈的跟老貓似的陳八牛,那會反應也慢了半拍。
不過他緩過神來,還是立馬揮舞著砍柴刀,砍斷了幾根纏到了跟前的樹藤,然後跟我一塊拚命朝著爛泥潭裏頭衝了過去。
我和陳八牛,那會真的是把全身上下最後一點力氣都給用了出來,我不知道當時跑的速度具體有多快,反正真的能聽到耳畔有呼呼的風聲在作響。
我們拚命朝著那爛泥潭裏頭跑去,身後幾十條毒蛇似的樹藤,牛皮糖一樣的追了上來。
轟隆……
就在我們快要被那樹藤給追上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了一聲巨響,整個地麵似乎都狠狠顫抖了一下。
我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被那巨大的氣浪直接給掀的撲進了那爛泥潭裏頭去。
不等我們從那爛泥潭裏頭直起身、抬起頭來,轟隆隆的爆炸聲便是接二連三的響了起來。
盡管整個腦袋當時都埋進了那爛泥潭裏頭,可我還是隱約看到了身後冒起了衝天的火光,緊跟著就隻感覺一股熱浪撲在了後背上,火辣辣的刺疼。
腦袋更是翁的一聲之後,就陷入了空白,像是再也聽不到聲音了似的。
隨著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整個榕樹林似乎都狠狠的顫抖了起來,那棵樹冠幾乎是覆蓋了方圓接近一公裏的大榕樹整個一下子就傾斜了下去,那橫過來看、足足有幾米寬的樹幹,直接被炸飛了一大半。
地上的泥土、樹根、包括那樹冠上的枝葉、樹藤,也被那爆炸的巨大衝擊波,給絞的粉碎,雨點一般的朝著四周飛濺了開來。
我們幾個全都被那爆炸的氣浪,給掀翻在了爛泥潭裏頭,陳八牛因為慢了半拍,更慘一些,整個人幾乎就像是陷進了那爛泥潭裏頭似的,隻剩下一個屁股還高高的露在外頭。
我呢,後背露在了外頭,被那些飛濺而來的泥土、樹杈什麽的,給劃了許多口子,可當時也不覺得疼,似乎是被那爆炸的氣浪和巨響給震暈了腦袋。
我不知道到底是過了十分鍾、還是半個小時、亦或是隻有短短一分鍾不到,隻是那會腦袋昏昏沉沉的,聽不到聲音,似乎是一下子完全跟外界脫了軌,反正我感覺過了很久。
等我掙紮著從那爛泥潭裏頭爬起身之後,隻看到周圍,全都是那棵大榕樹被炸飛出來的樹杈、枯枝,有的枯枝,還燃著熊熊的烈火,那枯樹枝一般的樹藤,也被炸斷了很多,鋪在地上,不在像是沒死透的毒蛇一樣扭動,空氣當中呢,彌漫著一股子很嗆鼻子的火藥味。
那火藥味濃鬱到了什麽程度?
完全就把榕樹林子裏頭的其他氣味給掩蓋了下去。
不遠處,那棵大榕樹被炸毀了大半,僅剩下的半邊樹幹,也是大部分沉入了地底下,傾瀉著耷拉下來的巨大樹冠上,還冒著火。
我能看清楚一切東西,可就是聽不到聲音,隻是感覺腦袋裏頭嗡嗡嗡的響個不停,像是有人在我耳朵眼裏頭滾大石頭似的。
腦袋呢,也是一陣陣的眩暈,像是喝醉了酒,不要說走直線了,就是走幾步路,都是搖搖晃晃的。
呼……
因為剛剛的爆炸,幾乎是毀了那棵大榕樹,作為母體的大榕樹一垮,整個榕樹林都跟著滿目狼藉了起來。
沒了那些榕樹的遮擋,山風一下子就灌湧了進來。
被那山風一吹,彌漫在榕樹林子裏頭的火藥味和硝煙味,也消散了不少,我呢被那透著絲絲涼意的山風一吹,又搖晃了一下腦袋,這才感覺稍微清醒了一些,能夠想起來一些事兒了。
緩過神來,我第一件想到的事兒,自然就是陳八牛、Alice和錢鼠爺他們的安危了。
可當我扯開嗓子,想要大喊的時候,卻感覺怎麽也發不聲音來,或者說是那會耳朵聽不到聲音,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喊出了聲兒來。
好在,沒過一會,我就看到Alice從不遠處的一灘爛泥裏頭慢慢的爬了起來,緊跟著錢鼠爺也爬了起來。
我們三就那麽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我看得到錢鼠爺和Alice的嘴唇在蠕動,似乎是在說什麽話,可就是聽不到任何聲音。
Alice和錢鼠爺呢,大概也和我差不多,眼睛還透著迷茫,顯然是被那剛剛爆炸的聲浪給衝昏了頭腦,這一時半會的還沒法徹底清醒過來呢。
雖然聽不到聲音,就等於是沒法說話交流,可看到Alice和錢鼠爺平安無事,我心裏頭那塊大石頭,也算是落下去了一半。
可陳八牛那家夥卻是始終不見蹤影,我想起來那家夥慢了半拍,一下子一顆心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
真要是陳八牛出了事兒,就算今兒個我活了下來,隻怕下半輩子,也是良心難安,夜不能寐了。
就在我回過頭很焦急的四處張望的時候,突然感覺什麽東西抓住了我的腳脖子。
當時我就渾身狠狠一個激靈,下意識就往褲腿上,去摸匕首。
因為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那樹藤莫不是還沒被炸死,這會又死灰複燃了。
可等我低下頭一看,那抓住我腳脖子的那裏是什麽樹藤,分明就特娘是一隻人手…
而且那隻手,怎麽看怎麽眼熟,要說當時我也真是被那爆炸的聲浪給完全衝昏了頭腦,不僅聽不到聲音,暫時失了聰,就連腦子都比平日裏慢了半拍。
過了好幾秒鍾,我這才反應過來,那不就是陳八牛的手?
雖然反應過來了,可我又愣了幾秒鍾,這才徹底緩過神來,急忙伸手抓著陳八牛的胳膊,死命的把他從爛泥潭裏頭往外拽。
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把陳八牛從爛泥潭裏頭拽了出來。
一看那家夥,倒是沒受什麽皮外傷,可顯然剛剛差點憋死在那爛泥裏頭,這會正瞪著大眼睛、鼓著腮幫子,活像是一隻大青蛙似的,在那大口喘著氣呢。
因為暫時失了聰,也沒法說話交流,等到休息了一會,感覺稍微恢複了一些體力之後,我這才抬起手朝陳八牛、Alice和錢鼠爺他們比劃了幾下,示意咱們得趕快撤出這片榕樹林。
雖說那棵大榕樹幾乎被炸的倒塌了,那些毒蛇似的樹藤也沒了蹤影,可這老泡在爛泥潭裏頭,也不是個事兒。
等我們互相攙扶著,一搖一晃、連滾帶爬走出那片榕樹林之後,真的當場就撲通一下子,直挺挺的摔倒在了地上。
當時有一種感覺,就想要這麽一直這麽躺著,哪怕是明天就看不到太陽了,也得這麽一直躺著。
雖說是死裏逃生,從那妖樹口中撿回了命,可我們也折騰的夠嗆,每個人都是傷痕累累,精神更是幾盡崩潰了。
躺下沒多久,我就隻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就跟灌注了鉛塊在裏頭似的,終於我還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或者說是暈死了過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反正我記得當時做了一個很詭異很荒誕的噩夢,那噩夢裏頭啊,沒有妖魔鬼怪、也沒有什麽恐怖的事兒,隻有轟隆隆的聲音,像是有人在你腦袋裏頭滾大石頭。
等我再一次醒過來,睜開眼就看到了來鳳山上空那片很幹淨很透徹的星空。
我掙紮著想要爬起身,就隻感覺渾身上下沒有那個一處皮肉、那一處骨頭不是透著酸痛的。
剛剛爬起來一點點,立馬就又體力不支,撲通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當時也不覺得餓、不覺得口渴,就是覺得如同被抽幹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提不起半點力氣、半點精神來。
沒辦法,我隻好就那麽躺在地上,看著星空,大口的喘著氣,沒過多久我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足足過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正午時分,那刺眼的太陽光直射在了臉上,我這才第二次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不知道是太陽光太強烈,還是腦袋還不夠清醒,反正當時我睜開眼,隻感覺眼前一黑,過了好一會,這才逐漸能夠看到東西。
可等我慢慢適應過來,能看清楚東西了,卻是突然一張臉、一張不知道是長滿了黑色絨毛、還是布滿了泥垢的臉猛地躍入了我的眼簾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