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因果
亂世妖孽？
赫連若畔嗤笑，便是亂世妖孽又如何？
隻是，為什麽心底傳出迎合白澤話語的聲音？
亂世妖孽，斬靈脈，滅生靈。她的出現就是為了將這片大陸燃為灰燼。
蒸騰的恨意與本心的焦灼混在一起，讓赫連若畔幾近崩潰。
靜默虛空中，赫連若畔的銀發飛舞，衣袂獵獵作響，磅礴的魔氣四散，掀起了狂風肆虐。而她的紫眸也愈顯猙獰。
她已經掌控不了體內魔力，可就在這個時候，萬千靈修士兵的怨氣齊齊向陣眼匯聚，而陣眼正是赫連若畔與楚沐風所處的位置。
濃鬱的怨氣來的太快，偏巧遇上赫連若畔心緒不寧的時候，赫連若畔無法吸收怨念，所有的怨氣便集中在兩人身側將兩人團團圍住，衣擺鼓蕩，赫連若畔麵露痛苦之色。
在這麽下去，她與他都不能活。
一聲淡渺的歎息響起，楚沐風睜開雙眼，瀲灩雙目迷離：“若兒，破陣。”
“休想！”赫連若畔想也不想就冷聲拒絕，抓著楚沐風的手又緊了一些。
她冷笑：這個時候他還想著要逃走嗎？
不可能！就算死，她也要拉著他一起。
楚沐風卻突然掙開赫連若畔的禁錮，突然爆發的力量好似回光返照一般，讓赫連若畔措手不及。楚沐風一掙脫她就趴倒在地，雙手在地上摸索，企圖找到維持陣法的靈石陣。
虛空中出現一點紅光，忽明忽滅。
楚沐風擔憂的眸子閃了閃。
赫連若畔突然驚醒，冷眸大睜，迅速撲倒準備碰觸那點紅光的楚沐風，抱著他連滾幾次，覆在他的耳邊冷冷地笑：“不要妄想，我不會讓你出去，要麽我們一起死在這裏，要麽……”
要麽怎樣……赫連若畔在此時福至心靈，突然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
既能抹幹淨她和楚沐風的恩怨，又能清除她本心的愧疚。
隻要能回到當初……回到她拿到法杖的那一刻！
如果她沒有得到法杖，她就不會有傳承記憶，如果她當時就沉睡在白澤幽穀的幻境裏，後麵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父親不會死，楚葛雲不會因為身世敗露而心智崩潰，蘇陌不會遇上柳菲兒，蘇陌不會死，柳菲兒不會死……
現在外間的戰亂也不會發生。
想到這裏，赫連若畔眸光微閃，指尖捏訣，魔力灌入指尖結印，下一刻，麵前情景變幻。回到那一日，鳥鳴山幽，空穀寧靜。
楚沐風凝聚的力量散去，此刻連睜開眼的力量都沒有，胸前的傷口還在流血，將他雪白的衣染紅一片。
遙遙的，赫連若畔看著當時的自己麵色遲疑地緩步走來。看到這副場景，她唇角噙一抹冰冷的笑意，扣上青玉麵具。
她拉起楚沐風的衣襟讓他懸飄在半空，冷笑：“楚沐風，當日你戴此麵具殺我全家三百餘口，其實現在想想，未必全部都要怪你，這塊麵具確實有亂人心智的功效，不過……”微舔唇，笑容嗜血，“我很喜歡。”
見楚沐風痛苦搖頭，她又笑：“不戴麵具的時候，我未必能下決心讓以前的自己陷入沉睡。可我要害死自己，你痛苦什麽？”眉宇輕蹙，難掩譏諷，“你該高興，如果那時候我再不醒來，現在也不會站在這裏，你不會死，你繼續做你的逍遙王爺，做你權可傾天的隱王，做修為進入仙靈界的第一人！待來年你除太子滅塵封之境，你就是天下尊主，不好嗎？”
溫婉的語音裏伴著低低笑意，可聽在楚沐風的耳中卻是徹骨冰涼。
楚沐風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一滴晶瑩的淚水從緊閉的眼瞼流出，沾濕了睫毛，睫毛微顫。
可赫連若畔此時已經轉過身，楚沐風這張臉，她真的一點也不想看到。
赫連若畔微側眸，看著過去的自己驚異的麵龐大睜的雙眼，隻覺得一股快意貫徹全身，酣暢淋漓。掩在麵具下的唇微勾：“赫連若畔……你是滅世妖孽，是天下靈修的罪人！終有一天你會背叛神杖，背叛傳承實名使命……”
那時的她還是黑眸黑發，眸子裏光波流轉，溫婉中有純淨。舉手投足皆顯獨立優雅。
那時她的恨還不夠強烈。
赫連若畔看著當時的自己明明驚訝恐懼卻強裝鎮靜，更加鄙夷：“你擔心楚沐風？”毫不猶豫抽出插在楚沐風胸膛的黑色匕首，匕首化作漆黑的獸頭神杖，“瞧，終有一天你會殺了他……”
鮮血溢出，楚沐風竟連知覺都沒有了。
話到這裏，赫連若畔驀然明白，因果循環，當日的因種下，造成今日的果。
用靈識和楚沐風交流：“當時我還以為我所看到的不過是神杖所給予的考驗，我以為我可以經營好一切，可事實呢？楚沐風，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既定的命運不能改！”
楚沐風沒有靈力，但靈識並沒有消失，思緒勉強能與赫連若畔的靈識連通，他思緒溫柔：“若兒，造成這一切的責任在我，放過你自己，不要繼續下去……”
他的思緒中沒有憎恨與懼怕，滿是情意綿綿和悔恨交加，卻不能打動赫連若畔分毫。不僅不能打動，反而成了激化她行動的催化劑。
“錯在你，在我，都無所謂，我累了。”赫連若畔淡淡道，這一句發出了聲音，但聲音小的幾乎難以捕捉。
楚沐風聽到了，拚盡全力想睜開雙眸，想抱著她安慰一句：“我們抹掉過去，重新來過。”但沒有成功。
赫連若畔說出心底的痛苦後反倒舒服了許多，既然已經知道既定的命運不能改，索性就按照先前發生過的劇本再演一遍，她催動魔力，讓結界中開滿醴紅的蓮花，每一朵蓮花開啟，就有一處殺戮場景顯現，而這些場景正是此時正在發生的，即時播報，現場轉播。
她看著過去的自己陷入掙紮，看著她黑眸空茫，看著她緩緩放開握著神杖的手……
“很好，就是這樣，你放棄神杖，留在這裏，未來的殺戮就不會發生……”赫連若畔笑靨如花，青玉麵冰冷懾人。
離成功隻有一線，赫連若畔放鬆下來，她在等著自己消失。
楚沐風痛苦掙紮，但指尖無力，生命正緩緩流逝。
不，他不能讓赫連若畔斷送自己！
“若兒！”睜眸，爆出一聲驚呼。
對麵差點陷入沉睡的黑眸黑發的赫連若畔猛然轉醒。
一股強大的靈力自她手中的法杖傳出，結界破！
已經放鬆下來的赫連若畔猝不及防遭到這股靈力攻擊，連反擊的力量都沒有，純淨的自然靈力迅速吸食赫連若畔架設結界的魔力，甚至撼動了整個陣法的陣眼。
一處結界破，形成連鎖反應，頃刻間，赫連若畔計劃許久，傾注了所有心血與魔力的強大陣法破。
原來，架設陣法的是赫連若畔自己，能破陣的也是她自己。
結界破！赫連若畔魔力四散，巨大的衝擊讓她暈眩，可這樣的眩暈感反倒讓她的頭腦更加清醒。
魔力散，青玉麵重又化作死氣潰散，長久以來處於緊張狀態的赫連若畔乍然平靜下來。
她想起來，原來當時將她從幻境喚醒的是楚沐風……
其實這沒什麽要緊，可此時塵埃落定，那聲焦急的“若兒”卻在心頭發酵，霎時將一應酸澀痛苦驅散，隻留下淡淡的甜。
巨大陣法破除所引發的的靈力魔力磁場波動震天撼地，暈眩感不知持續了多久，等靈力散去，赫連若畔身體觸地，疼痛感將她拉回現實。
入目是蔚藍的天，天際白雲遊蕩，刺目陽光穿透白雲投向地麵，灑在赫連若畔迷茫的臉上。
春日和煦，清風拂麵。
赫連若畔起身，卻不見楚沐風的蹤影。
是了，楚沐風本沒有靈力，又身受重傷，遭到這股靈力衝擊的時候沒有自保能力，指不定被衝到哪裏去了，而且……必然沒有生還的可能了罷。
赫連若畔垂眸，濃密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神色，偏就是這一垂眸，讓她看到落在肩膀上的發絲。
一根墨發混在她晶瑩的銀發裏，孤單沉靜。
是楚沐風的吧……
“你我……終算了結。”赫連若畔輕歎，煙眉微蹙，“隻是你不該救我。”
赫連若畔嚐試著催動體內魔氣，靈識與靈脈裏空蕩蕩一片。不由得苦笑，繞了一圈，魔力又散。
可魔力散了，她的發為何還是銀色，赫連若畔想不明白也不願再想，準備去找一找楚沐風。她安慰自己，找他不為別的，隻是覺得他這樣的身份地位，這樣尊貴優雅的一個人，不該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連屍首都不見。
“若畔！”乍然一聲驚呼傳來，赫連若畔詫異抬眸，正見一道黑色身影揮著雙手衝過來。
那人離得遠，看不清容貌，但速度快的令人咂舌，頃刻間便到了赫連若畔麵前。
麵容清秀，眉目如畫，神采飛揚。
“楚葛雲？”赫連若畔一臉詫異。
楚葛雲滿臉喜色，一把將赫連若畔抱在懷裏，大呼一口氣：“嚇死我了，風無劫說你陷入幻境可能永遠都出不來！現在陣法破了，所有人都擺脫了幻境，唯獨不見你，我到處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