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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隻有解不開的情

  赫連若畔落上屋脊的姿勢飄然如仙,一點難受的跡象都沒有,反而精神地很。她勾唇輕笑:“你父親對雲氏的毒太有信心,這點藥力,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在長生境裏,她什麽樣的毒藥沒有吃過,早已練就一身百毒不侵的體質。


  也虧得長生境內三年磨練,現今不說單單一味毒藥,就算是百種毒混到一起,她也能即刻分辨出種類,繼而得知功效,解法。


  眸一凜,赫連若畔望向雲亦飛的眼神愈發疏離厭惡:“堂堂丞相公子,皇室七皇子,現今還是隱王的你,竟然也用毒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雲亦飛也飛身上了房頂,但不敢挨著赫連若畔太近,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站定,噙一抹無奈的笑:“都有逼不得已的時候,而且這藥隻為將你留下,不傷身。”


  見赫連若畔滿臉不快,他連忙道:“你想必還在為齊王娶親的事生氣,其實我們隻是為了麻痹太子罷了,並非齊王本意,至於司徒雪……那是我私自決定的,更和齊王沒有關係。你知道,他一心一意在等你……”


  赫連若畔卻隻是笑,拈起一縷發絲勾纏,她驀然覺得,其實任你心頭萬般惆悵,萬般理不清的情緒,都如這一縷繞指的發一樣,一放手,什麽煩惱都沒有。


  想通了這些,心緒一下子平和不少,赫連若畔戲謔道:“如果有時間,我還真願意坐下來聽你給我講一講我和你們那個齊王爺到底有什麽樣的過往……”輕嗤一聲,“可惜了,沒有時間聽你講故事,當真抱歉的很。”


  她神色寡淡,一味把玩著繞指的青絲,這樣的平靜不像是裝出來的。


  鬢前銀發滑下,襯得青玉麵泛著森森的涼,涼意若青空皓月輝光,涼得溫柔,並不攝人心魄。


  雲亦飛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想到三年前的那個被魔氣環繞的赫連若畔,對比之下才發現,麵前這人雖然長了赫連若畔的臉,卻當真沒有當年的煞氣。尤其是她身周的寡淡平和氣息,與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難道……她當真把過往忘記了?

  心緒一凜,心也沉到極點,雲亦飛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試探道:“你,當真忘了?”


  赫連若畔不屑一顧。


  “嗬……忘了……你怎麽能忘?”雲亦飛好像受了莫大的刺激,逼上前來,毫不憐香惜玉地去扯赫連若畔的衣領,那恨得咬牙切齒地樣子太過駭人,就好像被人忘在腦後的不是楚沐風,而是他雲亦飛一樣。


  不過現如今的赫連若畔怎會這麽輕易地就任人宰割,迅捷閃過,右手一抓一放已將心神不穩的雲亦飛擒住,屈膝一頂,將雲亦飛狠狠按壓在身前,讓他不能動彈分毫。


  溢出口的話語淡地如香爐中升起的一縷青煙:“紅塵萬事皆是孽緣,多少人遭受世事折磨不可逃脫,隻求一‘忘’解煩憂,旁人能忘記,我為什麽不能?”


  雲亦飛驚疑於赫連若畔的機敏身手,已經完全忘了反抗。而赫連若畔淡漠的話就好像當頭一棒狠狠砸在他的心上。此刻的他喘得好像一頭迅猛的獸。


  喘息聲粗重,無不灌入赫連若畔的耳膜:“你怎麽能忘記!他還在等你,你怎麽能忘了他!忘了這一切!你對的起他對你的癡心?對的起他自毀雙目的執著?”


  赫連若畔聽著刺耳,當即冷笑:“是嗎?我還不知這世上還有人想著我?”十指用力,狠狠地將毫無反抗的雲亦飛摜在地上,嗤笑:“不過有沒有人想我,和雲公子也沒有關係!雲公子以他人事為己事,憂旁人而憂,當真有古人之德,若兒敬佩的很!”


  雲亦飛根本不理她的譏諷,膝蓋被屋脊上的碎瓦硌出了血也不管,自嘲地大笑出聲。


  “很可笑?”


  “嗬……如何不好笑?”雲亦飛義憤填膺,可更無法釋懷的還是盤桓心底絲絲縷縷的悶痛,這一笑,既笑自己,也笑楚沐風,“縱然他對你不住,可他為你做的還不夠嗎?你中鳳凰翎,他為你解毒已至經脈寸斷。你身困南山,他以重傷之體化靈力為蝶為你祈福。你失蹤,他自散仙靈三階的修為尋你!你攪得亂世,他散盡家財以平民怨……他等了你三年,找了你三年,現在你回來了,隻一句輕輕巧巧地忘記就算了?”


  句句沁血,無不如針刺一般挑開赫連若畔心頭的暗瘡。


  可驟然如此,這些話對赫連若畔也沒有用,暗瘡既然已經是暗瘡,任它流膿腐壞,任它痛到極致,痛到極致便已麻木,麻木了,便可以什麽都不想。


  “你今日在宮中見他,可見他滿麵紅光?可見他有一點點要成親的人的歡喜?”雲亦飛笑聲森涼,“你若真永遠不回來也就罷了,為什麽偏偏在我們已經做好準備讓他斷情斷義的時候出現?你不出現,他娶妻麻痹太子,鏟除太子,待日後登得皇位,縱然會痛心一世,仍舊可以成就千秋霸業!可你出現……既然出現,就必須呆在他的身邊,不能讓他再度因你而心死!”


  “心死?”赫連若畔冷笑,“你給我說說,如何才算心死?”


  長生境三年,無喜無悲,無愛無患,這樣的日子,她都不知算不算心死。雲亦飛又憑什麽認為楚沐風所受苦楚比她更甚?

  赫連若畔走神了一刻,雲亦飛趁機擺脫她的鉗製。高手對決,往往隻在一念之差,等赫連若畔驚醒過來反身欲撲的時候,雲亦飛已經移至一丈開外。


  一撲不成,赫連若畔突然氣血一滯,頭昏腦脹,映入眸中的景物都疊出了重影。分明是中毒的症狀。


  赫連若畔不可置信地看向一丈開外的雲亦飛,看他白衣翩然,眸光悲切又悠遠,隻覺得心頭一陣陣地涼:“你在自己身上下毒?!”


  一抹冰涼的水珠懸在指尖上,緩緩滲入肌膚。


  赫連若畔隻在眨眼間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這是淚,可淚中含毒。


  有種極其殘忍的下毒方法,就是預先服用毒藥,用自己的身體培養毒性,等毒性入骨,侵入體液的時候,身體的任一部分沾到任一人,就算對方百毒不侵,也會中招。


  可這樣的方式對自身損害極大,如果遇上高手,也隻能將對方迷暈而已。殺敵一百自損一千。


  眼前愈發朦朧,赫連若畔透過氤氳霧障看到雲亦飛眼角未幹的痕跡。


  不可置信。


  為了楚沐風,他竟然連自己都不顧了。


  更想不到,他因誰而流淚。


  赫連若畔不甘心地軟軟栽倒,雲亦飛快了一步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意識朦朧時,他的溫柔細語拂在耳畔。


  他說:“若兒,諸多不得已,造成今日局麵,命數不可違,你也是,我也是。”


  “嗬……”自嘲冷笑尚未溢出口,赫連若畔無力癱倒。


  如果時間退回到三年前,退回到她還沒有認清楚沐風可憎麵目的時候,雲亦飛再來說這番話,說不定一切都可以改寫。


  隻可惜晚了,晚了三年,注定要錯過一生。


  晚間燈燭搖曳的時候赫連若畔轉醒,雖然渾身酸痛,大腦依舊昏沉,但她還是要感謝雲亦飛仁慈,沒有給她下烈性毒藥,隻下了安眠藥劑,不然也不會這麽容易醒來。


  赫連若畔動動手指,抓住床前流蘇撐起身子,一雙大手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又溫柔地將她按回床上。


  “藥性還沒完全解除,再睡一會兒。”


  赫連若畔抬眼,入目是橙黃的簾帳,以及簾帳後俊秀的臉龐。抬手摸摸臉,觸到溫熱的肌膚,果然,雲亦飛揭了她的麵具。


  “怕你睡得不舒服,幫你取下來了。”雲亦飛道,見赫連若畔眸光冷凝,趁手從一旁桌案上取回麵具遞給赫連若畔,道,“楚葛雲近幾日要隨父親回祖宅舉行家主繼位儀式,大約要一個多月,你放心,父親也是為他前程考慮,不會害他。”


  “你們就沒問問他自己願意嗎?”赫連若畔覆上麵具,斜倚在床頭,一邊說話分散雲亦飛的注意力,一邊暗中調息。


  “無論他是否願意,他繼承了雲家的能力,就有義務傳承雲氏的榮耀。”


  赫連若畔無心在這上麵和他爭論,淡淡道:“繼承了也好,隻要記得將人送回來就是。”


  雲亦飛大馬金刀地坐著,手肘支在床側,劍眉微蹙,輕笑難掩疲色:“等他回來,整個雲家為他馬首是瞻,赫連小姐還怕有人敢囚禁他不成。”


  “不怕囚禁他的人,就怕他的心被囚禁,到時我也無能為力。”


  雲亦飛輕輕搖頭:“赫連小姐說笑了。”


  赫連若畔神情平靜,諷道:“雲公子的隱王做的可謂盡心盡力,不僅忙著為未來的皇帝肅清朝廷,連昔日的家政都要拱手獻給他人。”想到自己的處境,神色微變,冷笑道,“差點忘了,竟連未來皇帝的感情生活也要悉心安排,果真不易。”


  雲亦飛知道她還在氣自己給她下毒,也不爭辯,起身歎口氣:“解鈴還須係鈴人,不管你忘還是沒忘,你都該給他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走了兩步,他又回轉回來,聲音輕若呢喃,“若兒,隻有解不開的情,沒有解不開的怨,你為什麽不試一試和他重歸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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