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虛無幻境
赫連若畔睜大了眼欲看清白衣的樣貌,突然一股大力襲來,靈識震蕩,瞬間被阻了回去。
身體一重,赫連若畔掙紮著睜開眼,眼前儼然已經換了一番景象。周圍沒有溫泉,她靜靜地趴在一條山澗旁,腦門被石子砸了個包,正突突地疼。
鳥鳴山更幽,她正躺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赫連若畔舉起手看了又看,這是她第一次利用元素論轉移靈識,隻是不知道轉移的是她的身體還是單單隻是一個虛像,但她此時命脈與本體相連倒是真的。
正在赫連若畔四麵環顧的時候,噠噠的馬蹄聲傳來,不一會兒便到了眼前。
馬上人玉帶束發,素白的衣上繡了翠青竹,風骨錚錚。
連日的奔波並未將他的風華減去半分,雲亦飛濃眉皺起,待看清地上的赫連若畔,不等馬停便飛身下馬,一把將頭昏腦脹的赫連若畔拉了起來:“你怎麽在這裏?”
赫連若畔揉著生疼的腰,齜牙咧嘴地將他上下看了一遍,看他一點風塵味兒也不沾,當即覺得自個兒這麽拚命有點不值:“怎麽?雲公子不打招呼便用我做擋箭牌,我來找你討個說法,不成麽?”
“不是皇上派你來的?”
赫連若畔搖頭,卻在下一瞬被人緊緊擁在懷裏,隔著薄薄的衣服可以感受到雲亦飛如擂鼓般的心跳,聽他在耳邊呢喃:“還好還好……”
赫連若畔下意識想掙開,無奈他力道大得仿若要把她的腰箍斷似的。
一緩過氣兒來,赫連若畔便忍不住數落麵前的人:“京城為了此事已經鬧成一團了,你真當這是好玩的嗎?什麽勞什子神諭,皇帝刁難你你便真出來找?你抓老娘那會兒的智慧哪去了?”積聚幾天的擔憂與負疚全變成怒火稀裏嘩啦倒出來。
雲亦飛被罵了不見惱,還緩緩勾起唇角,修長的指從她細瓷般瑩潤的麵頰上劃過:“好歹是個大家小姐,怎麽說話這般粗獷。”
赫連若畔一把揮開他的手轉身去牽馬:“我愛怎麽講話那是我的事,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她牽著馬要往山上走,雲亦飛一把扯住韁繩:“這裏不是你呆的地方,快回去。”
“嗯?”赫連若畔不解回眸。雲亦飛態度堅決表情嚴肅:“你從這裏下山隻需半個時辰,到了山下便能找到農家歇息,明日回京最好。越往山上越危險,既然不是聖上派你來的,你沒必要跟來。”
赫連若畔看了看他,卻問了句不相幹的話:“你的劍呢?折扇呢?”
雲亦飛平日兩件物品不離身,一柄雕繪玉麒麟的長劍,一把玉骨金繡折扇,這是他最順手的兩件防身武器。
然而此刻,他雖白衣翩翩,可兩手空空,不難想他經曆了什麽。
赫連若畔壓住他牽著馬韁的手,微微一笑:“入了這山,你以為還能出得去嗎?”
此處靈氣濃鬱,與京都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靈氣過於濃鬱也不是什麽好事,不是仙居便出妖道。
雲亦飛最終還是妥協,隻是眉頭皺的愈發緊。兩人共乘一騎行走在山間小道上,青山綠水景色絕美,正恍惚的時候,雲亦飛輕聲道:“我也是根據先人筆記誤打誤撞進來的,此處往下走道路鮮明,往上走卻像是走入了迷障,永遠也沒有盡頭。”
不用他說,赫連若畔也看出來了,走了半晌,景色雖然好,可全然沒有變過,無論你拐向哪個方向,隻要還朝著山頂,周圍的樹木花草都是一個樣,就連花瓣上的露珠樹梢上的雀鳥都不曾變過。
赫連若畔也沒經曆過這種情況,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過了半晌,身後的雲亦飛突然道:“你……為什麽會來找我?”
攬著她的腰的手又重了些,赫連若畔微蹙眉:“約定還沒到期,我不想你死。”
耳邊響起一聲低低嗤笑:“有你這句話,我想死也不能了。”
赫連若畔剛要反駁,卻聽他又說:“你相信我麽?”
“相信什麽?”她大惑不解,這人莫不是鬼神附身了,怎麽神神叨叨的。隻見雲亦飛用布將馬兒的眼睛遮上,她嚇了一跳,“你準備做什麽?”
“跳下去。”雲亦飛邪邪挑眉,沒等赫連若畔拒絕,輕吻上她的後頸,哧哧笑道,“先前我一人的時候總是下不了決心,如今為了美人也該放手搏一搏,雖然美人不夠美……”
“你……”
“抓好!”隨著一聲輕喝,雲亦飛狠狠一甩馬韁,任由馬兒騰空躍起,赫連若畔身子一輕,眼睜睜看著馬兒直直朝著麵前山壁撞過去,眼看就要撞得頭破血流,眼前一花,竟從山壁上穿了過去,腳下是萬裏白雲,兩人一馬直直順著白雲下墜。
赫連若畔還沒感受到心驚肉跳就已經落在平地上,再回頭,哪裏還有山壁,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虛空,唯有腳下的土地是真實的。
山穀裏繁花遍布,五彩斑斕,濃鬱的花香在空氣中縈繞。
緩步朝前走,漸漸便能看到隱在霧靄中的飛簷玉柱,亭台樓閣。赫連若畔擔憂的心逐漸放下,卻聽身邊人的呼吸卻突然急促起來,轉頭一看,雲亦飛望著前方兩眼發直麵色蒼白。
“怎麽了?”情急之下連忙去探他的脈門。
雲亦飛狹長的眼微微眯起,眸光深幽:“你看到了什麽?”
“宮殿,我們看到的不一樣?”
冰冷的話自他涼薄的口中傳出,令赫連若畔一下子如墜冰窟涼了個透徹。他說:“不,那是戰場,死人,成千上萬的死人!”
饒是赫連若畔一萬個不想承認,這裏,確實不同於她以往的世界。
“你真不該來。”雲亦飛又一次說道,可手卻將赫連若畔抓得死緊,似乎稍稍放鬆一下她便會隨風飛走似的。
赫連若畔有些無奈:“來都來了,早說你沒事,我也不至於跑這一趟,不過現在看來會不會出事也說不定了……”
要說後悔,從到這個世界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就後悔了,自從遇到他以後就沒有安心過,赫連若畔自己都不知道該怪誰。
可看他此時的萎靡與安靜,心裏似是堵著什麽,呼吸都不順暢。
就在兩人驚疑不定的時候,周圍花草突然發出沙沙的聲音,片刻間,腳下原本半尺高的草木瘋漲起來,草葉像藤鞭一樣纏向兩人,與此同時,從遠處宮殿飛出兩枚玉劍,直直朝著赫連若畔刺過來。
赫連若畔躲得狼狽,側身見雲亦飛也好不到哪裏去,她隻能看到攻擊自己的東西,卻看不到雲亦飛的,隻見失魂落魄的雲亦飛每一次被擊中衣衫便染紅一片。
“快躲開,愣什麽!”
被赫連若畔一推,雲亦飛這才回神,當即飛身而起,躲過一陣氣浪,在空中翻了一翻才險險落地。可也是這一會兒,赫連若畔被一根草葉纏住腳踝,怎麽抽也抽不出來。草葉順著大腿爬上來,似乎在不斷地吸取她體內的靈力。
“小心!”
“小心――”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見玉劍再次襲來,赫連若畔飛身撲向雲亦飛。而雲亦飛也撲向赫連若畔,兩人都希望用身體幫對方擋住攻擊,卻在撞擊的瞬間巨大的草浪綿延,瞬間便將兩人淹沒。
赫連若畔再次陷入黑暗,蝕骨的恐慌仿若無邊無際的黑,一點點蠶食她的理智。
在這裏,用靈力彷如螳臂撼車,連一棵草的靈力都比她充盈,這對靈修而言不啻為滅頂之災。
黑暗中,她再次看到那雙眼睛,那雙五彩斑斕的眼。
正驚疑時候,她周身一暖,有白衣勝雪銀裘輕裹的邪魅男人緩步行來,手中拈著半塊糕點,麵容帶笑。
身影麵貌都很熟悉,是那個美麗地讓人無法忽視的男人――楚沐風。
赫連若畔一時忘了時間,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剛要上前搭話,卻見自另一個方向緩緩踱來另一個人,那人黑衣黑發,麵若桃夭眉若遠山黛,一雙琉璃瞳眸深幽。
這是她……赫連若畔?
她看著兩人唇角翕動,看著兩人緩緩抱在一起,看著兩人如入無人之境地肆意親吻……
卻在兩人分開之際,瞧見驀然從楚沐風背後炸起的血花……
“不要!”迷蒙中,她嘶聲力竭地阻止,但是仍然阻止不了黑衣黑發的赫連若畔狠狠將匕首從楚沐風身體裏抽出來!
楚沐風倒下,如一殘破的娃娃。
那慣常邪笑的唇仍淺淺地勾著,隻是生命迅速消逝。
風雲變色,她慌忙跑過去想看楚沐風的情況,卻見另一個自己抬眸,黑發色澤逐漸褪盡,銀發紫眸,若天山之妖,半塊青玉麵具擋住了右臉,與記憶深處的青玉麵具一模一樣。
一樣的冷,一樣的邪。
另一個自己看著她,緩緩勾起唇角,紫色瞳眸中漸漸顯出猙獰神色來:“你害怕了?”
害怕?赫連若畔緩緩後退,與另一個自己講話,不怕,卻詭異,明知是幻象仍然無法擺脫。
“你怕什麽……你遲早會殺他,現在殺了不好麽?”
赫連若畔步步後退,倉皇間被草藤絆倒在地。
驀地,虛空裏響起一聲鳴啼,渾厚又激越,衝破幻象。
“你終於來了……”啼鳴過後是淡然溫柔的話,曾出現過的白衣再次踏著彩雲白光而至,衣帶紛飛墨發亂舞,白衣離它很近,又似乎遙不可及。
“我等了你很久……”清越的聲音響起,如涓涓流水般淌入心田。
赫連若畔濃密的睫毛微扇,緊緊盯著那張臉,可她用肉眼根本無法分辨他精美的五官,隻見眉心額頭一抹銀色印記純淨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