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秘境:古陣
赫連若畔不理會他的發癲,轉而問抬屍體的青年:“貴長老這會兒隻怕不在山巔吧。”
青年麵有憂色:“近來事務繁多,三位護法長老已有兩位現身宗祠,過了第二道結界便可見到。”
等接應的人過來,幾人連第二道結界都不必過,原來長老得知風無劫到來,早已在門廳候著了。
來傳話的是赤塵的師父,也是死者的師父赤景。
赤景見到擔架上的屍首,垂眸看著默默不語,看了半晌,將麵色陰沉的赤塵扶起來,淡淡道:“源兒生前便料到這一劫,師門已做好了保其神魂的準備,卻不想他竟如此決絕,神魂聚散自斷後路……塵兒你……”赤塵緩緩抬頭,極細的眼泛著紅色血絲,赤景看了終是不忍,將手搭在他的肩上,“為師常與你說,傷心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情緒,若真心疼源兒,這次回來就不要再走,為師門出力為源兒報仇吧……”
赤塵這張臉上多半的神態是玩世不恭的,此時他神情嚴肅,竟也顯出幾分威勢來。
赤塵閉了閉眼,掩去眸中驚怒:“源師弟如此開朗,如果不是到了絕境,絕對不會自散神魂,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赤景歎了口氣,轉而看向風無劫,正式行了大禮:“風家主請隨我來。”
論輩分,他是長輩,風無劫是晚輩,風無劫側過身沒有受他的禮,淡淡道:“風家家主仍是風無量,前輩如此稱呼有些不妥。”
赤景爽朗一笑:“怎會不妥,我赤家向來隻認強者,他風無量算什麽!當年你父親在世時,我們隻認他為風氏當家人,如今你父親過世,風家家主一位除了你還有誰當得起?”
他這麽說,點明了赤家將無條件支持風無劫掌管風家。風無劫並沒有推辭,隻是聽赤景提到他父親時眸光深了些許:“那就勞煩前輩帶路。”
赤景在前麵走,看到風無劫牽著赫連若畔,而赫連若畔又牽著楚葛雲。
這三人組合有些奇怪,顯然赤景也是這樣想的,但卻未露出訝然神色,想必是已經得到了赤家兄弟的提醒。
“這位小姐……有些麵熟……”赤景看赫連若畔。
楚葛雲不滿地蹙眉,赫連若畔心中不以為然,但還是莞爾道:“晚輩生的一張大眾臉,許多人這麽說過。”
搭訕必備寶典,第一條不就是假作麵熟麽。
不過人家在赤家地位不低,又是靈修界統領者的其中之一,還真沒和她一個逃犯搭訕的必要。
赤景聽出了赫連若畔的搪塞,卻沒有絲毫不悅,反而更加困惑:“乍見小姐還沒覺得有什麽特殊之處,看得久了才發現,小姐這雙眼睛尤其不同。”
赫連若畔樂了,若不是赤景年紀一大把,她真當這人是想調戲她。
“前輩……您想說什麽?”
赤景卻不說了,等眾人到了一棟白色小樓外,赤景差遣門童前去通報,趁著這會兒功夫,他突然訝然道:“我想起來了,是二十年前……沒錯,二十年前到赤家的那位女子也有這麽一雙眼睛。”
赫連若畔深感訝然,若說這世上她與誰最像,無外乎父母。赫連崢也曾說過,她與她的母親神似,尤其是著雙眼像了個十成十。
難道母親二十年前與赤家有聯係?
不等赫連若畔問出來,門童已經回來要引他們進去。
赤家本屬南疆民族,住房充滿民族特色,一進大廳首先看到的是一張巨大的獸皮懸於門廳口。赤家信奉獸神,將老死的靈獸扒皮懸於門廳,意為恭迎靈獸轉世的意思。
客人們從此入,可沾染獸皮靈氣,日後若在山上活動可以避免被飛禽走獸誤傷。
迎麵迎來的是一位老態龍鍾的紅發老者,老者臉上的褶子堆成了溝壑,可精神矍鑠。一走一動就好像一頭亟待捕獵的雄獅,不怒自威。
“風無劫?”老者挑眉。
風無劫眉心跳了跳,恭敬地扯著赫連若畔一起行禮:“晚輩見過執碩長老。”
執碩豪放的很,一拳砸在風無劫的肩上:“好小子,多年不見竟然長這麽大了,頗有你父親的風範,不錯不錯。就是這張臉陰森了點,不常笑吧……”
一旁的楚葛雲撲哧一聲,樂了。
風無劫硬生生挨了執碩一拳,牙齒咬得嘎嘣響愣是沒往後退一步,反而扯出個陰測測的笑:“笑要挑時機,還得有非笑不可的理由。靈修落到如此地步前輩還能笑出來,前輩好性子。”
“你認為長老我該天天苦著張臉?”執碩橫眉倒豎。
“執碩,時間緊迫,談正事要緊。”從執碩身後的內廳傳來一聲溫潤清雅的聲音。執碩卻如被踩到痛腳一般一蹦三尺高,哥倆好地攬住風無劫往裏走,“這就來,你催什麽催,長老我跟小輩聊天你也要管。”
簾帳掀開,顯出內廳裏端坐的素雅老人。
若不是那一頭如緞銀絲與眼底的沉靜滄桑,單從他俊秀年輕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他的實際年齡。
白發老人的視線越過風無劫等人,直直落在赫連若畔的身上,嘴唇微張,欲言又止。
赫連若畔側身行禮:“見過長老。”
白發老人卻說了句完全不搭調的話,他睫毛微垂,輕抿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你來了……爭端就可以解決了,這樣我才放心……”
赫連若畔心頭一跳,小心翼翼地蹙起眉:“長老您……的話是什麽意思?”
執碩也是一驚,朝著赫連若畔望過來,大眼瞪得猶如銅鈴:“你是?嗯,是……”
是了半天,也沒有是出個所以然來。
“風家主不必拘禮,家主來的正好,我兩老頭正有事相與家主相商。”白發長老說完那句話就轉回頭,並不看風無劫,視線落在虛空中的一點,問:“赤景家的小輩是誰找到的,情況是否與前幾次相似,將詳細情況講給我聽。”
找到屍體的那青年連忙上前將發現屍體前前後後的事情講了一遍,末了說:“回長老,源師兄死於劇毒,死後又自散神魂,觀其形態,倒像是在躲著什麽,與前幾次情況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
赤景接茬道:“唯一的不同是,源兒是嫡係子弟,其他幾位分屬旁支。”
執碩大手拍上桌案,扯著渾厚的嗓門吼:“可惡!殺我旁支子弟,又殺嫡係子弟,下一步,是要殺我們這兩個老家夥嗎?執悟,就按我說的,迅速召回所有赤家子弟,低階靈修留守,六階以上組成分隊,每隊以一名七階靈修為誘餌,勢必要把搗亂的東西絞殺殆盡!”
白發的執悟頭也沒回,輕歎:“照你這麽硬來,是要隻此一仗便把我赤家精銳消耗幹淨!”
“是啊師叔,我赤家除去三位長老,六階以上不過一百一十九人,七階靈師不足三十位,這些人中多數在族中擔任重要職務,要是一戰消耗了,等於葬送了整個赤家!”
“你以為我不明白嗎?”執碩跳腳,“我說的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照這麽下去,即便不能動搖赤家根基,我赤家的臉麵也丟盡了!”
執悟端了茶輕抿。
赫連若畔注意到,執悟自看了她一眼之後,視線始終定在麵前的一寸地的虛空,並沒有聚焦。
他的眼睛……看不見嗎?
“風家主如何以為?”執悟問風無劫。
四家族中,隻怕隻有風無劫了解唇亡齒寒的道理,每一家族都是對方的唇與齒,倒了一個那便是倒了整個靈修界。
所以他從見到屍體時就開始思索,此時已將發生的已知事實串了起來:“既然已知不是意外,同樣的事情還會再來,就怕它不來,若不再發生,那這案子可就成了無頭案。”
執悟眸光驀然閃出興奮神色:“如何抓?風家主有了主意?”
“辦法有一個,隻是有些危險。”
“但說無妨。”莫名地,執悟竟又看向赫連若畔。
“一十二位死者,死因各不相同,一半見血一半不見血。死亡地點紛亂無章法,城內城外城北城南各處都有,聽剛才這位的意思,似乎還有一位身故於赤家南山外圍?”風無劫挑了挑眉,“當然,那是在南山與秘境相連之前發生的事。”
執悟點頭,若有所思。
赫連若畔卻退了一步,定定地望著執悟的神情,看他眉目如畫,實在無法將這麽一個人與古板的家族長老掛鉤。
風無劫又道:“說這麽多隻是想告訴兩位前輩,風家……有一個陣法,陣眼也如此般看似雜亂卻暗含規則。不多不少整整十二個方位,十二個陣眼,一半陰一半陽,正應了這十二人的死法,一半見血一半不見血。由此可見,許是與這陣法相關吧……”
“等等,什麽意思,我怎麽越聽越糊塗?”執碩托著腦門問,額角的褶皺又聚成了問號。
“等我說完,興許前輩就明白了。”風無劫雙手交疊,把玩著扣於袖口的玉飾,“晚輩由此推斷,認為這件不是意外的意外與風家古老陣法有關。但也僅限於陣法。”他又說,“不怪兩位前輩看不出其中蹊蹺,隻因在下接收了祖輩的傳承記憶,因此才知曉這個遠古陣法的存在。”
“你……”
“不是我。”風無劫麵無表情道,“能接收傳承記憶的隻有我與我父親,可父親已經亡故,兩位長老是要懷疑我?”
執悟垂眸,濃密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神色:“不,風家主沒有動機。”
“既是如此,索性就試一試我的方法。”風無劫冷聲道,“此陣法用處廣泛,單從布陣上而言變有千百種變化,沒種布陣方式效果也不盡相同。我們雖然不知道隱在暗處的敵人為什麽要布此陣,但起碼可以得知……他下一個目標是誰。”
久久不語的赤塵突然道:“前十二位皆是旁係子弟,那麽,源師弟便是下一輪中的第一個……真好,看來他還要再殺十一位……”
這話從他口中講出來,竟有些邪獰,讓人不寒而栗。
赫連若畔道:“至少要確定與赤家作對的是個什麽東西,他當真是靈修?”
靈修雖然強大,但麵對同樣修習靈術的人根本沒辦法做到殺人於無形,除非數量具有壓倒性優勢,或者靈階高出許多。
可這些人有的是被靈獸咬死,甚至還有與相好的爭執間死於床笫之上的……就好像命運的大手控製著他們的行為思想,從而導致死亡。
查無可查。
這才是真正可怕之處,也是真正讓人急得撓心撓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