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長生境（3）
長生境一旦關閉，外麵的人再不能進去。
麵對冰冷牆壁上的黑色圖騰，楚佞臣雙眸微眯，勾唇一笑，笑容微冷。再抬眸，他的手裏已經多了一塊翠綠玉牌，修長五指用力玉牌在頃刻間化為粉末狀冰晶。冰晶在空氣中消散。
哢噠一聲，守在赫連若畔身邊的浮夢心頭一凜，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長老玉牌。玉牌發出一束亮光，無數冰晶在亮光中隱隱浮現，最終匯聚成無角龍頭形狀。
無角龍頭，境主令。
浮夢凜然，用力將玉牌摔在地上，玉牌碎裂，卻瞬間和光束中的碎屑光點融在一起。無數光點凝聚，齊齊匯聚向浮夢的掌心，最終沒入他的掌心不見。
這是楚佞臣在把自己的靈力轉嫁給浮夢，這樣一來，楚佞臣不需要進入長生境也可通過浮夢為赫連若畔清洗記憶。
赫連若畔正在進階的最後關頭，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
浮夢看向入定不問世事的赫連若畔，神情複雜。
若說三年前浮夢對赫連若畔還隻是表哥對表妹的感情，或者說是因為長期敵對關係而衍生的複雜情愫。那麽，經過這三年的朝夕相處，這段感情早已發生轉變，具體朝著什麽方向改變，浮夢說不清楚。隻覺得剪不斷理還亂，隻覺得越接近她越被她吸引，想更近一些……離她的心更近一些。
可真給他接近的機會時，他又擔心她會拒絕，擔心這不是她想要的。
“若兒……”浮夢握緊拳頭，在心中輕輕喚道。
無論他願不願意洗去赫連若畔的記憶，到此刻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若兒，不要恨我……”
“最後一次……我保證，這是我最後一次違背你的心意……”
銀色的瞳眸清亮，正如天上圓月一般清澈皎潔，卻又像蒙了一層薄霧，迷迷蒙蒙，掩去了深藏眼底的無奈和悲傷。
赫連若畔端坐在草地上，正在進行最後一輪魔力轉化。
九階魔力已經可以直接與自然靈力轉化，源源不斷的魔氣自赫連若畔身周縈繞，她的銀發輕舞，點點星光落在她的發上，更顯夢幻。
魔氣過處，草木枯萎百花凋謝。卻又在下一刻，法杖聖光閃耀，魔氣重又回到赫連若畔體內，而被聖光照到的花草重又恢複生命活力，仿若新生。
如此循環往複，直到赫連若畔的魔氣徹底被自然淨化。
進階後，她可能是第一位跨入九階的魔修，距離仙靈界隻有一步之遙。
除了仙靈界修者，她再難有對手。
但有得亦有失。魔氣的增長勢必會讓赫連若畔再度被魔性掌控。魔性――各人性情的陰暗麵罷了。無感情，無喜怒哀樂。
赫連若畔早知道這個結局，但這個世上著實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會不會被魔性控製，她還真不在意。隻是有一點不好，魔性越強，她就越渴望溫暖，如果連冷暖都不知，那才更合她的意。
浮夢走上前，猶豫半晌，終是將手背貼向赫連若畔的後心。
源源不斷的靈力在赫連若畔的靈脈靈識內掃蕩，突然侵入的純淨靈力讓赫連若畔驚恐地睜開雙目。
“靜心。”浮夢溫言安撫，“我不會傷害你。”
他語音溫柔，是他這三年來一貫用的語調。這樣的語調赫連若畔很熟悉。
聽到浮夢的聲音，赫連若畔焦灼的心稍稍安定下來，重又閉目冥想。
那股靈力在她靈脈內遊走一周後又突然散去。與此同時，赫連若畔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靈識內好像被霧氣覆蓋了一樣。
溫柔的聲音沿著稀薄的霧在靈識中彌漫：“若兒……忘了過去，隻要忘了過去就能重新開始。你是九階魔，至尊強者，你想要什麽就可以得到什麽……權利，地位，自由……過去於你不過是過眼雲煙，是你的阻礙……它讓你痛苦，讓你自責……”
好似浮夢的聲音，又夾雜了楚佞臣特有的陰涼……又好似埋在記憶深處的那個人在同他對話。
花香清甜，赫連若畔仿似聞到了夾在花香中的濃鬱糕點清香，記憶裏，那人眸光瀲灩，笑靨如糕點般溫軟清甜。
忘記，隻要忘記。再不要想起他。
不想起來就沒有痛苦，就不會強裝冷靜，卻每每在夜裏輾轉難眠。
赫連若畔，他是你的劫。
青蔥的草地上，源源不斷的天地靈氣朝赫連若畔匯聚，起先是靈氣匯聚，被她身周的魔氣同化，繼而是濃鬱的怨氣，又被她盡數吸收。
赫連若畔可以感受到來自靈脈的強勁力量，力量匯聚的同時，過去的影像也如幻燈片一樣快速播放。
影像一遍遍播放，猶如她在過往中一次次輪回，回憶一次痛一次，直到心已經痛的麻木。麻木過後就會逐漸淡忘，腦中的影像逐漸模糊，楚沐風唇角噙笑的畫麵漸漸消逝，
而正閉關修習的楚葛雲卻突然感受到強大的精神波動，這股精神波動一開始震動劇烈，到後來卻隱隱有消退的趨勢。
主修精神力的靈修都知道，人在情緒波動較大的時候精神力波動也更強盛，在這個時候他的神智也更容易被外力掌控。
然而正常情況下常人情緒波動不可能這麽強烈，甚至將入定中的楚葛雲喚醒。這樣的情況隻有一種可能，要麽瀕臨死亡，要麽清洗記憶。
楚葛雲猛然一驚，想到在這個地方隻有他和浮夢赫連若畔三人，如果不是浮夢，那一定是赫連若畔。
“若兒……”楚葛雲急火攻心，一口血噴出來，精神力不受控製地釋放出去，搜索赫連若畔的所在。
當楚葛雲的精神力與赫連若畔相交匯的時候，正好是浮夢準備抹去赫連若畔的記憶的時候。
赫連若畔隻覺得在來自浮夢的靈力之外，又一股強大精神力侵入靈識。如果在這個時候進階，運氣好的話隻是進階失敗而已，如果運氣不好，輕則精神崩潰，重則喪命。
楚葛雲與浮夢都了解這一點。
所以幾乎同時如觸電般撤去自己的力量。
“唔……”浮夢心口一痛，一聲輕呼溢出口，“遭了……”
的確遭了，楚佞臣不知道在這裏發生的事，他不停手，浮夢根本停不下來。
不過好在楚葛雲將精神力從赫連若畔的靈識內撤了出來。可撤出來楚葛雲重又擔心起來。
他若不阻止，等赫連若畔醒來之後說不定就不再認得他們，而且他還不知道楚佞臣這麽做的目的……無論如何，他都不允許赫連若畔受到傷害。
楚佞臣通過浮夢的手對赫連若畔的記憶清洗還在繼續，等赫連若畔進階完成之時，就是她重生之日。而記憶重生之後的她隻會記得從進入塵封之境之後發生的事，對來到塵封之境前的事一概不記得。
卻就在這時，楚葛雲孤注一擲，不惜冒著走火入魔的風險分出一絲精神，又催動精神力將一絲精神種子隱入赫連若畔的靈識。
如同白澤法杖習慣性隱入赫連若畔的靈識深處一樣，這枚精神種子也會在適當時機下蘇醒，重新喚回赫連若畔的丟棄的記憶。
可楚葛雲此時也在進階關頭，分心的結果一樣危險，輕則進階失敗，重則有生命之憂。
楚佞臣終還是成功了，當浮夢的手離開赫連若畔後背的時候，被楚佞臣強加在赫連若畔身上的靈力盡數散去。而赫連若畔腦海中回蕩的影像也逐漸消散，最終變作空茫茫一片。
散步在身周的魔力迅速收回，法杖聖光散去。
赫連若畔緩緩睜開雙眸，淡紫色的眸子斂去光華，如古井般幽深，又如薄霧繚繞般清幽。
九階魔修，魔氣不再外散，淩人的氣勢收斂，仿佛褪去萬千光芒籠罩，重歸質樸淡然。
身後腳步聲起，赫連若畔緩緩轉過身子，正見浮夢站起身朝前走了一步，站在離她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赫連若畔展開笑顏：“我成功了，浮夢長老。”
一聲浮夢長老讓浮夢愣在當場，心中百感交集，唯獨沒有快樂欣喜。
終究，他還是不願看到赫連若畔如此疏離的表情。雖然她隻記得他，但沒有愛恨，單單記得又有什麽用。
浮夢勉強扯出個笑容，銀色的瞳眸內流光閃動：“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靈脈，靈識，情緒？”
赫連若畔笑著打斷他的話：“沒有。”笑容雖燦爛，但雙目空茫，笑意並沒有蔓延到眼底，或者說，她的笑今後都不會再在眼底出現：“三年了，勞煩浮夢長老在這裏照顧我三年，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能這麽快進階。謝謝。”
“不用。”浮夢本就不是什麽好性子，聽赫連若畔一遍又一遍地道謝，盤繞在他心頭的愧疚和不情願愈發強烈，“你要謝就謝境主，既然已經進階，我現在帶你出去。”
赫連若畔點頭，卻沒有跟著浮夢往前走，納悶地環顧四周，突然轉身朝著不遠處的一排密林走去：“楚葛雲呢？我記得他還在閉關，等他醒來我們一起出去。”
剛一轉過身，赫連若畔垂眸，濃密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神色，唇角微勾，笑意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